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卜
高考前拍畢業照那天,輪到我們班的時候,太陽剛好從東邊升了起來。攝影師在照相機后面讓我們笑一笑,我扯了扯嘴角忽然不知道該怎么笑了。我不知道別人的表情是怎樣的,但我想我的表情一定丑極了,因為我用力扯嘴角的動作導致臉上的肌肉開始抽筋了。
“咔嚓”一下,畢業照拍好了。攝影師剛按下快門,就揮手讓我們趕快讓開場地,我們嘩啦啦走開,到一邊去拍合影。
米麗拿著馬克筆興奮地跑過來讓我在她的校服上面寫祝福語。我的大腦里一片混亂,大家興奮得就像高考已經結束了,而不是高考馬上就要來到了。我被動地接過米麗手里的筆,我說我不知道該寫什么。米麗說:“哎呀,你想想我們10年后,你想10年后我們會變成什么樣子,你就寫什么嘛。”
我拿著馬克筆的手一直顫抖著,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緊張,緊張到字都寫不好了。我在米麗的校服上寫下:我們一定要成為一個像孩子一樣的大人。我在混亂的腦海里只能找到這句話,字寫得歪歪扭扭的,就像在做一件心虛的事情。
倪賞跑過來的時候,校服上已經沒有什么空白了,我松了口氣,在她的衣角處寫下老套的“友誼長存”四字。倪賞說她要穿著這件衣服去參加高考,她相信穿著滿是祝福的衣服去參加考試,一定能考出一個好成績。
米麗捏了捏我的臉說:“小芋,你今天怎么這么安靜?我們要高中畢業了哎,你不是一直想讓高考趕快結束,然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可你現在為什么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開心的樣子呢?”
我說:“高中要結束了,我反而有點兒忐忑了。”
這大半天高考被每一個人忘到了腦后,大家拿著手機四處拍照,想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留下記憶。我和米麗、倪賞趴在雙杠上看著熱鬧的他們。
倪賞說:“你們都想好高考結束以后要做什么了嗎?我不是說高考結束后的這個暑假,我是說以后,大學或大學以后,甚至更遠的以后。”
我趴在雙杠上失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米麗跳上雙杠,坐在雙杠上面晃著腳丫說:“我嘛,當然是想做一個自由職業者了,你們也知道,我這個人是最坐不住的。所以大學畢業以后,我可能會做一個旅行家,寫寫旅行游記什么的;也可能會去搞攝影,拍拍大自然;當然了,也不排除我會蹬著三輪車去收廢品的可能性。一想到我能做這么多事情,我就覺得未來可期。”
我一直很羨慕米麗,她有勇氣去做任何充滿挑戰的事情,而我沒有。我會提前預想后果,會計算風險,會害怕自己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一遇到危險就想縮回安全地帶的膽小鬼。以后真的太遠了,我甚至不敢設想以后的自己會是什么樣子。
倪賞說大學畢業以后她要進大公司,掙大錢,穿最好的衣服,用最貴的化妝品。“我的夢想就是過華麗的生活,要不然我會覺得自己這輩子白活了一次。”
她們每一個人都對自己以后的生活充滿了想象,只有我沒有,此刻的我只想讓高考順利結束,不需要超常發揮,但也不要發揮失利,平平常常,安安穩穩的就好。
5月底的夏天熱得讓人發蒙,還沒到中午,樹上的蟬就開始歇斯底里地叫了。我們在樹蔭下走過,準備去食堂吃午飯,倪賞扭頭看著我說:“小芋,你今天的沉默很不對勁啊,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這個點去食堂正好能趕上吃雞排飯,一會兒我要去超市買一杯冰酸奶。”
倪賞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腦袋,說:“騙鬼呢你?快說,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的心事被識破,苦笑了下說:“我在想畢業照上面的我好不好看,我剛剛笑得好像太用力了,千萬不要成了大家以后的笑料才好,不然我就沒臉見人了。我還在想,你們說的以后,我好像一直都沒有想過。下一次考試和考試結束后要做的事情,是我想過的最遠的事情了。”
打好飯坐下來以后,米麗對我說:“小芋,你不要在這個時間點苦惱,關于以后的事情你可以慢慢想,高考以后,上大學以后,有的是時間。以后,本來就是我們要一點一點走過去,一點一點想明白的。”
倪賞攪著她的石鍋拌飯說:“不如我們做個約定吧?10年后的今天我們再回到這里來,看看這里變成了什么樣子,也看看我們究竟成為了一個怎樣的人。”
米麗拍著桌子說好,她說:“一會兒回去我就寫下來,白紙黑字為據,誰都不能忘,10年后我們一定要再回到這里來。”
10年,多么漫長的一個詞,它足以讓我們對未來產生無數種想象。
倪賞說好,“10年后,我們就回來看看以前的自己。”
回到教室后,米麗真的用軟筆認認真真寫了三份10年之約的箋書。我們小心翼翼地把它們封進了信封里,等到10年后再一起打開。
我拿著這個“10年之約”又開始緊張起來,好像它馬上就要到來一樣。10年后的我,10年后的我們,究竟會是什么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