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梅寺

在祥梅寺里，了空算是個勤快又負責的和尚。

早上起來，他先在佛前燒香磕頭，再去撞鐘擊鼓。

上了鐘樓，捧起銅錘 ——“當——當——”

他越撞越有勁，越撞越快 ——“當當當當當當！”

結果，鐘不響了，來不及響了?；蛘哏娚鷼饬耍桓吲d響了。

直到了空走下鐘樓時，鐘才又響起來，嚇了他一跳。

擊鼓時也是這樣，總要弄得鼓不高興，弄得他自己嚇一跳。

接下來他要給佛殿上的琉璃海燈添油。

他嘀咕著：“平時十斤燈油能點三五晝夜，怎么這幾日一夜就耗盡了？會不會被寺里的火頭和尚偷去換酒了？待我躲起來。他若來，我就一把抓住?！?/p>

了空躲到供桌底下，果然來了兩個偷油賊。

等偷油賊把燈里的油倒進桶里，了空蹦了出來：“休得逃走！”

偷油的原來是兩個小鬼。

其中一個小鬼說：“我乃陰曹掌案使。黃天子即將起兵，要殺人八百萬。我們連夜趕造生死簿，缺少燈油，特來取用?！?/p>

了空驚道：“要殺這么多人！殺的是誰？”

另一個小鬼掏出生死簿，了空接過來一看，頭一名就是他！

他慌忙打聽：“黃天子怎么個模樣？”

小鬼說：“眉橫一字，面帶金錢，鼻生三孔，牙排二齒?！?/p>

這相貌真是太奇異了。

二鬼走后，了空想：等見了這黃天子，我要苦求他饒我一命。

這天，黃巢來到祥梅寺。

黃巢原是個讀書人，而且也參加了科舉考試。可是皇帝嫌他長得丑，將他趕出了朝門，他這才要籌備起兵造反：“聞知祥梅寺中地方寬闊，正好操練兵馬。”

黃巢走到佛前求了簽——竟是一支最最幸運的上上簽！

這時了空走了過來。他打量了一番黃巢的相貌，上前說道：“貧僧參見萬歲?！?/p>

黃巢覺得詫異：“我乃一介布衣平民，和尚為何口稱‘萬歲？”

了空立刻端出羊羔鹿脯，一邊敬酒，一邊把鬼使講述的“黃天子”的事說了一遍。

“鬼使講黃天子要殺人八百萬。”

“殺的都是誰？”

“他給我看了生死簿，頭一名就是我?！?/p>

黃巢想：怪不得這和尚如此殷勤。于是便囑咐：“我保證不會殺你！但千軍萬馬的，我不一定顧得上。你要躲得好、藏得妙才行?！?/p>

了空連聲答應。

不久，黃巢率領兵馬前往祥梅寺，要在那里祭刀起兵。

聽到風聲，祥梅寺的僧人都逃散了，只有了空沒跑，他知道只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就行了。可是，躲到哪里去呢？

他登上了鐘樓……可又有點不相信那口鐘。要是黃天子的人馬經過時，這鐘自說自話地響起來怎么辦呢？

了空又登上鼓樓……可是，要是黃天子的人馬來時，這鼓“咚咚咚咚”地自己響了怎么辦呢？

時間不多了，必須趕緊找個最安全的藏身之處。

終于，他發現了寺里那棵枯樹上的大洞，正好能藏進一個人。

黃巢威風凜凜地率領兵將來到祥梅寺，命人找來雞犬牛羊祭刀?？墒?，手下什么都沒找到，只見到一棵礙眼的枯樹。

聽了手下的匯報，黃巢說：“那就拿那枯樹祭刀吧。”

一柄大刀將枯樹斬為兩段。一個人頭從樹里滾了出來。

黃巢捧起一看，認出是和尚了空，不禁頓足嘆息。

周銳說戲

看了這出戲，我們能得到些什么啟示呢？

也許有人會想到一句老話：“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辈坏貌怀姓J，這句話挺有哲學意味的。

也許有人會想到歷史，因為歷史上真有黃巢這么個人。他真的殺進了長安城，創立了自己的王朝，但存在的時間很短。他寫的詩印在我小時候的課本里：“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也許更多的人不會想到哲學和歷史，只是覺得這出戲很有意思。其實這也挺不錯，也算有收獲呀。

我沒在劇場看過這出戲，只聽說錢金福、錢寶森父子飾演過黃巢，王長林、王福山父子飾演過了空。這也挺有意思——父輩演過的戲，兒子們接著演。但遺憾的是，錢寶森、王福山以后，就幾乎沒人演過《祥梅寺》了。我看的是臺灣的演出視頻。我喜歡戲里的童話意味——了空撞鐘擊鼓的那一段。

了空上樓、下樓是用戲曲身段來虛擬表現的。敲鐘的銅錘是有道具的，但鐘也是虛擬的，演員就去撞那看不見的鐘，樂隊就用樂器配上鐘聲。了空越撞越快，再撞就沒聲音了，因為樂隊停止了伴奏，好表現出鐘的不高興——好玩吧？在這里，停止伴奏也是一種特殊的伴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