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拉邦德
第一章 發酵的秘密
莉迪亞和雅克被掛在巴斯德實驗室墻上的畫吸引了。
莉迪亞和雅克是一對兒雙胞胎姐弟,他們今年十一歲了。這個假期,他們倆本來只是作為普通的小學生來巴斯德實驗室參觀學習的,卻因為狂犬襲擊而意外地與巴斯德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也許,他們能幫忙找出巴斯德實驗室的破壞者。至少在前一秒,雅克還在思考這件事。不過現在有更驚奇的發現在等著他。
巴斯德在上學期間獲得了許多證書,但更多的是各類著名機構授予他的許多學位,例如有:巴黎科學院、醫學科學院、倫敦皇家學會,還有來自歐洲各地的許多化學家協會、地理學家協會、物理學家協會、獸醫協會,法國大學和國外的大學,各類部委單位,甚至奧地利農業部還頒了獎給他。雅克還驚訝地發現巴斯德已經成為法國科學院院士四年了,他對此一無所知。當然,令他最驚訝的是榮譽軍團勛章,大白十字和紅絲帶被釘在金屬框架上的小天鵝絨坐墊上。
“天哪!”雅克驚訝地轉向巴斯德,說道:“我不知道您曾經加入過軍隊!”
“沒有,不是的!”巴斯德回答道,“這是拿破侖三世皇帝為了表彰我的發現獎勵我的!”
“是嗎?”莉迪亞驚訝道,“哪個發現?”
“我還沒跟你們說過……”巴斯德思索了兩秒鐘后,說道,“當我在斯特拉斯堡的時候,法國發生了一些重大變故:1851年,拿破侖三世以路易·拿破侖·波拿巴的名義建立了法蘭西第二帝國。在這段時間里,我結婚了,并且在斯特拉斯堡大學開始了我的教學生涯。我繼續研究晶體,之后,我的朋友比奧把我的研究成果告訴了科學院。后來,巴黎藥學協會發起了一項競賽:重金獎勵發明副酒石酸鹽制造法的人,也叫作‘外消旋酒石酸 。
“之后我開始專門從事這項研究。我帶著研究去了德國和意大利,德國的工業活力和科學的蓬勃生機震撼了我。我為我們簡陋的實驗室感到羞愧,我們國家花在研究上的錢太少了,而這些研究對我們工業的發展至關重要。對國家的熱愛和落后的羞恥激勵著我奮發圖強。現在,也是一樣!”
“是的,我們要報仇!”雅克激動地說道,他父親已經告訴他法國在色當戰役中潰敗一事,德國軍隊在那兒擊敗了拿破侖三世軍隊,迫使法國投降,要求將阿爾薩斯和洛林割讓給德國。
“絕對!科研實力是我們抗擊德國力量的重要武器……無論如何,我開始努力想要贏得這個競賽。贏得的獎金可以為實驗室購買設備,當然是要經過瑪麗的同意。當時我們家里也很拮據,特別是我們第一個孩子出生后。就在那個時候,比奧為我提交了申請,他認為我應被授予榮譽軍團勛章。最重要的是,在1854年的返校季,我被任命為里爾科學學院院長,并擔任化學教授一職。”
“那你們需要離開斯特拉斯堡?又得搬家!”莉迪亞說道。
“是的,瑪麗一直都很支持我,當時她被迫要離開她的父母。我虧欠她很多。”
“你們在里爾過得幸福嗎?”
“非常幸福!在我擔任院長的眾多職責中,包括主持教學工作:我邀請學生去參觀工廠和制造商,通過運用他們的所學知識進行實踐操作。科學家也應該是工程師,這就是我要做到的!讓這些理論家也成為實干家!讓物理學家和化學家知道如何做實驗,從他們的發現中創造出發明!要知道,皇帝委托給我的任務是訓練科學家,以便法國能夠領先德國。在我回到學校的演講中,我告訴學生們:機會只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
“說得好,我馬上就寫下來。”莉迪亞說道,“您當時在研究什么呢?”
“有一天,一個里爾的制酒商來找我,說他的甜菜糖液發酵出酒精,變酸了。這是一個真正的應用化學問題:我卷起袖子,立即開始研究。”
“但是,您了解甜菜怎么制作成酒精嗎?”雅克驚訝地問道,他對此感到有些詫異。
“這正是我感興趣的:一切都將被發現。因此,我開始研究發酵。”
“發……發什么?”
“發酵是很普遍的現象,它將大麥轉化為啤酒花,然后轉化為啤酒;將葡萄汁轉化為酒,然后轉化為醋;將甜菜糖轉化為酒精,或者使面包的面團變酸,都是在酵母的作用下進行。所有的制作者都知道它的影響,但是沒有人能夠解釋它們。因此,要解決甜菜根問題,我必須了解發酵的工作原理。所以我把酵母放在顯微鏡下……”
巴斯德說到一半的時候,魯博士一臉嚴肅地走了過來。
“先生,我有個壞消息。我已經檢查過這些狗,而且……雖然我不是獸醫,但是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我們的狗中毒了。”
“中毒了!怎么可能?”巴斯德站起身來。
“目前我還不清楚,先生。”魯博士回答道,“我查看了它們的癥狀,可以肯定的是不是狂犬病,也不是我們在研究的那些病。我傾向認為應該是中毒。目前還不能判斷是簡單的食物變質中毒還是有人惡意下毒。”
“昨晚是誰喂的狗?”
“好像是巴斯蒂安。您想讓他過來嗎?”
“是的,請您去找他來一下。”
魯博士去找巴斯蒂安后,巴斯德困惑地喃喃自語道:“中毒……這個實驗室究竟是怎么了?”
魯博士很快帶著巴斯蒂安回來了,他當時在花叢中修剪玫瑰花。和往常一樣。巴斯德直接問道:“巴斯蒂安先生,您昨晚負責喂狗,是嗎?”
“是的,先生。”
“好像那些狗被下毒了。是您所為嗎?”
巴斯蒂安驚訝地屏住了呼吸:“先生!不是!我從來沒這么做過!”
“我相信您,別擔心。我問您這個問題只是例行公事。問之前我就已經有答案了。我們這么多年的友誼對我來說是寶貴的。”
“是的,先生,您能這么想,我很高興。但是關于這些狗,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您確定它們中毒了嗎?”
“今天早上我看它們的時候,我就這么覺得,魯博士證實了我的直覺。說說昨晚發生了什么事。”
“通常,都是我去喂狗。但是昨晚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我還要把設備收好,清理干凈,很多事情都要做。當時,我像往常一樣制作了土豆泥,做好后放在棚子門口,接著就先去忙其他的了。后來,當我回到狗舍準備喂狗時,土豆泥不見了。起初我很擔心,就想著先進里面看看,發現那里已經有人把碗裝滿了。我想是你們中的一位好心地幫忙。先生,這就是我所知道的。”
“非常感謝您,巴斯蒂安先生,”巴斯德將手放在園丁的肩膀上,嚴肅地說道,“我很高興能夠有你的幫忙。謝謝。”
巴斯蒂安走后,巴斯德,雙胞胎和魯博士在實驗室里面面相覷。魯博士第一個打破了沉默,說道:“這樣的話,除了巴斯蒂安之外,就只有我們實驗室的成員才有狗舍的鑰匙。那么……我們當中是誰給狗下毒了呢?”
第二章? 意外的發現
雅克和莉迪亞回家了。在實驗室度過短暫而忙碌的一晚后,他們迫切想見到自己父母,回到舒適的家里,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不過,在離開之前,巴斯德答應了莉迪亞傍晚會繼續給他們講自己的故事。等晚上的時候,孩子們將會回實驗室和大家一起守夜。
下午5點左右,莉迪亞去了烏爾姆街。雅克下午去了朋友家玩兒,要到晚上才跟莉迪亞匯合。
實驗室里很安靜。魯博士和格蘭徹出去了。克萊恩和舒曼在普伊勒堡,巴斯德自己一個人在實驗室的后面,正在為約瑟夫準備疫苗。
莉迪亞看著巴斯德在工作。她緊盯著巴斯德的一舉一動,眼前的這個人既是汝拉鄉下的皮革匠的兒子,又是一個具有革命性發現的科學家,她覺得很神奇。這種想法一直在她腦海里盤旋,巴斯德對此渾然不知,十分專注地在工作,莉迪亞在實驗室里走來走去,想找點可以讀的東西。突然她有了一個主意。
“打擾您一下……您介意我去您的辦公室看書嗎?”她指了指樓上。
因高度專注而眉頭緊鎖的巴斯德正專心工作,迅速抬頭看了她一眼:“當然可以!去吧,我還要工作一會兒,等下我會上樓回答你的問題,小好奇鬼。”
莉迪亞立即轉過身說道:“謝謝您,先生!”并迅速離開實驗室,去了樓上巴斯德的辦公室。她進入房間,小心翼翼地關上了身后的門:從走廊上壓根看不到她在里面。然后她徑直走向辦公桌,桌子右邊有三個抽屜。她輕輕拉了第一個抽屜的黃銅把手,抽屜拉不開。她嘗試了另外兩個,都打不開。
“見鬼!”
她小聲嘟囔著,咬住嘴唇,看著抽屜上方的黑色小鎖。心想,鑰匙在哪里?
“如果在他口袋里,就沒戲了……”
莉迪亞環顧四周。桌子上有一塊吸墨紙墊、一個筆桶、一個墨水瓶和一個擺著兩只筆管的木筆架。還有一個金屬花紋的花瓶,里面插著一束干枯的玫瑰花,看上去花瓶里應該沒水。莉迪亞輕輕地拿起花:花莖已經干了。于是她拿起花瓶,倒翻過來。一個小的黑鑰匙掉在吸墨紙墊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猜對了!她心想:雅克會嫉妒我的偵探天賦的。
她拿起鑰匙,插入鎖中,輕輕地扭動,同時朝門口瞥了一眼。輕輕地咔嗒一聲后,鎖開了,她想,樓下應該聽不見動靜。
莉迪亞翻了一下這些抽屜。在第一個抽屜柜里,有一些信封和文具。在第二個柜里,是一些科學筆記,莉迪亞對此不感興趣。但是在第三個抽屜里,放著一些演講稿和論文稿,她找到了一個薄筆記本。封面上的標簽和實驗室里玻璃瓶上的標簽是一樣的,寫著:“我的研究記錄”。
莉迪亞笑了:她沒想到會找到這么個寶貝。她翻看了筆記本,在前幾頁中看到了巴斯德跟她說過的一些逸事。差不多快失去耐心時,她終于翻到了記錄巴斯德一家在里爾度過的歲月的文字。周圍一片安靜,她時不時警惕地瞥一眼門口,豎起耳朵注意著走廊上任何一絲動靜,她從第一個抽屜里拿出一張紙,從筆筒里取了一支鉛筆,準備一邊讀一邊做筆記:
“所有研究人員都知道酵母在發酵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但他們只是把酵母當成一個化學變化。盡管他們沒錯,但是這沒有解釋酵母是如何引起這種化學反應,或者為什么會引起這種反應。他們完全忽略了酵母是生物這個事實。這些生物起著什么樣的化學作用?這將是我要證明的:酵母是能夠在無氧條件下生存的生物。
“當沒有空氣時,酵母如何呼吸呢?我觀察到的是:當把啤酒酵母暴露在空氣里,與環境中的氧氣接觸時,它會繁殖而不會發酵。但是,如果將它放置在一個沒有氧氣的容器中,則必須在其他地方尋找氧氣。因此,它通過化學作用分解周圍元素中的氧氣分子。這一過程就稱為‘發酵。我不僅解決了里爾甜菜制酒商的問題,而且在生物學領域取得了重要發現!
“1857年新學期開學時,皇帝任命我為高等師范學校的行政校長。”
“哇!”莉迪亞低聲自言自語道,“所以,差不多三十年前,他們就來巴黎了……”她算了一下,差不多是自己年齡的三倍。
“行政工作占用了我很多時間。而且我沒有實驗室……學校應該要給我們安排配備完善的實驗室,但是校長是一個研究鋁的專家,他不想與別人共用實驗室。我只能自己想辦法,我借了閣樓的鑰匙。閣樓很臟,到處都是灰塵和老鼠,但是我們可以把它用起來。我花了好幾個禮拜清理打掃它,終于在學校的閣樓建起了實驗室。”
院子里傳來了聲音。莉迪亞豎起耳朵,但走廊里并沒有動靜。“得動作快點,”她心想,“我記完這頁,就把本子放回去。”
“我得到使用這個閣樓的許可,但僅此而已:學校沒有給我任何資助。我甚至得自己借錢購買必要的實驗設備。不過幸運的是,科學院以我出版了關于酵母的論文為名,獎勵了我2550法郎的獎金。因此我才有錢為實驗室購買一些其他設備。”
當寫完“設備”最后兩個字時,莉迪亞被嚇了一跳:樓梯的臺階上傳來有人上樓的聲音!
第三章? 雅克的破案方法
莉迪亞緊張地合上筆記本,把一疊稿子放回了第三個抽屜里,合上了抽屜。她的手顫抖得非常厲害,花了好一會兒才把鑰匙插進鎖孔。鎖上后,她把鑰匙扔進了花瓶,把玫瑰干花放回原處,看上去就像剛進來的時候那樣。當雅克進入房間時,她收起那張寫滿了筆記的紙,將鉛筆放回筆筒里,擺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啊,是你啊?”
當發現進來的人是她弟弟后,她如釋重負。“見到你真高興!”
雅克覺得有點奇怪,問道:“你確定你還好吧?”
“很好,很好!”莉迪亞的聲音很刺耳,她回答“很好”時聽起來很不對勁。
雅克并沒有注意到姐姐的反常:“我們下去吧,我剛來的時候遇到了魯博士和格蘭徹,他們在實驗室里等我們與巴斯德先生。”
走到實驗室門外,雅克和莉迪亞聽到了埃米爾·魯的聲音。
“我們剛從狗舍回來,”他向巴斯德解釋道,“我們檢查了所有的狗:有三只狗似乎比其他狗要好一些,但是六只狗一直躺在地上,明顯地能看出它們在遭受痛苦……”
“還是不知道被下了什么毒藥嗎?”巴斯德問道。
“是的,不過看上去應該量很少。否則這些狗都已經死了。”
巴斯德沒有說話。他在想:誰會做這樣的事情?在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之前,實驗室里還有誰可以相信呢?
雅克走上前說道:“不好意思,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沒事,不要害怕,請說。”巴斯德回答道,“要知道,在研究中,如果害怕提出瘋狂的假設,我們將永遠不會有發現。”
“好的,就是……幾周前,我在一本我父親經常看的雜志上讀到一篇文章。它是關于偵查技術的,就是尋找罪犯,推理,等等……上面有一頁是關于最新的偵查發明。
“嗯,這是一個令我非常感興趣的話題,所以我今天早上想到了……就是:幾年前,有個蘇格蘭人注意到人的手指紋路——就是我們手指尖的那些線條——每個人的都不一樣。這些紋理形成了每個人獨特的手印。他稱它為指紋,就是‘指紋圖。他建議警察應該采用人的手指在光滑物體上留下的標記來找犯罪分子,因為這些指紋的形狀,即使是莉迪亞和我,雙胞胎的指紋都不一樣。”
“是的。”魯博士說道,“我聽說過!但這是一項復雜的技術,對嗎?誰會知道如何采集這些指紋?”
雅克驕傲的指了指自己,微笑著回答道:“我,我會。”
“真的嗎?”巴斯德和魯博士感到非常驚訝。
莉迪亞無疑是最吃驚的。她對弟弟的這項技能一無所知。“你在說什么?你知道怎么做嗎?”
“是的,我學了……那篇文章是告訴警察如何使用指紋的,但主要是關于如何采集可用的指紋。我本來是學著好玩的,根據雜志上的建議,我還發明了自己的小技巧。我覺得現在自己學得還不錯。”
“哇!你怎么早沒告訴我!”
“哈哈,我覺得偷偷在你房間里記錄你的指紋更好玩兒一些。不好意思啦……”
“什么!你……你……”莉迪亞突然生起氣來,雅克有點尷尬。
巴斯德在一旁調解道:“我的朋友們,莉迪亞,請不要生弟弟的氣。我跟你想法一樣,他不應該監視你,但是如果他真的會他所說的技術,那對我們很有用。雅克,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來這里的路上就想好了。為了收集到完整的指紋,必須找到小偷接觸到的表面光滑的東西。狗舍的門是粉刷過的,應該能夠在上面采集到圖案,但是它們沒有太大用處:大家都進去過,很多人摸過那扇門。不過,我知道巴斯蒂安先生會定期清洗狗盆。我剛才問他最后一次清洗的時間。他說:‘前一天晚上,有人替我喂狗之后,我就沒有再洗過了。所以,在狗狗中毒后,我認為這些碗仍然保留著巴斯蒂安先生和那個給狗喂食的人的指紋……”
“太好了!”魯博士激動地說道,“你能收集到指紋嗎?”
“應該可以,是的。如果你們想讓我試試。”
“好的,年輕人,如果你同意的話,現在就開始吧。”巴斯德建議道。
說做就做。雅克在實驗室里拿了一長條膠紙:只用把它弄濕,它就會變粘。他問巴斯德借了放大鏡,從魯博士那里借了一把小軟毛刷,科學家經常用它擦拭顯微鏡的透鏡。接著,他探身從壁爐取出一小撮細灰和黑色炭灰,把它們裝進了紙信封里。他帶著這些奇怪的小裝備往狗舍走去,所有其他人也跟著一起:魯博士、莉迪亞和他一起走在前面,巴斯德和格蘭徹跟在后面。當他們到院子的時候遇到了巴斯德夫人,他們簡短地向夫人講了一遍雅克的計劃,夫人聽后感到很驚訝,和其他人一樣對此很感興趣,跟著小部隊一起去了狗舍。
雅克用刷子小心地將炭灰鋪在金屬碗的壁上,接著用膠紙輕輕從碗的表面粘起一些細小的指紋。大家看著他這樣做,開始感到很驚訝,接著變成了好奇,后來就是帶著欣賞。魯博士也想試試,他成功收集到一個完整的指紋圖,滿意地展示給雅克看。莉迪亞也試了一下,當雅克蹲在她旁邊,向她展示如何在上面粘貼紙的時候,很明顯,雙胞胎和好了。
這項工作完成后,雅克邀請所有在場的人跟他一起去實驗室。他要求所有人把手指沾滿墨水,在紙上按下十個手指印。連莉迪亞和巴斯德夫婦也按了。
雅克在每張紙上寫下了指紋所有者的名字。
“克萊恩先生和舒曼先生不在。是否可以去他們的辦公室,在他們用過的物品上收集他們的指紋?”
“我覺得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話。”巴斯德陪著雅克和莉迪亞去到了他助手的辦公室。看著他用刷子將粉末掃過桌子、墨水瓶、烏黑的吸墨墊、開信刀和玻璃瓶,他緊鎖著眉毛,對雅克的方法依然是將信將疑。
“你認為這有用嗎?”
當收集完所有人的指紋圖后,雅克解釋道:他現在必須將狗舍里收集到的指紋與剛才每個人按下的指紋(包括舒曼和克萊恩的指紋)進行對比。這樣,也許可以找出給狗下毒的人,就算沒有找到相同指紋的人,也可以排除實驗室的所有成員的嫌疑。
“巴斯德先生,正如您所說的:‘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
第四章? 自然發生說
大家可以去干自己的事了。巴斯德有很多封信要回,需要妻子的協助,她一直以來擔任著科學家丈夫的私人秘書。格蘭徹要先去看望他的病人,然后去沃克林街檢查約瑟夫,給他注射今天的疫苗。埃米爾·魯轉向了雙胞胎,說道:“在陪格蘭徹醫生去看約瑟夫之前,我還有一點空閑時間。你們想要聊一會兒嗎?”
“好的,非常感謝!”莉迪亞回答道,事實上她對這個提議感到很尷尬,“您真是太好了,不過……呃……”
“嗯,問吧?”
“我正在寫一本關于巴斯德先生的傳記,所以我希望他跟我講講他的生活……但是他很忙。”
“也許我可以幫助你,我了解他的研究。你們上次說到哪了?”
莉迪亞回答說:“他說到,他是怎么來到巴黎高等師范學校的,還有他想辦法在閣樓上建起了實驗室。”
“是嗎?”雅克問道,“很奇怪,我怎么不記得說了這個……”
莉迪亞心想:這是她在巴斯德的筆記本上讀到的……幸運的是,魯博士沒有注意到雅克的話,已經準備開始說話。好險!
“我晚點兒跟你說!”她對弟弟小聲說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時候,巴斯德先生在研究自然發生說,”魯博士說道,“你們聽說過這個東西嗎?”
“等等,我好像聽說過,”雅克舉手說道,“我們父親跟我們講過這個理論。有一些科學家認為,生物是自然發生的,無中生有的,但是巴斯德反對自然發生的說法。”
“正是如此!”埃米爾答道,“自然發生的說法由來已久。例如,在17世紀的時候,有個醫生說:‘如果在閣樓上放了一件舊襯衫,上面放著奶酪和小麥,兩天后就會看到有老鼠長出來。”
雅克和莉迪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居然會有人相信這種事,他們覺得很搞笑。
魯博士接著說道:“幾個月之后,巴斯德先生和普歇先生關于自然發生說的爭論變得越來越劇烈。他們不同意微生物起源于水的說法……在19世紀50年代后期,當時普歇先生想證明:如果將枯草放在裝滿水的試管中,一段時間后,試管里的水會變得渾濁,會繁殖出微生物。因此他認為,這證明了生命產生是從無到有。但是巴斯德已經研究發酵很長時間了。他發現了酵母中有大量的微生物。他認為,如果這些培養液中長出了生物,那是因為它們一開始就已經進入培養液中了。”
“怎么進入的呢?”莉迪亞問道。
“通過空氣!但必須要證明它。巴斯德在思考他在顯微鏡下觀察到的生物是如何誕生的。這是一場公開論戰:自然發生說的支持者和反對者通過報紙寫文章相互反駁對方的觀點。而且,由于宗教原因,辯論變得更加激烈。那些為自然發生說辯護的人寫道:‘上帝不存在了,如果生命是自然產生的,那就不需要造物主。教徒們不喜歡自然發生說,因為當時生命的起源有且僅有一個,那就是上帝。”
“巴斯德先生怎么想呢?”莉迪亞問。
“他是無神論者。他認為科學與宗教無關,實驗室不是思考上帝是否存在的地方!在1860年時,科學院舉辦了一場競賽:嘉獎能夠解決自然發生說問題的人。巴斯德參與了這場比賽,普歇也參加了。”
“后來怎么樣了?”
“這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親愛的雅克。” 埃米爾笑著說,“巴斯德說:‘培養液中產生的微生物已經懸浮在空氣中,并且培養液也反過來接種了微生物。普歇不屑地反駁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空氣中會全是細菌,十分渾濁,人們看不清楚任何東西!”
“哦!”雅克大叫,“這將是一個有趣的偵探故事,不過巴斯德先生要把‘兇手是從哪里進來的換成‘微生物從哪里來的。”
“沒錯!”
“那到底是從哪里來的呢?”雅克問。
“這是個謎。首先是要證明空氣中有微生物。為此,巴斯德發明了一種裝有棉花過濾器的氣泵。他從實驗室、學校的花園、植物園中采集空氣……然后,他通過水洗棉花的方式收集空氣中的細屑,把它們放在顯微鏡下觀察,然后畫出了它們在顯微鏡下的樣子,并且向科學院展示了這些圖。”
“難以置信!微生物畫像!”雅克激動地說道。
“我敢打賭它們都很好看。”莉迪亞稱贊道,她非常喜歡科普書中的版畫。
魯博士微笑著,繼續講故事:“后來,聽從了他的朋友,化學家巴拉爾的建議,巴斯德發明了一個非常漂亮的物品——鵝頸瓶。”
“它是像氣球一樣的圓形燒瓶,”魯博士一邊回答,一邊用手比畫,“但是它的瓶頸是一根細長的玻璃管,在加熱的時候可以將它彎曲成各種方向。”
“這要用來干嗎?”雅克問。
“用途很簡單。巴斯德想證明微生物是通過空氣進入燒瓶里的。鵝頸管的用處在于,讓進入燒杯的空氣不會直接流通進來,而是必須要先穿過這條長的玻璃彎道,這個頸管是向下彎曲,就像衛生間里盥(guan)洗盆的那個管子一樣。”
“然后呢?”
“然后,空氣中攜帶的微生物會被困在鵝頸管的彎道里,永遠到不了圓燒瓶的液體里。巴斯德甚至認為:如果成功了,燒瓶里的液體將好幾個月都會保持透明。”
“成功了嗎?”莉迪亞問。
“非常成功!巴斯德在科學院門前進行了實驗:他展示了圓形燒瓶,解釋了鵝頸管的重要性,并約定在幾天后一起檢驗結果。鵝頸瓶里的液體是清澈的,接著巴斯德將燒瓶傾斜,使液體流到彎道處,空氣中的微生物沉積在那個地方,幾天后液體變渾濁了,燒瓶里有了新生命!”
“這就是證據!”雅克激動地喊道。
“當他向科學院介紹實驗時,巴斯德是這樣說的,當時所有報紙都印下了他說的這句話:‘生命的起源是微生物!但是普歇和自然發生說的支持者不同意巴斯德的觀點。而且我敢肯定,即使30年后的今天,盡管從那時以來,我們已經取得了許多的發現,但現在仍有一些人依然相信自然發生說!”
雅克和莉迪亞繼續跟魯博士聊了一會兒,直到他說自己有工作要做。于是雙胞胎去了院子,到狗舍看了一會兒狗狗。
在回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信后,巴斯德來了,他轉達了瑪麗的邀請:瑪麗希望雅克和莉迪亞,去他們家一起吃飯。
這對兒雙胞胎高興地接受了:他們回家告訴父母,順便換了套衣服,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了巴斯德家的公寓樓前。瑪麗為他們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晚餐前,巴斯德擺放餐具和杯子時,莉迪亞和雅克驚訝地發現,巴斯德家的孩子都沒出現。瑪麗解釋說,孩子們已經去了阿爾布瓦,每年暑假的這兩個月里,他們都是在古伊桑斯河邊的家里度過。為了照顧約瑟夫,瑪麗和巴斯德推遲了自己的出行計劃,等到疫苗接種結束后,他們就會過去和孩子們匯合。
晚餐后,格蘭徹到了,和巴斯德去給約瑟夫注射了疫苗。莉迪亞和雅克與瑪麗·巴斯德聊了一會兒天,之后就去了實驗室。
魯博士、巴斯蒂安和顧圖爾已經在實驗室了。他們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檢查所有窗戶和門是否已經關好。為了防止有人再次對狗狗下手,巴斯蒂安帶著燃油燈和兩張毯子住進了狗舍。接著巴斯德來了。
現在是魯博士的值守時段,經過這漫長而炎熱的一天,他準備去院子里乘會兒涼。雅克跟大家說自己不困,想去研究幾個小時前收集的指紋。巴斯德和莉迪亞有點累了,他們決定值守前,去樓上睡一會兒。讓雅克自己留在這里觀察顯微鏡,周圍全是他收集的手印圖和墨水指紋圖。他們去樓上的辦公室。巴斯德將自己的行軍床讓給莉迪亞睡,他自己鋪了張毯子躺在小沙發里睡。不一會兒,兩人就都睡著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雅克還在實驗室里觀察指紋,他皺了皺眉:從顯微鏡前抬起頭,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應該叫醒巴斯德先生,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他。
第五章? 離奇的失火
正當雅克準備打開實驗室的門時,吵鬧聲和狗叫聲引起了他的注意。院子里發生了什么事。他沖到窗前,打開窗簾:夜晚已經變為橙色。起火了!他轉過身快速爬上樓,跑到巴斯德辦公室的門口,直接沖了進去。
“你們快點醒醒!快!起火了!”
巴斯德從睡覺的沙發里起身了。雅克穿過辦公室,跑進了莉迪亞正在睡覺的小房間。莉迪亞被嚇了一跳,目光呆滯地看著雅克;雅克把衣服和外套遞給她,說道:“快點穿上,我們趕緊出去,大樓著火了。”
雅克的聲音很堅決,甚至是很嚴厲。他試圖顯得鎮定,以免引起恐慌。實際上,他也很害怕。全身都在顫抖,而莉迪亞后來想起,她當時都沒有認出弟弟的聲音,但由于當時情況緊急,外面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尖銳,莉迪亞也害怕起來。她很快就穿好衣服,迅速和雅克離開了小房間;巴斯德也穿好了衣服,頭上戴著黑帽子,外套搭在手臂上,手放在門把手上:“快來!”
巴斯德下樓速度很慢。雅克和莉迪亞本可以迅速跑下樓,去院子里,但盡管巴斯德讓他們走,他們還是不想丟下巴斯德一個人。兩個人陪著巴斯德一起下樓梯。當他們到了院子后,雅克和莉迪亞立刻朝著小亭子后面的火光處跑去。
他們看到巴斯蒂安站在一個起火的小屋子前。這是狗舍旁邊放工具的小屋,他正提著一桶水,火已經燒起來了,馬上就要蔓延到雅克剛才站在樓上看的那扇窗戶邊。然而,巴斯蒂安沒有用那桶水來滅火,而是倒在了狗舍的屋頂上。
“我們要救那些狗!”他朝雙胞胎大喊,“需要先打濕木板!”
“魯博士在哪里?”莉迪亞喊道。
“他去找消防員了!”
雅克加入了巴斯蒂安的行動中。
“我們可以用你澆花的水管!它放在哪里了?”
“在屋子里。”巴斯蒂安指著燃燒的小屋。
狗狗在狂叫,火焰燃燒越來越旺,里面傳來木頭斷裂、金屬斷裂的聲音,還有玻璃爆裂的聲音。實驗室的一個窗戶破了。剛趕過來的巴斯德臉色蒼白,他在大火面前什么都做不了,他感到十分惱怒。雅克和莉迪亞竭盡所能地幫忙。他們找到了水桶和水壺,在院子里的水龍頭處接水,當巴斯蒂安倒完水桶里的水,就能馬上替換用。沒過一會兒,埃米爾·魯跑著回來了:他從急救站回來,消防員跟在他身后。
三個消防員走了過來,黑暗里火光照在他們的頭盔上閃著光,他們扛著斧頭和鉤子,馬拉著笨重的水泵跟在后面:魯博士叫醒了顧圖爾,打開了大門。
與此同時,消防員正用斧頭砍那個著火的工具棚,他們想要救院子里的狗舍,當然,還有它挨著的實驗室。
終于,水泵到了。最前面的是手動泵,在巴黎消防局的深綠色和黑色手推車上。放進電池后,戴頭盔的人員立即拿著水泵輪流對著火焰澆水。第二個是紅色的大蒸汽泵。工作人員點燃了鍋爐的火加熱,等蒸汽出來后,汽泵才能啟動。手動泵的滅火效果不是很好,不過,蒸汽泵通過蒸汽壓強迅速為三個噴嘴提供了高速水流。火被迅速撲滅。小屋只剩下一堆熱氣騰騰的濕木板。實驗室被熏得黑漆漆的。
當時,外圍聚集了一群人。校園里的住戶、被喧鬧聲吵醒的學生和老師、被噪音驚醒的好奇的鄰居圍觀著這場火災。和其他所有人一樣,莉迪亞站在巴斯德和魯博士身邊觀望著,而巴斯蒂安還在給手動泵抽水。雅克朝他們走過來,挽著他們的手臂,將莉迪亞和巴斯德從人群中拉開。等到遠離火災現場后,他在黑暗中說道:“我找出了狗狗中毒碗上的指紋的主人。當然,除了巴斯蒂安的之外,還有別人。”
“誰?”巴斯德問。
雅克停頓了一下,因為他害怕自己說的話會嚇到巴斯德:“巴斯德先生,您的助手,克萊恩。”
第六章? 意外的嫌疑犯
凌晨,窗玻璃碎了的實驗室很冷,彌漫著濃濃的煙熏味。巴斯德在莉迪亞、雅克和魯博士面前來回走動。巴斯蒂安和顧圖爾也坐在一旁。巴斯德夫人也在,她不喜歡巴斯德陷入這種憤怒和擔憂中,這對巴斯德的健康非常不利。
巴斯德停了下來,問雅克:“你確定嗎?”
雅克指著桌子上的顯微鏡、放大鏡和指紋圖,說道:“您可以親自看看,我給您展示一下兩個一模一樣的指紋圖:那張指紋圖是取自克萊恩辦公室的燒瓶上,而這張指紋圖是從狗舍的碗上收集的。”
即使是沒有專業訓練過,也能一眼看出這兩張圖很相似。克萊恩的右手拇指指紋圖上有一塊疤痕。雅克收集的指紋圖上可以很清晰地看出這個痕跡,正是這個細節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對比這兩個指紋后,驗證了他的直覺:它們是一樣的。
巴斯德被眼前所見深深震驚,放下了放大鏡,喃喃自語道:“但是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巴斯德的話讓大家陷入了沉默。許久,巴斯德轉向魯博士說道:“埃米爾,根據雅克的發現,我認為我們別無選擇:必須馬上跟克萊恩核實。他現在在哪里?”
“他和舒曼在普伊勒堡的農場,先生。兩天前,他們就去那里為約瑟夫準備要用的疫苗了。如果我們想和他談談,我可以給他發電報,讓他盡快回來這里。”
“別,”巴斯德回答,“如果他真可疑的話,突然叫他回來,他可能察覺到,提前逃跑。不,我們必須立即去普伊勒堡。”
作出決定后,他們準備立即行動。雅克和莉迪亞需要先回家換衣服:他們只帶了在實驗室過夜的東西。魯博士和巴斯德只需要穿上外套就能出發了,顧圖爾叫了一輛馬車,四個業余調查員朝著里昂火車站出發了。
在巴黎鵝卵石上的鐵軌摩擦聲中,雅克提出了一直環繞在他腦海里的疑問:“有一個問題,我還是沒想明白……如果克萊恩在鄉下,他昨晚就不可能放火了,對嗎?”
“是的,”魯博士回答道,“但是在兩天內,實驗室遭受了兩次襲擊:投毒和縱火,這兩起事件都極其危險,很有可能會有人因此而死。目前,我們沒有關于縱火犯的任何線索,但是我們找到了下毒的人的線索。所以……”
“那這兩起事件就不可能是同一個人!”雅克說道。
“不一定!而且,如果有兩個罪犯,也許他們是串通好的?”埃米爾·魯猜測道。
“那也很奇怪,就算我們有兩個不同的敵人,他們怎么會決定同時對付我們?”巴斯德反問道,“那天晚上,克萊恩如果秘密回來了。那么,即使他沒有對巴斯蒂安的小屋放火,我們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可以引導我們找到關于縱火犯的線索……”
大家聊了一會兒關于實驗室的疫苗瓶之謎、嚇了所有人一大跳的縱火事件,以及雅克著迷的新偵探技術。他深信科學正在迅猛發展之中,有一天通過發現那些調查人員沒有注意到的小細節,可以幫助解決許多神秘的案件。指紋技術就是鮮明的例子。
當他們到里昂火車站后,魯博士買了下一班前往梅倫的火車票。距發車還有45分鐘,他們去到了車站的自助餐廳,找了個座位休息,點了咖啡、三明治,還有一些糕點。
每個人在當晚的事件之后都很緊張,莉迪亞抓住了機會改變話題:“巴斯德先生,我和雅克對您反駁自然發生說理論一事印象很深刻。”
“哦,你們知道這個故事嗎?”
“是的,是我……告訴他們的。”埃米爾解釋道。
“魯博士昨天跟我們講了您和普歇的對決實驗,不過,我們只聽到那里。”
“對,是的,太棒了,鵝頸瓶!”雅克強調道。
“好吧,在那之后,讓我回憶一下……在那之后,我在研究蠶病。”
“蠶?”莉迪亞驚訝道。
“那時候您不是正在研究葡萄酒的巴斯德滅菌法嗎?”魯博士插話道。
“是的,你說得對!最開始的時候,皇帝讓我對付‘酒病 !”
“拿破侖三世安排您的嗎?為什么皇帝對這樣的事情感興趣?”雅克簡直不敢相信。
巴斯德轉身向他解釋道:“我的年輕朋友,法國是葡萄酒生產大國。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
“而且,葡萄酒在法國銷量很大,在國外也是如此,有時賣到甚至很遙遠的地方,像美洲,甚至是澳大利亞!不幸的是,當時,許多疾病使酒桶中的葡萄酒變質:收到一桶變質酒的顧客抱怨酒酸了,拒絕付款,或者去其他地方買葡萄酒了。釀酒商很苦惱。對于想要通過各種方式發展工商業來富國的皇帝來說,這些疾病造成的損失成了一個難題,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找到解決辦法。這就是為什么他找到了我。”
雅克心想:“還真不謙虛呢。”莉迪亞拿起筆記本遮住臉偷偷地笑。
“所以,”巴斯德繼續說道,“我帶著三個助手去了我最了解的地方:阿爾布瓦。這個汝拉小城市是麥稈酒之鄉,到處都是種葡萄的。當地人都知道我,他們會為我敞開大門,提供幫助。我是在這片葡萄園中長大的,我知道所有葡萄酒疾病的名字!”
“我,我一個都不知道。”雅克賭氣地說道。
“因此,”巴斯德一邊說,一邊豎起了手指,“有‘變質,夏天熱起來了,它會使酒變酸;有‘變油,使白葡萄酒喝起來感覺黏黏的;還有‘變苦,讓酒嘗起來很苦;有‘拉絲,讓清澈的葡萄酒中出現細絲。”
“好難!”雅克喊道,“這么多種病!”
“沒錯!這就是為什么當我和父親一起到達阿爾布瓦時,就立即開始工作。很快,我們發現了導致這些疾病的真菌:即葡萄在桶里長出來的霉菌。我們還發現空氣,也就是氧氣,對葡萄酒發酵的影響。它需要少量的氧氣發酵,以便褪去苦澀的味道,但不能太多,多了就會滋生寄生蟲……”
“這可能是您第一次喝化學試劑!”
“確實!但是,說實話,我寧愿委派給我的助手和阿爾布瓦的葡萄種植者,他們比我更會鑒賞葡萄酒。”
認真對待自己記者角色的莉迪亞則想要了解得更多:“所以,您找到了治療這些葡萄酒疾病的方法嗎?”
“是的!”巴斯德回答道,“我還想出了一種解決方案,它可以在許多其他領域應用,無論想要防止食物腐爛還是發酵食物。”
“真的嗎?是通用的嗎?”莉迪問道。
“那倒不至于!不過它可以適用于罐頭食品、牛奶、葡萄酒……”
“什么方法?”
“巴斯德滅菌法。”
莉迪亞和雅克頓時張口結舌。
“什么?”雅克問道。
“這個是您的名字啊!”莉迪亞不解地問道。
巴斯德哈哈大笑起來。
“巴斯德滅菌法。它是一種加熱的方法。如果把葡萄酒加熱到50oC至60oC左右,就會消滅所有使它變質的寄生蟲。”
“雖然名字很奇怪,但也有道理。這是您的發明,自然可以以您的名字命名。”雅克說道。
“事實上,我不是第一個這樣做的人,有人在我之前就試過這么做。但是只有我搞清楚了為什么以及怎么做!這就是為什么這道工序會以我的名字命名!”
“果真,不謙虛……”雅克嘟囔道。
在車站大廳,擴音器里的聲音提醒列車即將發車。
誰消滅了細菌?
巴氏殺菌法是將原料(牛奶、紅酒等)加熱至68~70℃,并保持此溫度30分鐘以后急速冷卻到4~5℃。因為大部分細菌在68℃以下就會死去,而加熱后突然冷卻,急劇的熱與冷變化也可以促使細菌死亡。所以將原料經過巴氏殺菌處理后,致病性細菌和絕大多數非致病性細菌自然就被消滅了。
第七章? 養蠶人
巴黎距離普伊勒堡大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莉迪亞擔心過于沉悶,或者又談到每個人都在想的痛苦話題:克萊恩的背叛。所以,她問巴斯德:“在巴斯德滅菌法之后,您在研究什么呢?”
“研究蠶。它們生病了。”巴斯德立刻回答,然后就沒說話了。毫無疑問,他在思考克萊恩的事情。但是莉迪亞決定繼續嘗試。
“蠶?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這是您第一次研究動物嗎?”
巴斯德和魯博士從各自的思緒中抬起頭,看著小記者,莉迪亞也看著他們,膝蓋上放著筆記本。她成功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是的,”巴斯德回答,“你是對的……我從沒想過這件事,雖然很明顯。魯,瞧!有新視角很重要,對吧?這正是我研究蠶的特殊之處:我治好了它們,因為我對它們一無所知!”
“為什么?”雅克舉起手指說,“我不明白您說的意思。”
“親愛的雅克,這很簡單:當有人請我幫忙研究蠶病的時候,我對這個一點都不了解,所以我需要從頭學起。”
“您給我們講講唄!”雅克說道,他也擔心車廂里太過沉悶。而且他知道,如果巴斯德講關于他怎么治好蠶病的故事,會讓莉迪亞很高興。
“如果你們想聽的話。”巴斯德的聲音里洋溢著熱情表明很愿意講這個故事。
雅克微笑著坐在車椅上,像是準備觀看一場即將開始的好戲,莉迪亞在打開筆記本時,對他擠了擠眼表示感謝。
“蠶,會在自己周圍吐絲織成蠶繭,它們躺進蠶繭里變成了蠶蛹,最后變成飛蛾。我們收集這些蠶繭,將它們泡入沸水中,然后解開繭的長絲制成線軸。在一個蠶繭中,有一千米長的絲線!然后,我們可以給這條長線染色、用它來編織衣物……”
“我在阿爾布瓦研究葡萄酒的時候:我去了塞文尼斯的阿勒斯,拜訪了一些當地養蠶專家的‘養蠶場,這是人們給那些長了很多桑樹的大型養蠶農場取的名字。”
“為什么是長桑樹的農場?”雅克問。
“因為蠶只吃桑葉!途中,我經過阿維尼翁,就去拜訪那里的著名昆蟲專家讓·亨利·法布爾,我對他說我想看看蠶繭。他跑到鄰居家,拿了一捧蠶繭給我看。我拿了一個,搖了搖,聽到里面有東西。我問那是什么,他說:‘蠶蛹!看,我對它一無所知……
“因此,到了塞文山脈后,我去了養蠶人家里,發現那里的蠶都生病了,它們身上長了一些黑點點。當時,人家叫它‘胡椒病,因為斑點看起來像小胡椒粒。市長安排了一個養蠶場供我做研究,我每天帶著顯微鏡去那里。那里有兩類不同的蠶繭:一類是健康的,另一類是生病的。多虧了顯微鏡,當剖開生病的蠶卵、蠶蛹或飛蛾時,我發現它們體內有橢圓形的棕色微粒。在第一個夏天結束時,我建議育種者通過顯微鏡選擇健康的蠶蛹,這樣就能得到健康的蛾卵。”
“不好意思,”莉迪亞打斷道,“你是說第一個夏天結束后?”
“是的,在1865年到1869年期間,我每年夏天都會去塞文山脈。我有兩個助手,瑪麗和孩子們也跟我一起來了,我們一起摘桑葉、喂蠶,他們幫忙在顯微鏡下給蠶分類,挑出生病的蠶蛹!我們在阿勒斯附近租了一間房子,后來它變成了一個實驗性的養蠶場。我們全家人已經成為了蠶病的專家。”
“為什么會花這么長時間?”
“因為問題很棘手,而且我在前兩年研究的方向錯了。”
“是嗎?”雅克驚訝道。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科學家犯錯誤。
“是的,”巴斯德回答道,“很久以來,我認為微粒是這個病的癥狀,而不是病因,我在尋找別的致病因素。但是后來我終于明白了,如果給健康的幼蠶吃患病蠶留下過微粒的桑葉,它們也會生病。盡管猶豫了很長時間,我必須承認微粒就是引起這種病的病因。”
“但是聽您剛才描述的,這很明顯哪,”雅克納悶道,“您為什么猶豫了這么久?”
“等會兒,你覺得這么簡單的嗎?我之前錯了,是因為這些微粒看上去根本不像我當時研究過的酵母和霉菌……我不知道它們居然是還活著的!不過,當我接受了這一假設,一切就清晰了。不幸的是,這遠遠不夠。”
“為什么?”雅克和莉迪亞同聲問道。
“因為有兩種疾病!除了蠶微粒病,還有蠶軟化病。它殺死了那些在顯微鏡下并沒有觀察到微粒的蠶!這讓人十分難以理解。但是,一點一點地,我們搞明白了。而且隨著我們對蠶微粒病了解得越多,我們就越方便研究這個蠶軟化病。這就是為什么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研究明白蠶病……”
“那,最后,您找到解決辦法了嗎?”
“找到了,莉迪亞。與其說是解決辦法,不如說是補救措施。我們教養蠶者如何分辨患病的蠶卵和蠶蛹,還在這個地區每個村莊里安裝了顯微鏡。我們還編寫了一些規定:定時通風、清理圍欄、定期換桑葉、打掃蠶的糞便……后來,養蠶業又恢復了生機。
鑒于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皇帝甚至讓我去意大利他姐姐的大養蠶場幫忙!我在那里度過了非常愉快的幾個月。當時我正在恢復,亞得里亞海的陽光對我很有幫助。那是在第二帝國滅亡之前……”
當莉迪亞在記錄巴斯德的故事時,雅克看著窗外的景色陷入了遐想中。他看到一條大黑狗沿著鐵道邊上盯著自己在跑,雅克心想,這是不是一個不好的預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