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飛的鵝

王忠學

娘到姥姥家去了一趟，帶了十幾個鵝蛋回來，焐在炕頭，每天精心地照看，終于孵出了八只小鵝。每天放學，我都提著棍子出去放鵝。我經常把某一只小鵝抱到懷里，輕輕撫摸著它黃色的、細茸茸的毛，手上便有了一股溫暖。

盡管我對自己的職責非常盡心，還是損失了三只小鵝，一只被后院張嬸家的狗叼去了，一只讓老鼠咬死了，還有一只出門遇上了車禍。娘氣得指著我的鼻子罵，說我光吃飯干不來正經事兒。我害怕了，幸好沒再出現類似的非正常減員。

再到春天的時候，五只小鵝都長成了大鵝，身上的羽毛硬了，一只只健壯得很，偶爾挺起胸膛撲扇兩下翅膀，儼然壯士模樣。再遇到誰家的狗，它們能一口氣把狗攆得老遠。

一個晴朗的天氣，臉色同樣晴朗的娘從身后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個物件來。我一愣，居然是鵝蛋，通體雪白，個頭頂仨雞蛋了。娘高興地說，算你小子走運，咱家鵝開張了，今兒個這蛋，給你煎了吃吧！

我還記得那鵝蛋的滋味，不時咂吧咂吧我的小嘴，心里盤算著，一公四母五只鵝，隔天下個蛋，平均一天兩個，一個月就是六十個呀，還不撐壞我的小肚皮？哪承想，娘再也不讓我碰它了，積攢下來的鵝蛋，被娘裝到一個墊著稻草的干葫蘆里，夠了一定數目，就都賣給想孵小鵝的鄰居們。雖不大情愿，我也沒什么辦法。

終于有一天，鵝群在公鵝的率領下，意氣風發地闖進豬圈，向一頭即將臨產的母豬挑釁。發瘋的母豬一口叼住公鵝的脖子，公鵝折騰半天，雪白的羽毛漫天飛舞，最終也沒能掙脫母豬的嘴巴，沒一會兒就斷了氣。受驚的母鵝四處逃竄，像狗急跳墻似的，居然撲扇著翅膀跳出了豬圈。

公鵝的肉大多被我吃了，沾了滿嘴的油。娘沒吃幾口，一個勁兒地嘆氣。我不知道娘為什么不高興，公鵝不能下蛋，吃了就吃了吧。后來，沒有鄰居來家里買鵝蛋了，娘把積攢下來的鵝蛋都裝進大壇子里，灌滿水，撒了厚厚一層鹽腌起來了。

也許因為豬圈事件，鵝們突然意識到掌握一種逃生本領的重要性，開始勤于練習。鵝們不時撲扇起翅膀，雙腳一躍就躍得一人來高，飛上幾十米遠。我開始好奇了，它們會不會變成天鵝？

正是從那時起，鵝窩里收不回幾個蛋了，娘氣得嘮叨，這幫胳膊肘往外拐的爛東西，也不知道把蛋下哪兒去了！終于有一次，娘忍不住，拿根棍子就拍上了，結果，奇跡出現了。一只鵝不堪毆打，往空中一躥，飛起來了，飛得有樹那么高，像一道白色的弧線，快接近地面時，它用寬大的翅膀拍打著空氣，又升得高了些。其他的鵝也學起了它的樣子，向遠處飛去。

娘驚呆了。

我也驚呆了。

還是娘反應快，叫了一句：小兔崽子，快追呀！

我順著鵝飛走的方向飛奔，娘在后面跟著。我終于看見幾只鵝越飛越低，最后落到二大爺家，徑直鉆到外屋的柴火堆里。

四只鵝被抓回來了，娘用尼龍繩把它們拴到下屋，怕萬一再飛走，找不回來。后來，鵝下蛋越來越少，娘把它們全宰了，燉了幾鍋肉，填滿了我的肚子。

為了那四只鵝，娘心疼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