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綻放的太陽花

楊波　張永

阿木? 9歲

性格堅毅內斂，情感細膩，善于站在他人的角度考慮問題。

阿依? 5歲

心思敏感細膩，上學前后性格變化大，是個護食的小“吃貨”。

吉果爾達? 9歲

雖然上課總遲到，但卻是個成績優秀、有禮貌的孩子。

蔣一舟老師? 28歲

性格溫柔有耐心，為了大山里的孩子，無怨奉獻青春，如松竹般堅毅。

黃正陽? 9歲

性格開朗跳脫，情感豐富，富有愛心。

村支書楊宜? 38歲

經常裹著查爾瓦行走在村落山間，像一位風雨無阻的俠客。

吳健華老師? 45歲

學生口中的“黑面神”，實則內心溫柔，笑起來眼睛瞇成長線。

第五章? 過個不一樣的年

年關近了，大家都想著趕緊考完試，好回家過個開開心心的年。

阿木倒是覺得，在學校的日子并沒有那樣難熬。他一門心思撲在了學習上，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回到家中，阿木幫媽媽做完農活兒和家務之后，就會教阿依認字、寫字，要是妹妹表現得好，他就會把自己從蔣老師那里得來的奶糖獎勵給她。

漸漸地，阿木不那么在意跟他鬧掰的陽陽了，也不再故意回避他。但陽陽還是小心翼翼的，總是一副怕惹阿木生氣的樣子。

不過，要阿木放下面子去跟陽陽和好，那也是不可能的，畢竟他當初啥都沒干，陽陽就把他的臉給抓花了。

阿木雖然不愿主動跟陽陽和好，但有時候看到陽陽，又會不自覺地瞧他在做什么。觀察了一段時間后，阿木覺得陽陽有些古怪。

陽陽最近每天早上都來得有些晚，雖然沒遲到過，但總是跑得氣喘吁吁的，跟有東西在背后攆他似的。

以前的陽陽，總喜歡在上學路上吃早飯。從家里帶的玉米餅或者苦蕎粑粑，兩三下就被他吃完了。最近，他都是到教室才開始狼吞虎咽地吃早飯，從書包里掏出來的餅子早就冷了。

不僅如此，陽陽吃午飯時也不太對勁。

因為學校離家遠，所以同學們都是自己帶著午飯來的。玉米餅、水煮土豆、菜餅子，隨便拿口袋一裝或幾張大樹葉一包，就放到書包里了。

阿木發現陽陽幾乎每天中午都留了兩個土豆藏在書包里，下午放學后又偷偷跑去學校廚房。阿木雖然沒跟著去，但他猜測，陽陽應該是用灶膛里的余溫熱土豆去了。

阿木雖然好奇，卻礙于面子沒有主動詢問。就在這樣的日子里，一學期的課程很快結束了。

蔣老師用鋼筆給每個孩子都寫了新年卡片，祝大家快快樂樂、健康成長。

說是卡片，不過就是一張巴掌大小的白紙。但每個拿到卡片的孩子都高興極了，捧在手心里，夾在課本里，生怕弄臟了。

“黑面神”吳老師仍是繃著臉。

同學們一看到吳老師走上講臺，就自覺地安靜下來。吳老師全程背著手，一臉嚴肅地把大家都批評了一頓，說同學們不好好學習，成績一直沒有提高。

教室里一片寂靜，一雙雙烏溜溜的眼睛都盯著吳老師，可憐兮兮的。沒想到，吳老師話音剛落，居然從身后拿出一個糖袋子來，然后給每個同學都發了四顆圓滾滾的奶糖。他一邊發，還一邊數落著接糖的同學。出乎意料的是，阿木居然被吳老師表揚了，吳老師夸他學習認真，是同學們的榜樣。

學期結束之后，大家像小鳥一般，呼啦啦地飛出了鳥巢，林子里、田野上充滿了歡聲笑語。

眼看著春節近了，小孩們都盼著過大年呢。過大年就意味著不僅不用上學，還有好吃的可以吃。

雖然是在大山深處，但這里的節日氣氛濃厚，人們過新年也極有儀式感。在大年來臨之際，家家戶戶都忙著熏臘肉。

皚皚白雪覆蓋的群山之間，升起裊裊炊煙，似乎把這山上的凍雪都熱得化開了一些，露出冒著點點新綠的泥地來。

阿木媽媽用熱水給家里的角落除塵迎新，阿木跟在媽媽后面幫忙。阿依趴在小凳上，寫阿木教她的字。爸爸取來一件嶄新的查爾瓦，系上就準備出門。阿木聽到動靜，立即回頭，問道：“阿達，你要上哪兒去？”

“你楊叔說今天村里頭要開重要的會，讓我們都過去。”

“啥事？”媽媽也不禁轉過頭問爸爸，“屋頭的事你不管了？臘肉還沒熏呢。”

“這要去了才曉得啊。你先弄，熏臘肉的事等我回來也來得及。”

“這都要過年了，村里還有啥事要說？楊宜這個村支書就是一天瞎忙活，愛管閑事。”

“嘿！不管怎么說，楊宜幫了我們不少忙，你都忘了？”

媽媽低頭掃灰，說：“又不是我一個人說的，村里頭誰不是這么說？他一天天……”

“你少說這些，我先走了。”爸爸打斷了媽媽。

“阿達，我跟你一起去吧！”阿木跑到爸爸面前，眼神充滿期待。

爸爸想了想，然后點點頭：“也好！要是我有啥聽不懂的，說不定你明白。”

阿木跟著爸爸出了門。

阿木只去過楊叔家一次，他記得最清楚的是楊叔家有個巴掌大小的錄音機，什么聲音都能錄。一個小盒子竟然能夠發出人的聲音來，讓人覺得稀奇得很。

阿木跟著爸爸踏過已經結滿堅冰的小溪，遠遠地，就看到楊叔家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楊叔正笑著跟一個阿姨說話。那個他見過幾次的徐方叔叔，正坐在門口的矮板凳上，翻看著一個本子。

因為人還沒到齊，大家三三兩兩地坐在板凳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還有人嚼起了自家炒的麥子。

炒酥的麥子嚼起來喳喳作響，咸香味很快就在寒冷的空氣中飄散開來。吃炒麥子的中年男人分了些給周圍的人，也抓了一把遞給阿木。阿木抬頭看看爸爸，爸爸說“接著吧”，阿木才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那把焦黃的炒麥子。

等太陽升到山頂的時候，人終于來齊了。

楊叔把那臺錄音機拿出來，放在門口的臺階上，卻沒有急著打開。然后，他揚著大大的笑臉，開始講他去鄉政府開會的經歷。而徐方叔叔拿著一支黑筆，在本子上勾勾畫畫。

阿木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可是爸爸帶來的“小耳朵”呢，要是有爸爸聽不懂的話，他就要負責講給爸爸聽。

楊叔說完后，就按下了錄音機的播放鍵，字正腔圓的聲音從那個小盒子里飄出來。阿木不禁感嘆，這普通話講得比蔣老師的還好聽啊！

“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繼續向貧困宣戰，以消除貧困區域和貧困人口為靶向，提出了‘精準扶貧的思想，這是我國扶貧開發方式從粗放型到精準化的轉折……”

錄音機里播放的是楊叔去鄉政府開會時錄的《新聞聯播》，但是，錄音放完了，大家卻遲遲沒說話，只是盯著楊叔看。

阿木覺得，大人們估計都和他一樣，沒太聽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炒麥子，剛拿了幾粒放在嘴巴里，就感到周圍的氣氛忽然變得緊張起來。

“村支書，你不要騙我們喲！你說國家要補助我們錢，是不是真的哦？”

“楊大哥，真的要發補助嗎？我們村每個人都有嗎？”

幾個村民疑惑地問道。

楊叔笑道：“肯定是真的啊！政府說了，扶貧路上一個都不能少！”

大人們忽然就變得激動起來，問題一個接一個。阿木這才聽明白，原來楊叔說要發錢，跟上次在他家說的一樣。但是阿木不明白，為什么要發錢給他們呢？這么多人，錢從哪里來呢？

阿木仰頭看爸爸，發現爸爸的眼睛亮亮的，好像很高興。

楊叔讓大家安靜下來，繼續說道：“上次去你們屋頭登記，就是為了了解你們的家庭情況，好給你們申請這些補助。現在，你們到徐方那里登記一下家庭和個人信息。下午我和徐方親自把錢送到你們屋頭去！”

對于楊叔講的這番話，大家其實都半信半疑，但還是都聽了他的，一個接一個地去徐方叔叔那里排隊登記。

回家的路上，阿木問爸爸，楊叔說的發錢是不是真的？爸爸想了想說，要看今天下午楊叔他們來不來了。

阿木聽了爸爸的話之后，就埋著頭走路，只想快點兒回家去，媽媽說不定已經烙好野菜餅子了。那野菜是昨天他和妹妹割豬草的時候掐的，專門挑的嫩尖兒，吃起來更香。

不料，路過陽陽家的時候，卻聽到了陽陽和他爸爸吵架的聲音。

“這么冷的天，你一大早到哪里去了？牛都沒人放，你還在外面亂跑！”

“我沒有亂跑！我會去放牛的！它半天不吃草也餓不死嘛！”

“你還嘴硬！信不信我收拾你？！”

“收拾吧！反正你就只會打人！我就出去一會兒，你都要打我！”

“你、你去門外面站著！這么喜歡出去，你就去外面，不要進屋了！”

嘎吱一聲門響，陽陽就從屋里走了出來，一雙眼睛哭得紅紅的。看到阿木時，陽陽愣了愣，然后咬緊嘴巴，努力把目光瞥向別處，兩邊眼角還掛著淚。

“阿木，不過去跟你同學打個招呼？”

阿木看著陽陽此刻的模樣，想起了他們還沒和好……

于是，阿木朝爸爸搖搖頭，然后埋頭往前走。回到家里，阿木還想著陽陽哭哭啼啼的樣子。

不過，還沒想多久，阿木就看到楊叔和徐叔來他家了，而且按家中人口發了錢。爸爸拿著錢，有些不知所措，但臉上洋溢著喜悅。要知道，他們家有時候一年也掙不了這么多錢啊。楊叔說要抓緊時間去給其他村民發，不然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阿木只記得，楊叔邊走邊笑著說：“這下有錢了，房子嘛，該補的就補了！再給孩子們買兩件新棉衣，過個好年！”

阿木對錢沒什么概念，只知道，生病了要是沒錢的話，就去不起醫院，就會像他阿普那樣……所以，他才想掙很多很多的錢。

那晚，睡到半夜的阿木忽然醒來，聽到爸爸媽媽還在低聲說著關于錢的事。

就在這樣快樂的氛圍中，春節到啦！

爸爸媽媽帶上阿木和阿依，專門去了鎮上，給兄妹倆一人買了一件新棉衣和一塊糖糕。

按照家鄉過春節的習俗，大年三十那天，天還沒亮，阿木就要和阿依一起上山打青草、撿松針。家家戶戶都會這樣做。阿木小的時候，是爸爸帶著他一起去的，等阿木長得大些了，就是他帶著阿依去了。

路上，阿木遇到不少同學，彼此熱情地打了招呼，給對方送上新年祝福，然后結伴上山打青草、撿松針。

等阿木和妹妹做完這些，太陽已經完全出來了。陽光照在樹林里，金燦燦的。回到家中，爸爸把青草鋪到地板上，說是寓意子孫繁盛、榮華富貴。

阿木又看到爸爸放了些松針在祖先的靈牌下，然后，一家人跟著爸爸在靈牌下行跪拜禮。爸爸邊拜邊說：“阿達阿嫫，新的一年又到了，家里的人都很好，阿木和阿依像松樹一樣茁壯。”

吃年夜飯的時候，爸爸又把剩下的松針全部鋪到了火塘邊上，讓大家坐在上面吃飯。媽媽說，這是除舊迎新，可以免除災禍。雖然有些扎屁股，但是阿木和妹妹只惦記著年夜飯，一點兒都沒覺得痛。

年夜飯可是一年到頭最豐盛的晚飯，媽媽不僅煮了一塊臘肉，還煮了一筐雞蛋。爸爸拿了兩個雞蛋放在爺爺的靈牌前，阿木捧著飯碗，看著那兩個雞蛋，表情有些呆呆的。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爺爺一直說想吃兩個雞蛋。

吃過飯后，一家人圍在火塘邊守歲。

紅紅的火光映照著每個人的臉龐，只聽得柴火噼里啪啦地響著。屋外頭下著大雪，似乎全世界的溫暖都濃縮在這屋子里頭了。

或許是年夜飯吃得太飽了，妹妹靠在媽媽的肩膀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嘴角還流下清亮的口水來;腦袋時不時地點一下，就像小雞啄米一樣。媽媽直接把妹妹給抱到床上去了。

阿木跟著爸爸媽媽繼續守歲。正當眼皮耷拉得不行的時候，一聲雞鳴忽然響起，阿木瞬間清醒過來。抬頭一看，爸爸已經披上查爾瓦，準備出門了。阿木立馬起身，跟在爸爸的身后，一起去井邊挑水，祈求今年風調雨順。

等到天終于亮堂了，挑完水回到家的阿木二話不說，徑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但是，爸爸媽媽似乎還很精神，媽媽喂完豬也沒休息，接著去做飯了。

阿木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中，聞到了苦蕎粑粑的香氣。于是，他做了一個香香甜甜的美夢。

新的一年，終于到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