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懷斯的水性材料繪畫語言探索

雷顯峰 張銘

摘 要：安德魯·懷斯被稱為20世紀美國最偉大的畫家之一，他的寫實繪畫具有豐富精神內涵。懷斯的作品從客觀現實出發，融合主觀情感，表達出他內心的精神世界。文章通過對懷斯藝術觀念的形成、懷斯作品中水性材料的繪畫語言進行分析，重點闡述懷斯水性材料繪畫語言的特點，旨在探討懷斯的藝術對中國當代繪畫產生的影響。

關鍵詞：藝術觀念;水性材料;繪畫語言

懷斯曾講：“我的作品與我生活的土壤深深地結合在一起，但我并非自然地描繪這些景色，而是透過它來表現我心靈深處的記憶與情感。”在懷斯的繪畫中始終貫穿著對時代、對生活、對生命的悲嘆，他的畫不只是為了賞心悅目而且是具有深刻涵義的個人意識的體現。懷斯作為美國當代最重要的新寫實主義畫家，創造出了獨特的懷鄉寫實主義畫風，他的藝術在世界藝壇產生了深遠影響。

一、安德魯·懷斯藝術觀念的形成

安德魯·懷斯，出生于美國東部查茲福德渡口，這個地方戰略意義非常重要，曾是兵家必爭之地。可以說懷斯的前半生都處于世紀大戰的恐慌之中。那時美國大部分藝術家受到戰爭環境的影響，繪畫題材往往透露著現實的殘酷或充滿荒誕、夢幻色彩。懷斯也曾以超現實主義手法創作了《圣誕節之晨》。在這個艱難的環境下，懷斯又經歷了親人的離世，變故使懷斯對世界和生命有了新的認識，也使懷斯的創作觀念發生了新的變化。他運用淡彩畫的形式創作了《1946年的冬天》，這幅畫描繪了一個男孩子穿著二戰時期的制服，從山上跑下來，傾斜的山坡和幾乎要摔倒的人物給人一種失去控制的恐慌感覺，懷斯用灰綠色和棕色刻畫曾經無憂無慮玩耍的山坡，呈現一片蕭瑟景象。這幅畫將懷斯的焦慮與不安充分表達了出來，正如他一直所追求的“繪畫一定要反映出畫家的內心”。

在懷斯生活的時代，藝術風格與藝術思想的碰撞深刻影響著當代繪畫。當時，抽象畫風靡一時，大批藝術家都轉入了抽象繪畫的創作中，畫家采用偶然性的滴、噴、抹的方式將顏料覆于畫上，使畫面產生特殊的肌理效果，以此來表達畫家的創作思想。懷斯并沒有跟風，而是致力于用畫面表現周圍世界的現實，并在畫面中注入了自己強烈的情感與個性，例如作品《春》。他將彌留之際的鄰居科爾安置于曠野之中并以積雪覆蓋，畫面暗示著科爾隨積雪融化回歸于大地，表達著懷斯對生命循環的感悟。懷斯將抽象的記憶與思維用寫實的手法表達出來，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寫實風格。

對懷斯來說，他的家庭就是他的學校，他在一個充滿藝術氣息的家庭中長大。父親是著名插畫家，在父親的熏陶下，懷斯九歲就開始了水彩畫的練習，他初期繪制的鋼筆畫還以插畫的形式在報刊上被發表，但插畫更注重裝飾性，這與懷斯所追求的情感表達相悖。二十歲時懷斯在紐約舉辦了自己的個展并贏得了許多藝術家、收藏家的喜愛。懷斯的父親從小培養他的表達力、感受力與想象力，使他對自然和生活的感知力超常，在繪畫中懷斯運用最簡單的事物表達出最深刻的生活。年少時他經常隨父親去農場勞作，漸漸對大自然充滿了情感，他一直認為這鄉間的景色中有父親的影子，家鄉的一切都在懷斯的繪畫中被賦予了獨特的意義。懷斯以其豐富的記憶和聯想將生活的片段化作令人感動的畫面，用他孤寂的心靈來解讀他身邊的親人和朋友。他的繪畫為我們展示了一種含蓄且雄渾的、閃爍著人性光輝的藝術境界。

二、安德魯·懷斯的繪畫語言分析

（一）繪畫材料與技法的選擇

懷斯繪畫創作中運用最多的是水彩和蛋彩。以懷斯1952年創作的《遠方》為例，畫面中的吉米帶著皮毛帽子抱膝坐在秋天的草地上，干凈的面龐和沉思的眼神表達出孩子的童年夢想。在繪畫材料與技法選擇上懷斯運用蛋彩畫和干筆技法對草和樹枝進行了仔細的描繪，畫面呈現出層次分明、細微生動的視覺效果。蛋彩畫在懷斯繪畫風格的形成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蛋彩畫是用蜂蜜、蛋黃或蛋清、膠水、無花果汁等調和成的不透明顏料進行繪畫。對于蛋彩畫技法的學習，懷斯借鑒了波提切利的蛋彩畫技法，又結合了西尼尼的石膏底，運用自己獨特的筆觸，小筆點染皴擦，層層疊加交織在一起，形成獨特的畫面效果。

（二）別出心裁的構圖與光影

構圖是懷斯表達情感的重要方式，他繪畫中的空間結構是以客觀現實為參照融入主觀處理，在他的構圖中可以發現許多點、線、面的運用。單一的點出現時會起到突出物體、凝聚視線的效果，也會給人一種孤寂凄涼的感覺。以懷斯的《入海》為例，整幅畫面只有一個主體，就是停在岸邊的小船，船的四周逐漸減暗，唯獨船的亮部是亮眼的白灰色，在畫面中形成了一個視覺中心點，四周暗沉且空蕩給人一種荒涼的感覺。

線也是懷斯作品構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線可以起到分割畫面、串聯物體、構建畫面骨架的作用。水平線可以表現廣闊平靜，垂直線可以指明方向，斜線打破畫面平衡給人不穩定的感覺，曲線可以調整畫面節奏增加韻律，輻射線則可以凝聚或發散視線。懷斯作品《雪丘》描繪的是一群人在慶祝節日時載歌載舞的場面。這個畫面采用的是多點式構圖，頂部的點散發出多條射線連接著底部的多個點，增強了畫面的穩定性，多個人物各有姿態，增加了畫面的律動感，人與人之間牽著手加上多條射線相連，增加了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將節日歡快的氛圍渲染得淋漓盡致。

畫面中極具概括性的幾何圖形的面，也是懷斯經常用以處理畫面的方法。幾何圖形的面可以使畫面具有抽象性，增加畫面形式美感。面在畫面中所占比例的大小也會影響畫面氛圍，面占的比例大，與物體形成大小對比，可以營造渺小、孤寂、廣闊的氛圍;面占比例小而物體大，可以增加畫面張力，形成視覺沖擊力。懷斯的許多作品中都采用了這種形式，例如《克里斯蒂娜的世界》《翱翔》等。以《克里斯蒂娜的世界》為例，這幅畫描繪的是患有小兒麻痹癥的克里斯蒂娜匍匐在廣袤的田地中，近處的人物與遠處的兩組房子形成三個由前到后的面，增強畫面的縱深感。人物抬頭望著遠處的房屋仿佛是一段難以逾越的距離，傾斜的地平線給人一種失去平衡的不安感覺，大面積長著干枯黃色荒草的空曠田地，強化了整個畫面的氛圍，人物在整片田地里顯得弱小和無助。懷斯在處理畫面時采用的平面性的構圖，強化了畫面的空間縱深感。這種處理方式打破了常規的視覺經驗，對畫面背景及圖形的簡化更加突出了主體形象，形成了簡繁的對比，增加了畫面的沖擊力，烘托了畫面的氛圍。

對于光影的處理，懷斯也要進行精心的設計。光影也是構圖的一部分，但它在繪畫中的作用遠遠不止是構圖，它可以塑造物體的體積感，控制畫面的明暗關系，營造畫面氛圍，增強畫面形式感，等等。懷斯對光和影的運用體現在他各個時期的作品中。他把光影作為傳達個人情感的方式，運用光線調動畫面意境。光線與色彩一樣具有情感，不同的光影可以營造出不同的畫面情感：清晨的光線象征著蓬勃與朝氣，黃昏的光線烘托著憂郁的情緒，月光象征著詩意，等等。以懷斯的作品《孤獨的老人》為例，年邁的老人坐在昏暗的房間內，柔和的光線灑在老人的臉上、手上并照亮了老人背后的白墻。這種光線的運用方法，突出了老人面部、手部的滄桑，周圍的昏暗烘托出老人的孤獨。懷斯通過光影表達情感，使畫面充滿生活氣息和現實的殘酷。

（三）畫面中的象征和隱喻

懷斯的作品簡練、沉靜、純粹且易于感知，透過寧靜的表面、失衡的人物、微妙的表情或是一道明確的光影，使畫面營造出緊張不安的氛圍，仿佛想要抓住一切轉瞬即逝的東西，讓事物變成永恒。懷斯的寫實能力非常強，但他的作品在寫實的基礎上還具有深刻的抽象意義，觀者細細琢磨總能被他畫面中的隱喻所感染。比起春天和夏天，他更喜歡描繪秋冬蕭瑟靜謐的美，他的作品中反復出現窗、山坡、破舊的墻面、遙遠的地平線等元素，描繪的大多是生活中熟悉的場景和人物，但這份熟悉并沒有讓他的畫面多一絲溫情，更多的是荒涼。這也與他的生活經歷有關。懷斯作品中的人和物常常是“一”，單獨的人或物放在空蕩的空間內，這樣的畫面布局常常暗示著獨立和孤獨。后期他選擇暗褐、土黃和黑色作為常用色，形成自己一種獨特的色彩語言，這樣的色彩透露著一種壓抑、空虛的氣氛。在作品《小河灣》中，整個畫面呈黃褐色調，前面是干涸的土地，后面是深不可測的河水，使觀者不自覺地凝望河水。懷斯在創作這幅畫后曾講：“《小河灣》讓我想起了我的朋友，他在多年前溺死在水中。”這大概就是為什么懷斯筆下的小河灣深不見底透露著死亡的恐懼氣息的原因吧。觀摩懷斯的作品如同欣賞一場戲劇，觀者總會被其中的細節劇情所打動。

三、懷斯的繪畫特點對中國當代繪畫的影響

“懷斯風”傳入中國后慢慢生根發芽，影響了中國的寫實主義傾向，中國藝術家們將目光對準了現實生活中的場景，選用暗灰色調表達傷感情懷，在荒涼、寂寞的畫面中傳遞著對人生的思考。艾軒、何多苓等人是中國20世紀80年代受懷斯啟發的代表人物，人們不再推崇英雄主義而是發現平凡中的美，尊重生命個體的價值。何多苓有孤寂、深沉、優雅的韻味，他同懷斯一樣不隨波逐流，始終追求藝術的至上境界。何多苓也處于一個鄉土氣息濃郁的年代，但是當時大部分畫家都想擺脫這樣的環境。何多苓在受懷斯啟發后又將繪畫的重點回歸到了人與自然，《春風已蘇醒》是他開創新面貌的一個標志。畫面中小女孩有著稚嫩的面龐，旁邊臥著一頭老黃牛，小狗望向天空。他將自己對生活的思考融入畫面，將痛苦的記憶轉化成孤寂的美。

對寫實繪畫既要繼承又要創新，要注重其深刻的思想內涵。《藝術哲學》一書中寫：“一個藝術家的作品屬于這個藝術家本人，那么這個藝術家的作品連同其本人也均屬于這個藝術家所處的社會環境里。”但是對于懷斯來講，他卻并沒有隨波逐流，而是仍然堅持自己內心想畫的，終身堅定地描繪鄉土，將本人內心的情感加入畫面中，堅守自我，遵循內心，最終成為懷鄉寫實主義繪畫的大師。

作者簡介：

雷顯峰，天津師范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繪畫藝術系水彩教研室主任、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水彩畫、油畫。

張銘，2016年畢業于天津師范大學美術學專業，天津師范大學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水彩畫、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