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方向 組詩

李慶華

從小城出發

從小城向西，不到5分鐘一輛汽車便會像一粒奔跑的水滴

匯入高速公路的動脈，而北斗導航正在謀劃最優的軌跡

從小城往南，在10公里的郊外

一輛G字頭火車已為你拉開田野的晨曦

從小城往東，是熱氣騰騰的312國道，藤蔓一樣

東聯海浪西接雪山，老家正是這藤蔓上結出的一粒珍奇

從小城向北，連接淮河的大橋

剛從一張圖紙上凸出，驚醒了古碼頭昏睡的漣漪

……每當沿著幸福的方向回到家鄉

都會看見整潔的校園在國歌聲中升起的五星紅旗

父老鄉親們的雙手已在平原的鼓面上將山水悠悠彈起

早晨，他們歡快的音符劃出東方第一縷陽光

照亮六點三十分左右的花容月貌

也照亮滾滾的車輪，匆匆的腳步以及農家小院樓閣的金碧

而夜晚，俯下身子，聽見睡眠中的孩子

正散發著和平的呼吸

抬起頭來，鄉村文化大舞臺上已經響起了歡快的舞曲——

在返鄉的路上，我時常會遇見扶貧隊員和大學生村官

遇見腰纏萬貫卻不為金錢左右的老板

遇見把一分分鎳幣匯集成江河的打工兄弟

當一所所新學校在山坡前舉行典禮

當一座座大橋把小河兩岸的民心連起

多少低矮的身體又重新煥發勃勃的生機

在晨光中，我看見每一個方向都是幸福和甜蜜

面對高壓電線連綿的山脈

面對村小教室里的電子白板

面對延伸到農家門口的水泥公路

我愿意沿著紅旗飄揚的方向

成為最小的一次日出，最細的一條水渠

通往小村的柏油路

沒修柏油路前，他每次騎著自行車

都想快速通過。仿佛這樣就能甩掉

小村還沒爛掉的尾巴。更怕聽見石子和水窩

不懷好意的嘲笑

一輛自行車摔壞了所有器官。也把

坐在后座上的女人弄丟了

爬不出山溝的果實全都選擇了自殺

每一次從小鎮回來，都是陰天

自從柏油路拐進小村，他終于看清

油菜花和藍天的笑臉。一輛摩托車飛過

他依然騎著自行車，慢慢尋找那些丟失的零件

慢慢尋覓曾經丟失的女人

幸福的方向

每天早晨起床。洗漱。梳頭。抹大寶。下樓

從黃河路向西經古城路、蓼北路

進入蓮花小區，剛好6點。你一定正在竹溪旁

我們一起清理完昨夜的私語和嘆息

然后就各自離去

留一個健壯的背影，給你

沿途返回，在彌漫著清新空氣的街道上

東方微微泛著光，花帶里的花微微泛著光

剛剛進城的白菜蘿卜和土豆微微泛著光

賣早點的攤位微微泛著光，我的額頭微微泛著光

吃過茶雞蛋和豆腐腦的早點

我的思緒里，你剛才的微笑也微微泛著光

如果碰到下雨天我會提前十分鐘下樓

確保正點遇見你橘紅色的雨披

經過雨洗的小城，能讓我們回到從前的時光

我們偶爾會停下手中的工具，說上兩句

關于工作關于身體。關于小學校關于夢想……

自從參加了義務環衛工的隊伍

這樣的早課堅持了五年。除了你我

除了小區的竹子，除了沿途的綠樹除了飛鳥

誰也不知道。每天早上，向左，向右。逆風，順風

對我們來說，都是幸福的方向

搬 遷

告別磚墻縫里的蟋蟀和青草，翻過

一座小小的山坡，一支五顏六色的隊伍

移動在春天抽穗的季節

沿途的泥濘被水泥路替代

斑駁的桌椅、腳踏風琴和地球儀

幾塊沒有開封的電子白板

在高低錯落的肩上，在一座小小的山坡上移動

老校長花白的頭發在新漆的校牌的映襯下

格外醒目。他用笑紋覆蓋皺紋

一個年輕的師范生，指揮著樂隊在一座小小的山坡上

在低矮的山村和茂密的作物之間

像奧林匹克在傳遞著圣火

翻過這座山坡，就是一片開闊地

在爆竹和嗩吶的開花聲中

少先隊員們把鮮艷的國旗舉過頭頂，舉向藍天

那些新栽的小樹，那些剛剛飛過來的小鳥也笨拙地學習敬禮

在山的那一邊，明天，無論是稻花熏染的教室

還是讀書聲遍灑的田野

人們的目光和心跳都會漸趨沉穩

一架高壓電線漫過向陽的山坡

將帶領鄉村翻過又一個山頭

城市的上空，有大雁飛過

開始以為是孩子們放飛的風箏。漸漸

我看見好看的隊形。霧霾終于散去

一個古老的漢字清晰地刻在小城的額頭

這應該是今天晚上的頭條新聞

畫畫的孩子拿出久違的畫板，一個老人手持拖把

正在水泥地板上認真地臨摹

園林工人停止對樹枝的修整。正在開業的一個超市

臨時決定取消煙花的點燃

確保這支隊伍在小城不發生車禍

民生臺的記者擦拭鏡頭，要對大雁進行全程直播

腳手架上的農民工停下砌刀，耳朵里只有大雁的呼喚

仿佛看見一棵棵白菜身上脆弱的薄霜

看見窗臺上的紅辣椒即將烘暖新年的炕頭

一對大雁整齊地經過小城，漸漸消失在南方夜空

小城人再也無法平靜。對著遠方

想到消失，想到驚悸。莫名的思鄉

讓大雁的影子留在我的心上，久久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