民主改革中的反把頭運動與反把頭制度

□張華英

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共產黨接收了大批舊式的官僚資本主義企業。為了保證全國工業生產的順利恢復，中國共產黨采取了留任企業員工的方法，因此企業中保留了大量的舊把頭人員。1950年3月，全國工業企業根據燃料工業部的指示，在全國范圍內展開“廢把運動”，以期廢除封建殘余，實現管理民主化、經營企業化。本文以陽泉煤礦為研究對象，以廢除把頭制度為中心，著力還原新中國成立初期煤礦廢除把頭制度的全過程。

把頭，常常與封建連用，稱為“封建把頭”，指依靠強權把持一方或某一行業，專以剝削和壓迫勞動人民為生的人，是社會中的特殊階層。把頭往往與地方官府相勾結，依靠地方幫派、幫社、會道門、流氓等黑社會勢力，壟斷勞動力的雇傭，在雇主和工人之間進行剝削。如礦業的包工頭、搬運行業的包工頭和腳行頭等。

1950年春，全國總工會和燃料工業部發動了“反把頭”運動，以“廢除封建殘余，實現管理民主化、經營企業化”。陽泉煤礦成為這一運動的典型代表。

陽泉煤礦工人和把頭的流失

1905年以前，陽泉還是平定州的一個村莊，后來才設立了陽泉鎮。

1947年5月2日，陽泉鎮解放。解放當日，中共冀晉區黨委決定將陽泉鎮及附近的平潭垴、平潭街和小陽泉三個村從平定縣劃出，設立陽泉市，成立了中共陽泉市委和陽泉市人民政府。由于擔心陽泉市得而復失，也防止閻錫山部偷襲，陽泉市委、市政府按照晉察冀軍區工礦交通管理委員會的要求，動員人民群眾將一部分重要設備和物資轉移到老解放區。在這段時間里，陽泉境內的不少煤礦都停工了，工人流失嚴重，有的回鄉了，有的轉移到老根據地的煤礦去了，還有極少數去了國統區。這種流失，自然也包括把頭群體。

后來，晉察冀中央局決定停止陽泉向外轉移物資，并展開戰后恢復重建工作。

1948年1月，陽泉市委、市政府決定成立國營陽泉煤礦公司，市政府投資3萬斤小米，首先恢復了先生溝礦的生產，并將此煤礦改名“陽泉煤礦公司四礦”（以下簡稱四礦）。7月，國營陽泉煤礦公司又以邊幣（晉察冀邊區發行的貨幣）5.8億元贖買回裕公礦，將其改為“三礦”。8月，市政府關停了6家煤礦，接收官僚資本和反動地主煤礦8家，代管了原礦主丟棄的煤礦3家，基本確立了公私兼有、政府掌控大型煤礦的格局。

陽泉煤礦殘余的封建把頭制

陽泉煤礦自國家經營之后，在逐步恢復煤炭生產的過程中，根據上級要求，進行了民主改革，開展了“反把頭”運動，在生產組織上實行以大組長為首的包件工務制度。這種制度的內容是：企業把產量和工資承包給大組長，由其雇傭工人進行生產，并分配工資。工人是大組長指揮下的單純的勞動力，他們和企業不發生關系。由于大組長實權在握，因此便可以對工人進行政治壓迫和經濟剝削。工人必須絕對服從大組長的指揮，否則會被解雇。組內工人的工資名義上實行民主評議，實際上是大組長一人拍板。大組長不勞動，但每月可得工分3000分左右，而生產工人只得1300分左右。工人得到工資后，還必須分給大組長好處。以包車工為例，每得小米100斤，就要付給大組長3斤的“自動捐”。礦上規定，每出一車煤，便給大組長增加 1兩小米，稱為“津貼費”。這項支出并不算小，僅四礦1個月就需要7000多斤。除了公開剝削，大組長還采用報黑工、掛空牌、吃空名、偷炸藥和扣燈油等多種手段進行貪污。因此可以說，所謂大組長制實際上就是封建把頭的殘余，工人們也都遵循過去煤礦中的“規矩”。事實上，擔任大組長的人大多是解放前的煤礦把頭。以四礦為例，擔任大組長的人中，解放前的把頭占了90%。大組長制剝奪了工人的民主權利，壓抑了工人的積極性，限制了生產任務的完成。1949年計劃生產原煤40萬噸，實際只完成了87%；1950年頭兩個月，生產計劃繼續落空，生產效率低于國家要求。事實表明，殘余的“封建把頭制”已到了非除不可的地步。

陽泉煤礦的反把頭運動

早在1949年9月，華北煤礦管理總局就向各地煤礦提出了撤消把頭、由工人自己管理生產的要求，只是由于陽泉煤礦的少數領導干部錯誤地認為陽泉煤礦不存在“把頭制”，大組長的剝削和貪污行為只是個別現象，因此才沒有采取有力措施貫徹上級指示。1950年3月21日，《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發表了記者的調查報告——《陽泉國營煤礦存在嚴重問題——封建把頭制剝削工人》。文章發表的同時，燃料工業部也通令全國煤礦，要立即開展“反把頭”斗爭，進行民主改革，徹底廢除“把頭制”。根據中央確定的指導方針和基本政策，陽泉煤礦在中共山西省委和中共榆次地委的具體指導下，開始了“反把頭”運動。

4月7日至11日，陽泉煤礦召開各礦黨政工團負責干部聯席會議，華北煤礦管理總局檢查小組、中共山西省委工作組和中共榆次地委主要領導同志參加了會議。會議傳達了燃料工業部關于徹底廢除“把頭制”的通令。通令指出：一、原來的把頭不得在礦上擔任行政管理工作，罪惡昭著、群眾痛恨者，工人可通過法律手段提出控告；二、原把頭所雇傭人員，應根據工人意見，視其過去行為是否端正以及其有無生產經驗，分別審查留用或調用；三、對于技術上有經驗、在群眾中有威信的工人及職員，應大膽提拔到行政管理崗位上，以貫徹管理民主化及經營企業化的方針。會議決定，在“反把頭”運動中，要堅決依靠老工人，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孤立和打擊特別壞的把頭，并組成了以陽泉工礦區黨委為首的“廢除把頭制”運動工作委員會，具體領導這一運動。會議之后，陽泉煤礦的“反把頭”運動全面展開。

自1950年4月起，一場狂風暴雨式的“反把頭”運動鋪天蓋地而來。工人們下井搞生產，上井參加運動，一人發一塊老咸菜、一個氣蒸的大饅頭，邊吃邊開會。訴苦會、批斗會比比皆是，吶喊聲、口號聲響徹云霄，一批大小把頭住進牛棚交待罪行。

工人們控訴自己如何被大把頭、小把頭以及他們的“狗腿子”欺負，許多人聲淚俱下地揭露把頭對自己的剝削壓迫，有的還算了經濟賬控訴把頭不勞而獲，更有一些老工人主動提出應該解除把頭權力、選擇新干部。當時礦區廣泛流傳著一首《說把頭》的歌謠：“說把頭，道把頭，把頭不是個好人頭，下坑勞動生產他在后頭，上坑休息他在前頭……”“反把頭”運動深受歡迎，工人們真正感受到了揚眉吐氣和輕松愉快。

徹底廢除把頭制

1950年5月5日，陽泉煤礦“反把頭”運動經過25天的斗爭，取得了決定性勝利。在廣泛宣傳、深入發動和培訓運動骨干的基礎上，陽泉煤礦揭露出174個把頭，按照政策規定，依據罪惡大小，分別給予留用、調用、調訓、辭退、開除和法辦等處分，其中勞動改造40名，送政府法辦7名，開除12名，調訓2名，調職3名。與此同時，陽泉煤礦根據工作需要，經過民主選舉，提拔有技術、有經驗、有威信的60多名工人擔任了領導職務。局礦兩級還民主選舉產生了以局、礦長為首的管理委員會，并在管理委員會的領導下逐步建立起一系列企業管理制度。

“把頭制”被徹底廢除，新制度開始建立。新制度建立的核心是要變過去五級制（礦長、股長、隊長、大組長、小組長）為三級制（礦長、股長、組長），基本原則是自由分組、公選組長。新當選的干部普遍具有責任感和榮譽感，工作熱情非常高。新組長們在下井前與本組的工人們一起商量如何分配工作，和工人們一道下井勞動。大量臨時工、合同工轉為長期工，得到了城市戶籍，他們覺得自己拿到了鐵飯碗。這些來自鄉下的流動人口成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城里人”“公家人”“工人階級”，對新的社會身份充滿自豪感，真心真意感謝中國共產黨、感謝毛主席。

經過這一運動，廣大工人從舊的生產關系中徹底解放出來，成了企業的主人，他們長期被壓抑的工作熱情得到了充分發揮。正如當時《工人日報》所指出：“反把頭”運動是煤炭管理制度的一次革命，是新民主主義企業的管理制度對于封建管理制度殘余的一次具有歷史意義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