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蟲的詩

吳小蟲

過朝天門羅漢寺口占

羅漢寺掩映在

人世的不斷擴張中

越縮越小，小成一顆

只有五百羅漢的藥丸

磁器口寶輪寺

她在山上

把臺階鋪到了鬧市

她在江邊

鎮守著水妖

曾經綿延數里

香火蔽天

如今只剩一顆

心

無論文殊殿還是觀音殿

跪下去

只能朝向西方

東南角的臘梅開了

一個說濃香撲鼻

一個說未曾有鼻

山間來信

1756年后的盧梭，神情并未放松

他遷居鄉間抄寫樂譜

這是個乏味的工作，他的腳

終于跟上靈魂的羽翅

有一天早晨，他起床

對著鏡子贊美自己，一點都不夸張

他在長滿莊稼的小道來回

不和那些遠在天邊的云彩對話

一個外國人，居然也討厭肉體

在舍佛萊特集市買下一堆蘋果

分給那幾個玩耍的男孩子

哦，浪漫主義的彩泡，升上天空

窮困潦倒是應該的，死前被馬車撞翻

——是必然的。

在半月里畬族古村落

一切都是天長地久的樣子

像外婆永不會離去

我和她坐在晉北夏天的土墻下

各自端著一個碗

我相信外婆并沒有離去

我們坐在西朱莊夏天的土墻下

吃著煮土豆拌苦菜

一切都是天長地久的樣子

金佛山道歌

山高人跡少，神仙隱其中

鬼怪做市集，不屑塵間穢

俯瞰平地波瀾起

你長他短我完美

碌碌忙忙吳姓人

剛才還乃瑣碎一針尖兒

“知道你，不知道你

依然要忍受自身之存在”

剛才還是山野村夫

頃刻披掛袈裟手持法器

香燭中你是一鏈環啊

我們是一鏈環啊

一杯茶讓嘴唇記得

其余皆茫茫

立夏書

永恒消失了。

我和王步成坐在石坪橋一家

魚火鍋的店里

外面暴雨如注，從未有過的

像此刻內心

漂浮的花椒海椒，地溝油

卻一直沒怎么動筷子

說起幾年前，少年騎在馬背

那時他還叫西北步子

如今肩負奶粉、房貸

在老媽和媳婦兒間走鋼絲

“這也是個永恒的謎題”

一切走向我們的，我們也走向

他們。一切的向上

終歸向下且呈失重

那天是立夏，我倆沒有喝酒

蒼茫中望向這個城市

依然像一只井底之蛙

而命運感，就在水洼處蕩漾

有人不小心踩住，濺濕了他的鞋子

訪馮玉祥舊居不得偶遇龍藏道觀

剛跨入龍泉洞門檻

我就有了便意。四處問衛生間

答曰在道觀外

我慌張且神色窘迫的青年歲月

似乎在這里有了個交待

依山而建，半腰子上

臨江而望，深度近視

拜過玉皇殿，再拜三清殿

心里念叨著，轉又掏零錢

觀察肩挑兩筐煤塊的男人留下的深沉腳印

討論財神的塑像為什么總開口笑

在頂層樓閣的過道想象孤寂的閱讀樣子

轉角處忽看見一個露出發髻的道士正吃飯

噫嘻嗚哉！

隨風飄搖的兩個幡大吉祥

明白如話的一副聯有點深

直到和門上的虎頭相撞起個包包

發現我們是從山上后門進來的

而這里，才是蜿蜒而上，才是

匍匐而行，塵世進入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