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瓷上刀馬人紋飾興起背景及其價值探析

摘 要：刀馬人紋飾是康熙時期瓷器的重要紋飾之一。康熙瓷上刀馬人紋飾的興起是由當時的歷史背景決定的，如良好的政治環境、廣闊的市場、文化審美的發展、工藝的創新等;其主要內容是取材于典故、戲劇、小說、版畫的由刀、馬、人三者組成的紋飾;其價值表現在歷史、藝術以及收藏等諸多方面。

關鍵詞：康熙;瓷器;刀馬人;紋飾

刀馬人是瓷器人物紋飾中獨具特色的一個類型。所謂刀馬人，是以刀（武器）、馬（戰馬）、人（古代軍人，武士）為主題描寫戰爭、狩獵、軍營生活等場面，多取材于“三國演義”“岳飛傳”“楊家將”等戲曲小說故事、歷史典故，人物形象生動，描摹精細，營造的場景氣勢宏大，洋溢著昂揚向上的蓬勃生機，而且帶有中華民族特有的文化形式與藝術風格，因而易于被廣大人民群眾接受并喜愛。我國陶瓷紋飾大都以描繪優美并具有吉祥意味的事物和人物為主，總體藝術風格上以溫和陰柔為主，因而充滿力量感和陽剛之美的刀馬人紋飾給人以耳目一新、精神振奮的感覺，其從元末產生后就深受中外人民的歡迎，成為我國瓷器紋飾發展史上的一朵奇葩。

1 康熙時期刀馬人紋飾興起的歷史背景

刀馬人紋飾自元末產生后僅在明末曾興盛一時，直到康熙朝才再次煥發生機，這是因為此紋飾蘊含的意義和表達的精神決定了它只能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才能被統治者以及廣大人民群眾接受和喜愛。康熙時期刀馬人紋飾的再次興起，與這一時期政局由亂入穩、社會安定卻不失尚武之風、人民生活相對富足是密切相關的，同時良好的社會環境也有利于進一步促進文學和藝術領域的進步和發展。因此，康熙時期的刀馬人紋飾實際上是反映特定社會歷史階段的一種文化現象，分析此紋飾出現的原因要從政治、經濟、文化等角度入手。

1.1 政治環境

清初政治環境的復雜性是刀馬人紋飾興起的一個重要原因。清朝初期，清政府尚未完全統一全國，還在同長江以南的南明政府以及各路反清義軍做著長期的戰斗，康熙帝在位前期仍然進行了平定三藩之亂、收復臺灣等一系列的戰爭。這些經歷都讓康熙帝認識到通過戰爭保衛邊疆給社會安定帶來的積極作用。康熙帝常常告誡大臣：“以朕每年出口行圍勞苦軍士條奏者，不知國家承平雖久，豈可遂忘武備。”①康熙中后期國家穩定太平，但康熙帝仍然經常進行圍獵、操練軍士的活動，從而保證軍隊強大的戰斗力，并以此來維護政治的穩定。這種對武力的追求也促進刀馬人紋飾的興起。康熙帝吸取明王朝滅亡的教訓，倡導尚武騎射的同時，還十分注重以“不忘江山來之不易，不可好務享樂太平”②的訓導來告誡子孫時刻要有居安思危的思想準備。從明末到清初長期的戰爭造就了當時崇尚武力的社會風氣，清人震鈞的《天咫偶聞》中記載：“國家創業，以弧矢威天下，故八旗以騎射為本務，而士夫家居亦以射為娛。家有射圃，良朋三五，約期為會。”③因此，以兵器、戰馬、武將為主題的刀馬人紋飾迎合了社會的需求。同時清廷的上層統治者為了維系政權的穩定發展，強調化解滿漢之間的矛盾，對滿族人進行漢化。刀馬人紋飾大多取材于漢族儒家文化之中。一方面，此紋飾是廣大漢族人民喜愛的藝術形式;另一方面，這些取材于儒家文化的故事所表達的忠君愛國的思想迎合了統治者的需求。康熙時期由戰爭混亂而轉入和平安寧的政治環境，使上至統治者下至平民百姓都有一股蓬勃昂揚的尚武之風，從而影響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瓷器紋飾自然也盛行迎合人民群眾和社會需求的刀馬人紋飾。

1.2 市場狀態

市場的大量需求也促進了康熙時期刀馬人紋飾的興起。就國內市場來說，由于刀馬人紋飾題材多取材于“岳飛傳”“水滸傳”“三國演義”“楊家將”等百姓耳熟能詳而又喜聞樂見的戲曲故事，因而受到民眾的普遍歡迎。如康熙五彩水滸人物瓷盤（圖1），由于瓷器本身限制，圖中只有六位人物和一匹赤兔馬，但由于精細巧妙的繪制，我們可以通過人物身前的吊牌知道這六位水滸人物的姓名，其中正在用手掰開赤兔馬唇的是梁山一百零八將中的“金毛犬”段景住。瓷盤上六人一馬纖毫畢現。有刀馬人紋飾的瓷器，在國內無論是貴族、官員還是普通老百姓都很喜歡，受眾面很廣，市場廣闊。

刀馬人紋飾瓷器在國外市場也廣受歡迎。其實，早在明代成化、萬歷年間，裝飾有武士、英雄、戰爭題材的刀馬人紋飾瓷器就多有創制。《陶雅》記載：“成化，萬歷五彩皆畫戲劇之戰斗者，洋商所謂刀馬人者也。牛鬼蛇神，又似宋代法畫—有故實可指。”①明以后刀馬人紋飾瓷器不但在國內受到民眾的喜愛，還經過加工遠銷歐洲，成為受到歐洲人熱捧的外銷瓷。《飲流齋說瓷》記載：“繪戰爭故事者，謂之刀馬人，無論明清瓷品，皆極為西人所嗜。”如康熙礬紅描金滿人狩獵圖盤（圖2），就是以刀馬人為題材的外銷瓷。此圖描繪了滿族貴族在野外狩獵的情景。西方人非常喜歡刀馬人紋飾，原因就在于其是易于理解認知的題材。在整個封建社會時期，世界各地都過著騎馬打仗、使用刀槍劍戟的冷兵器作戰生活，所以刀馬人紋飾瓷器西方人也能夠看得懂，明白紋飾想要表達的意思，因此受到西方人的歡迎，并作為一種暢銷瓷器在近幾百年的時間里大量流往歐洲。

瓷器作為一種商品，對于生產它的商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其投入市場后帶來的經濟效益，在生產過程中，其造型、胎釉、紋飾都要迎合市場的需求。因此，在受到中外市場廣泛歡迎的情況下，刀馬人紋飾的興起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1.3 文化審美

人民群眾文化審美的偏好也促進了康熙時期刀馬人紋飾的興起。明朝末年，明王朝面臨著北方清軍的入侵以及國內數量眾多的農民起義，戰事上接連的不利也讓國內加強武備的呼聲越來越強烈。因此，民眾尤其是士大夫階層的審美愛好完成了從陰柔婉約向豪放陽剛之氣的轉變。刀馬人紋飾的興起正是為了滿足社會各階層的這種精神需求。當時，很多刀馬人圖被繪制在筆筒、蓋罐等日常生活用品上，表達民間對武力的崇尚以及對加強軍事的訴求。如明崇禎蘇武李陵故事圖蓋罐（圖3），腹部主體紋飾取自于《史記》中“李陵勸降蘇武”的史事。李陵為漢朝將軍，后投降匈奴，蘇武被俘后，匈奴單于派遣李陵去勸降蘇武，畫面所表現的正是蘇武和李陵第二次會面的場景，李陵對蘇武的忠貞不渝表示敬意，并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愧于心。在當時的背景下，此類紋飾瓷器表達了對明王朝忠貞不渝的政治意愿。康熙時期的刀馬人紋飾風格特征繼承明末刀馬人紋飾，同時社會剛剛太平，歷經戰亂的康熙帝也大力強調加強武備，加之民眾的喜好，陽剛健壯的刀馬人紋飾便在康熙時期發展到了巔峰。

任何一個國家，當處于一個蓬勃向上、昂揚發展的時期，如盛唐時期，這一時期的瓷器的一個顯著特征就是造型大方渾厚，紋飾上也多體現大氣雄勁的風格。康熙時期的瓷器亦是如此，積極健康的精神面貌、不斷向前發展的社會造就了獨具特色的顯示當時人民群眾高度自信心、自豪感的刀馬人紋飾。

每一種藝術形式的產生都是當時各種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政治環境、市場狀態、文化審美的相互影響、相互促進共同促成了康熙時期刀馬人紋飾的蓬勃發展。當然也不僅限于此，其他各種因素，如統治者的喜好、政府政策的支持、技術工藝的進步等都占有一定的因素。

2 康熙時期刀馬人紋飾的價值

康熙時期的刀馬人紋飾是這一時期具有時代藝術特色的重要品種之一，瓷器上的刀馬人紋飾能夠一定程度上反映當時的社會背景和時代特色，同時紋飾本身具有特殊的歷史、藝術、科學價值等。

2.1 歷史價值

在刀馬人紋飾所具有的價值中，歷史價值是首要的。首先，作為一定時代的產物，它是不可再生的，具有一定的時代特點，這些時代特點在我們研究康熙時期刀馬人紋飾時，能夠幫助我們去形象具體地認識當時的歷史，恢復歷史的本來面貌。其次，它能夠起到證史、正史、補史的作用，體現在對文獻記載的證實以及校正古籍記載的謬誤，訂正史傳，糾正錯訛。《陶雅》載：“康窯青花人物，以身段較巨，恢詭尚武者為可喜。”如康熙五彩三國人物故事圖瓷盤（圖4），圖中所繪的三個人物都是造型魁梧、身材偉岸高大、衣紋剛勁有力、表情夸張豐富的形象，這種藝術形象正是《陶雅》中對于刀馬人紋飾的一種實物證明。同時，刀馬人紋飾的研究還能夠為歷史研究提供實物資料，起到填補缺佚、補充記載的作用。不僅僅是刀馬人紋飾，以其為代表的瓷器紋飾均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值得我們去傳承以及深入探索和研究。

2.2 藝術價值

康熙時期刀馬人紋飾的藝術價值很高，主要有審美、欣賞、愉悅、借鑒以及作為美術史料的價值等。這些價值是相互滲透、相輔相成的。審美價值是指時隔數百年之久的刀馬人紋飾仍然給我們以藝術啟迪和美的享受;欣賞價值主要是指其從觀賞的角度給人以精神作用，陶冶人們的情操;愉悅價值是指刀馬人紋飾的瓷器在展出時給人們以娛樂消遣的作用;借鑒價值是指我們可以通過康熙時期刀馬人紋飾的表現形式、手法技巧等方面進行學習、借鑒和創新;美術史料價值是指刀馬人紋飾是我們研究康熙時期美術史的珍貴實物資料。如康熙仿嘉靖款五彩人物紋大盤（圖5），畫面中兩軍將士遙遙相對，中間相隔的山石河流自上而下形成了一個“S”形的曲線，顯得畫面整體對稱而規整，同時增加了畫面的線條感，產生了一種剛柔并濟、虛實相生的美感。由此可見，刀馬人紋飾瓷器不僅僅是實用器，更是具有藝術價值的藝術品。

2.3 收藏價值

康熙時期的刀馬人紋飾瓷器具有非常高的收藏價值。首先是其工藝性，康熙時期的刀馬人紋飾瓷器是整個刀馬人紋飾瓷器史上的鼎盛時期產品，制作精致，美輪美奐，元末、明朝以及康熙之后，都沒有達到康熙時期刀馬人紋飾瓷器的高度。其次是其稀缺性，康熙時期此類紋飾瓷器曾大規模生產，但大量外銷，由于各種原因流傳至今的已較為稀少，所以此類瓷器在未來仍有巨大的升值空間，具有很高的收藏價值。圖6中的康熙五彩西廂記人物故事圖鳳尾尊（圖6），是蘇富比拍賣行在近年春季拍賣會拍賣的一件拍賣品，紋飾繪《西廂記》中的故事情節，分為瓶頸、腹部兩部分，所繪人物及動物有十數個，皆生動形象，其中腹部相斗武將的服飾借用了戲劇元素，增加了藝術性。此尊的拍賣價格達52000美元，可見其價值之高。隨著時代的發展，刀馬人紋飾瓷器還有更大的升值空間。

康熙時期的刀馬人紋飾瓷器表達了一種太平盛世的自信自足之氣，同時也蘊含著居安思危的哲理，契合了當今中國快速發展的同時不能失去危機意識的現實情況。因此，康熙時期的刀馬人紋飾瓷器具有非常重要的收藏價值。

2.4 其他價值

除了以上所述價值外，康熙時期刀馬人紋飾還具有一定的科學價值。它具有科學價值的客觀性，蘊含著產生它的那個時代的各種科學技術信息，如通過對紋飾顏料的研究可以判定康熙時期繪制紋飾顏料的主要來源產地以及工藝技法等，這些信息不僅體現了當時生產技術的產生、發展和衰落，同時對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具有一定的指導和借鑒作用。

3 結語

康、雍、乾時期是我國瓷器發展史上最后一個高峰期，其中人物紋飾題材的瓷器在康熙之后逐漸減少，刀馬人則更為稀少。由于康熙中期以后政治局勢穩定，國家太平，政治開明，這一時期的文字獄也并未達到后世雍正、乾隆時期嚴格殘酷的程度，所以人物紋飾豐富多彩，不論是“三國”“隋唐演義”還是“水滸”等題材的故事都非常盛行，也造就了整個刀馬人紋飾發展史上最為鼎盛的時期。遒勁鋒利的刀，生動傳神的馬，栩栩如生的人，構成了刀馬人這個瓷器紋飾中的奇葩，它象征著對文治武功的追求和對國家強盛的自信，因此，對于康熙時期刀馬人紋飾的研究在今天仍然具有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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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依凡，男，湖北棗陽人，鄭州大學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隋唐考古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