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鳴: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江蘇省作協委員,南京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曾在《人民文學》《收獲》等刊物發表約兩百萬字小說,著有長篇及中短篇小說選十五本,曾獲人民文學獎、江蘇省紫金山文學獎、南京文學藝術獎、梁斌小說獎、葉圣陶教師文學獎等獎項?,F任教于南京外國語學校。
1978年是一個復興年,除了恢復高考,教育部門還恢復了作文競賽和數學競賽。那時,我的老家高淳隸屬鎮江地區,各校選派高中生去縣里比賽,勝出者參加地區競賽,再勝出者參加省里競賽。我讀高二,報名參加的是作文競賽,我爸是語文老師,家里訂了一本《人民文學》,有一篇文章寫一個干部正在理發,一聽說洪災來了,頂著陰陽頭就上了一線,我覺得那人物的發型一定挺逗,就把這個人物搬進了競賽作文,一不小心得了獎,還是第三名。當時我們那小縣把這當成了大事,喜報貼在縣政府門口,街上拉著大紅橫幅,我內心膨脹,覺得我這輩子肯定是當作家的材料。
1980年,我高考達重點高校錄取線,但若堅持讀中文系,只夠得上師范院校。我對作家夢矢志不渝,當時不知道中文系不培養作家的說法,最后如愿被江蘇師范學院中文系錄取。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是文學的黃金時代,中文系的學生幾乎人人都有文學夢,大家都在課后默默寫小說,寫散文詩歌,期望自己的字跡能變成鉛字。我有幸成為全年級第一個發表小說的人,我的處女作《茅兒墩的后生和妹子們》收到了江蘇省作協《雨花》雜志的錄用通知。編輯告訴我,署名要用手寫體,我將自己的姓名苦苦寫了N遍,挑了一張滿意的寄去,寄去的是豎排,登出來的是橫排,丑得令人臉紅。印象中只有上海的《收獲》雜志堅持署名用手寫體,后來我有幸發稿時,專門研究它的署名是橫是豎,為的是吸取教訓。
大學畢業,我被分配至一所鄉村中學教書。在鄉下,我算是科班出身的教師,教學任務重,而且學習條件差,經常停電,晚上讀書寫作常用煤油燈。那幾年,我跟教政治和歷史的同事借來了他們大學用的課本,系統自學了中外通史和中西哲學史,那時有種說法,文史哲不分家。
同時,我完成了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黑魚湖》和一個電影劇本??上В陡搴箬脽o音信。那些日子,我的鼻孔常常是黑的,煤油煙鉆進去了洗不凈,學生常笑話我。接下來,文壇西風東漸,刮起了一陣陣西方文藝流行風,我在鄉下,距文壇越來越遠。
不過,我沒有死心,還是不斷搜羅那些流派代表作家的作品閱讀,盡管學不來,但眼界打開了。過了2000年,我調入南京外國語學校教書,與省城的作家走得近了,當初在起跑線上共同起步的文學青年,都成了赫赫有名的大家。我幾乎不寫小說了,我在鄉下娶妻生女,奮斗了十八年才進了城,才有資格在城里的茶館有個座位。我首先得將妻女安頓好,才有資格做自己喜歡的事。偶爾,我在拜讀大家們的經典作品時,也會對那些一窩蜂的吹捧不以為然。有朋友說,有本事,你寫一個給我們看看。我憋著勁兒,漸漸地,我在這個城市扎下根,女兒也讀大學了,我撿起了小說。這十年來,我不止寫了一個小說給朋友們看,我發表了一二百萬字的小說。做一個作家應該有尊嚴,作品就是作家的臉面。
雖然有了一點小小的成績,但寫得越多,越是感受到自己的不足?,F在,看到別人的好作品,我會衷心贊嘆,責問自己,你為什么寫不出?罰做二十個伏臥撐。看到別人的次品,也心有戚戚,我也寫過這樣差的稿子,罰吧,罰自己做二十個俯臥撐。
作家首先應該有豁達的胸襟,有自如的心態,有踏實的態度,才有做人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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