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印跡

趙宇

我高中的時候并不想談戀愛，我想把我的第一次戀愛安排在浪漫的大學時代。我一直幻想著我的初戀對象應該是班長王明，因為他學習好，我感覺他走路的姿勢都是那么迷人，他每次走進教室我都目不轉睛地偷偷看他，可他對我的感情一點兒都沒有覺察，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我，他可能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他是那么高傲和尊貴，讓我無法克制對他心生敬畏。

我雖然高中不想談戀愛，但我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對美好愛情的向往。我把王明當成我幻想愛情的對象，整天用目光追蹤著他的矯健身影，他名列前茅這件事激勵著我奮發學習，我要努力打造自己，盡力讓自己配得上他。整個高中我都沒有跟他講過話，但是我一直熱切地關注著他，他是激勵我學習的巨大動力。

高中三年，我一度沮喪、悲觀，可每每想起美好的王明，我就會很快化悲痛為力量，仿佛馬上看到了前路的光明。

我和程軍也是高中同學，那時我們互相并不講話，即便在校園里偶爾遇到，也都是假裝沒看見，低頭而過。程軍是班級里的學習委員，他給大家發作業本時，總是遠距離地扔來扔去，可每次發到我這里時，他好像就不扔了，而是很認真地將本子擺在我的書桌上。

這個細節是我的同桌杜梅發現的。那天杜梅剛剛接住程軍扔過來的作業本，緊接著便看見程軍將我的作業本輕輕地放在了我的書桌上。

杜梅馬上扒拉我一下，小聲說，你看，又是這樣。

經過杜梅這一提醒，我才注意到這個細節。我用目光追蹤著程軍的背影，我想他肯定不是故意的，我和他連話都沒說過，他不可能在發作業本時照顧我。

有一次我站在教室門口曬太陽，看見程軍從遠處走了過來，之后他突然在我面前停住了，他說，我是工農鄉的，你爸爸是我們鄉的鄉長，你爸是趙……

他準確地說出了我爸的名字。我爸的確被派到工農鄉當鄉長去了，當鄉長之前我爸在科委工作。噢，原來你是從工農鄉考到縣一中的。

他說，我見過你爸，你和你爸有像的地方。

我點了點頭說，你是在工農鄉長大的嗎？

他說，是的。

這時我仔細地打量了他一下，他長得很白凈，戴著眼鏡，看上去干凈利落，我注意到他鏡片后的眼睛不大，是一個單眼皮的男生。他發現我正在打量他時，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擺弄著衣角。這時上課的鈴聲響了，我們一起回到了教室。

那次之后，我們仍然不怎么講話，但有時目光會不期而遇，但也只是互相看上一眼，并不會講什么。程軍學習好，總是排在班級前五名。而我屬于腦瓜很笨的學生，總是在二十名左右徘徊。我特別羨慕那些排名前十名的同學，排名靠后，一度讓我非常自卑。我總感覺高中那段生活是那么不堪回首，是我青春期最糟糕的人生過往。

杜梅不止一次地跟我說，她感覺程軍喜歡我。這件事我也隱約地感覺到了，但是我并不想在高中時談戀愛，我怕影響我的學習，再說了程軍只是好像喜歡我，并沒有對我暗示過什么，況且我又一直暗戀著班長王明，所以我對程軍并沒有絲毫心動。

杜梅說，你就等著吧，我敢保證程軍肯定會在不久的將來向你表白。我對杜梅的推測有點兒半信半疑，但我內心里是不想讓程軍來打擾我的生活的。

我同時也對自己的長相特別不滿意，高中時我長得又黑又矮，用我媽的話說就是，怎么長都長不開。整個高中我都是在壓抑、失望、挫敗中痛苦地度過的。好不容易熬到高三畢業，我順利地考到了省城的金融學院。

我去學校拿錄取通知書時，遇到了程軍，他主動上前跟我說話，告訴我他考上了省城的財經大學。他當時揮舞著手中的大信封，鏡片后的單眼皮小眼睛里閃耀著難以抑制的激動。他說，太好了，我們都考到了省城，以后我們可以經常見面了。

我們很禮貌地寒暄了幾句后，便各奔東西了。

其實我取錄取通知書那天也看到了王明，當時他正在和老師說話，他是全縣的高考狀元，老師正在安排他接受電臺的采訪。我遠遠地看了他一會兒，我故意站到了一個能讓他看到我的地方，可是半個小時過去了，他一眼都沒有向我這邊看，我的心徹底涼了，只好神情黯然地離開了學校。王明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他考得那么好，我感覺有點兒高不可攀，我為我們之間的差距感到非常自卑。但我仍然決定，上大學后要向王明表白，哪怕遭到慘痛的拒絕，我也一定要試一試。

考上金融學院這件事也讓我興奮了好幾天，因旅途遙遠，我媽特意給我找了個同伴，是個男生，和我考到了同一所大學。那男生叫李志申，長得細細高高的，是我喜歡的樣子，和以往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契合度。那幾天我特別盼望著快點開學，盼望著和李志申的共同旅行快點兒到來。

從我的家鄉到省城要坐兩天兩夜的火車，因為有李志申的陪伴，旅途還算愉快。但我感覺到李志申對我的態度總是不冷不熱的，我很希望他能熱情洋溢地待我，但他很沉悶，讓我很失望，加之我也是一個不善言談的人，所以我們的旅途顯得有些落寞。我們偶爾會聊一些車窗外的事情，比如秋天來了，莊稼地正在變黃，又比如車窗外的村莊一個接一個地掠過，原來世界上有這么多的村莊，真的有點兒不可思議。

到大學報到后，我和李志申各自去了不同的系，從此便走散了，沒再聯絡，偶爾會在食堂遇見，也就是禮貌性地打個招呼。不久我看見李志申的臂彎里挎著一個矮個子女生，肯定是他的女朋友了，那女生每次跟高大的李志申講話時，都得費力地仰起頭來，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他們兩人并不般配，誰知道李志申是怎么想的。但我還是很羨慕他們的，校園里的愛情是令人向往的，我總是想，像我這樣姿色平平的女生，在大學校園里肯定是不會有男生追的，我只好寂寞地自卑地在大學校園里獨來獨往，內心的萬般情愫無人知曉，晚上做夢時經常傷心地淚流滿面。我想過給班長王明寫信，可一直沒有付諸行動，我不敢，怕遭到他的無情拒絕。王明那么優秀的男生，得什么樣的女生才能配得上他呀！

這時我意外地接到了程軍的來信，這是我第一次收到男生的來信，內心不覺泛起了層層浪花，激動得手都有些顫抖了。他在信中向我匯報了他到學校后的近況。他說我們兩人學校雖然在同一個城市，但相隔甚遠，希望我們能經常通信，以排遣身在孤獨他鄉的寂寞和惆悵。

我很快給他回了信，為了能把信寫得漂亮一點兒，我絞盡腦汁，將很多從來都沒用過的華麗辭藻都用上了。果然，程軍在回信中夸我有文采，他說我文筆堪稱一流。程軍的鼓勵讓我非常激動，每次給他的信寄出去后，我就開始熱切地等他的回信，我同時也意識到我在和一個男生頻繁地通信，我悄悄地想，也許我會和他戀愛吧？同時我又經常問自己，他是我喜歡的那種男生嗎？如果他真的向我求愛了，我應該接受嗎？我能夠感覺到程軍對我是殷勤主動的，他似乎正在追求我，就像之前杜梅預測的那樣。

不久，有人組織了同鄉聚會，接到通知后我便陷入了深深的焦慮之中，因為我發現自己沒有好看的衣服穿，我媽每個月只給我寄一百元生活費，除了日常開銷，我根本就沒有錢買衣服。我的上鋪陳光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當我向她訴說我的煩惱時，她馬上將她的一件漂亮衣服拿出來讓我試試，我一試，果然整個人都靚麗了，陳光說讓我穿她的衣服去參加聚會，我太高興了。

陳光是一個很溫暖的女孩，一開學我就和她成了好朋友，她走到哪都愿意帶著我，我遇到什么事時她也總是給我出謀劃策。

我就是穿著陳光的衣服去參加了同學聚會，在聚會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程軍，他顯然很活躍，看上去有點兒上竄下跳的感覺，他好像是這個聚會的組織者之一。我發現他很受女同學的歡迎，他的身邊一直有幾個女同學在圍著他轉。

程軍看見我之后，沖出重圍，徑直向我走來。他說，趙紅，你今天真漂亮，和高中時的你完全不一樣了。

聽他夸我，我心里立刻美滋滋的，我看到他也有很大變化，好像又長高了許多，衣著上也很得體。因為他是聚會組織者，所以很快就被人叫走了，我遠遠地觀察著他，他總是和別的女生們談笑風聲，仿佛一點兒都沒有在意我的存在，這讓我的內心很失落。聚會中，程軍和另外一個漂亮女生主持，兩個人看上去郎才女貌，讓我心生了很多嫉妒。在其他美女面前，我自嘆不如，自卑感又涌上了心頭。反正整個聚會過程中我都不太開心，我想程軍雖然正在和我通信，但他的心未必在我身上。整個聚會過程中，程軍都沒有理我，我看到他八面玲瓏地掌控著整個局面，根本就無暇關照小心眼兒的我。

我發現他有點兒人來瘋，人越多他就越活躍，我心想他也太能嘚瑟了，我心情沮喪地暗暗地在心里譴責著他的過份行為。

結束時已是半夜，我懷著落寞的心情往外走，這時程軍忽然追了過來，他說太晚了，我不放心你，我送你回學校吧。

聽他這樣說，我立刻心花怒放了，原來他還是在意我的，雖然有那么多女生圍著他轉，可到最后他還是選擇了送我回學校，他沒有送別的女生。

他是騎自行車送我回學校的，我坐在車后架上，偷偷地打量著他的后背，大街上空無一人，幽暗的路燈在他的后背上忽明忽暗地閃爍著。他跟我說他叔叔在省公安廳工作，他周末一般都到叔叔家去，他還說他是班長，平時很忙，學校對他很重用。

我真羨慕他在省城有叔叔，不像我，舉目無親。

我發現他很能講，一路上都在不停地說話，我都有點兒插不上嘴了。很快到了我的學校，他目送著我進了大門，之后他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晚我失眠了，眼前總是晃動著程軍的影子。兩天后我接到了程軍的來信，他在信中還寫了一首詩，那詩是專門給我寫的，讓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我馬上給他寫了回信，在信中我絞盡腦汁在記憶庫存中尋找華麗的辭藻，我不會寫詩，我給他的信總是那么平淡，肯定讓他失望了吧？

星期天，他邀請我去他的學校，這讓我有點兒激動。陳光看出了我的緊張，她把她的漂亮衣服全拿出來讓我挑，她說你一定要選一件鮮艷的衣服，讓程軍見到你第一眼就心動。

我是坐公交車去的程軍學校，我不停地在心里背誦著他宿舍的地址，當我找到他的宿舍時，房門是開著的，我在門口晃了一下，立刻看見程軍從屋里沖了出來，他嚷嚷著，你可來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他的宿舍住著8個男生，當那幾個男生看見程軍來了女同學時，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我，這讓我感到些許拘謹。

程軍把我讓到他的床邊，然后他給我看他的影集，里面的照片都是他最近照的，他說他叔叔送了一個相機給他，一會兒他可以領我出去拍照。程軍從他的影集中抽出一張他的單人照片送給了我。他還在照片的后面寫了一行字：趙紅同學留念。

我這是第一次收到男同學的照片，照片中的他意氣風發，不過他的眼睛的確太小了，在照片上只能看到一條細縫。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說，眼睛小聚光。說完他自嘲地哈哈笑了起來。

之后他領我去他的大學校園里拍照，他教我擺各種姿勢，讓我盡情地過了一把拍照癮。他還自作主張地讓別人給我倆拍了一張合影，其實跟他合影時我是有顧慮的，我總感覺我和他的關系還沒有達到合影的程度。

中午他領我去學校食堂吃飯，他特意點了幾個硬菜，讓我吃得非常開心，這讓我感到他們學校的伙食比我們學校的好很多很多，真希望以后能經常來他的學校吃飯。

之后他送我回學校，中間有一段路他推著自行車和我散步，東扯西拉了一會兒后，他忽然停了下來，他看了我一眼，邊走邊說，我一直都把你當我的女朋友，你呢？

他的問話來得有點兒突然，讓我一時無法回答。我沉默了片刻，我說：你說什么呢，我可沒把你當我的男朋友，你想多了吧？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這樣回答。他聽了我的回答后，顯然非常失望。秋風從街邊刮過，揚起了他的風衣，他說那以后呢，以后你會成為我的女朋友嗎？

我沒想到他會這么執著，非要讓我給他一個明確的答復。我說，你給我點兒時間好嗎？我要考慮一下。

他一聽有門兒，臉上立刻浮起了笑意，他說那我等你的消息。他說完讓我坐到車后坐上，向我學校的方向騎去。之后我們一路無話。

回到學校，我開始認真地考慮這件事情，我感覺他太心急了，我還沒有做好當他女朋友的準備。說實話，他不是我心中的那個白馬王子，我曾無數次幻想過我在大學校園里的第一次戀愛，而我每次幻想的那個人都不是程軍。當然了，對他，我也還是有好感的，不然我不會那么認真地和他通信。

我不愿意把我的第一次戀愛送給程軍，我還想再等一段時間，等一等，說不定我渴望的那份愛就會從天而降。我想我得馬上給王明寫封信了，不能再等了。我想辦法跟別的同學要到了王明的地址，之后我給他寫了一封信，信上其實也沒說什么，就是向他匯報了一下我的近況，信寄走之后，我開始等王明的回信。可他的回信一直都沒有來。

經過激烈地思想斗爭后，我決定不再和程軍通信了，我想他應該會明白的，我不想直接拒絕他，怕傷他的心，我的沉默應該就是一個很好的回答。

從表面上看，我和程軍的交往剛一乍現，就很快消失了，我想程軍這段日子里肯定是痛苦的，其實我心里也非常難過，我感到我也許從此失去了一個很好的異性朋友。一晃快一個月了，王明都沒有給我回信，他是高傲的，他一定覺得沒有興趣跟我通信。這對我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星期天，我和陳光約好去逛街，當我倆勾肩搭背地走到學校大門口時，我忽然看見了程軍，他騎著自行車，一下子停在了我和陳光的面前。我很驚訝，他顯然是來找我的，我當時結結巴巴地說，你怎么來了？

程軍看了一眼陳光，跟她點了點頭，然后對我說，我買了兩張電影票，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他的邀請有點兒突然，把我弄得不知所措，陳光在旁邊推了我一把，說，那你們去看電影吧，我自己去逛街了。

陳光說完獨自走了。

我和他尷尬地面對面地站著，我特別害怕他問我那件事考慮得怎么樣了。但是他并沒有問我。他說，走吧，我們去看電影。

我并不想當他的女朋友，可是他卻要讓我跟他去看電影。我雖然在心里努力地反抗著看電影這件事，但行動上并沒有表現出來，我竟然鬼使神差地上了他的自行車，和他一起走進了電影院。看電影的過程中我一直心亂如麻，渾身不自在，他買了瓜子，我每次去紙袋子里取瓜子時，都會碰到他的手，那種觸電般的感覺讓我驚慌。電影里演的什么，我一點兒都沒記住。電影結束時，燈刷地一下就亮了，我立刻站起身來，抖了抖滿身的瓜子皮，匆匆向外走去。他跟在我的身后，說我們去吃飯吧。

在飯店，他點了我愛吃的鍋包肉，我們漫無邊際地談論著可有可無的話題，他始終都沒有問我考慮之后的結果是什么。他送我回學校時，天已經黑了，他推著車子，我們慢慢地走在林蔭小路上。他說下周有一部更好的電影，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他說著，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舉動把我嚇著了，我并不想跟他戀愛，可他卻拉住了我的手，他這不是強買強賣嗎？我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可他握得太緊了，我無法掙脫。就這樣到了學校的大門口，他松開了我的手，他說，下周我不來接你了，我們10點鐘在電影院門口匯合。他說完便騎上車子走了。

下一個周日，我沒能管住自己的腿，鬼使神差地去了電影院，我們又共同看了一場電影。

從那以后，我默認了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們開始戀愛了。自從有了他之后，我感覺自己在這座城市里不再孤單了，我們幾乎每周都能見上一面，對他的了解一點一點地深入。

我感覺戀愛中的我性格發生了一些變化，本來我是一個不愛生氣的人，但自從戀愛后，我變得在程軍面前特別愛生氣，經常抱怨程軍這做得不對那做得不對，有時把程軍折磨得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算對。比如我們去公園玩時，他買了許多面包香腸之類的要和我野餐，我卻忽然不高興了。我說，是誰讓你買這些東西的，我不想在外面吃，我想去飯店吃。程軍見我生氣了，馬上收起那些東西，他說，好好好，我們去飯店吃。進了飯店我也會滿臉的不高興，不是嫌棄他菜點得不好，就是嫌棄他選的座位不對。

總之，我們的約會經常以吵架告終，他雖然不怎么跟我吵，但他也是很倔的，經常把我一個人扔在大街上，然后他憤怒地走了。

事后，我也會反思自己，我后悔不該那樣對他，他的家是農村的，他的爹媽都是農民，供他上大學很不容易的，我卻總是讓他請我去飯店，太不應該了。有時我會向他道歉，請他原諒我。

當然了，我們也有甜蜜的時候，他總是寫詩給我，他在詩中贊美我，讓我的虛榮心得到了小小的滿足。我把他寫給我的詩拿給陳光看，陳光羨慕得不得了。

有一次我跟陳光說，我總感覺他不是我未來的丈夫。我經常跟他發火，可能潛意識里就是想阻止這場戀愛向前發展吧，我總是想著要跟他分手，可又遲遲沒有開口。

陳光說，我要是你，我就跟他愛下去，陳光說程軍人還是不錯的，她讓我好好把握。

很快就到了寒假，我們一起坐火車回家，同行的有李志申和他的女朋友。坐火車時，程軍表現得很活躍，他一會兒給我們打開水，一會兒又給我們削蘋果，對李志申和他女朋友也特別熱情。李志申跟我說，你男朋友真不錯，你們將來肯定會幸福的。

面對李志申時，我假裝一點兒都不在意程軍的樣子，我還當著李志申的面支使程軍干這干那，程軍很配合我，一點兒都沒表現出不高興來。

每次我看見程軍和高大英俊的李志申站在一起時，我都能看到程軍的遜色，程軍似乎也感覺到了這一點，他盡量避免和李志申站在一起。后來程軍到別的車廂找到了一個大的座位，他說能躺著的座位，我拉我去那里坐。我跟他去了，果然座位很寬松，還能躺著睡覺。程軍讓我枕著他的腿躺著，他把手放在了我的頭上，他說你怎么那么愿意和李志申說話，我看你跟他講話時總是眉飛色舞的。

哎呀媽呀，我眉飛色舞了嗎，難道我喜歡李志申的秘密讓程軍看出來了嗎？程軍說，我一看見你和李志申走得那么近，我就生氣，你是不是喜歡他呀？我狡辯道，你說什么呢，你是我男朋友， 我怎么能喜歡他呢？沒想到你還這么小心眼兒。程軍說，反正以后你不能和李志申走得太近。

就這樣，一路上程軍都在跟我說李志申的事，說得我特別心煩，只好假裝睡著了，不再理他。下火車后，我回了縣城的家，程軍又坐長途汽車回鄉下去了。

寒假期間，有一天杜梅通知我去參加同學聚餐，她說王明請客。

一聽說有同學聚餐，我非常想去，但一聽說是王明請客，我立刻退縮了。我給王明寫過信，可他并沒有給我回信。我如果去參加了同學聚餐，看到王明，那豈不是很尷尬。于是我打消了去參加同學聚餐的想法。聚餐結束后，杜梅來我家，她說去了七八個同學，大家都喝了很多酒，在一起相談甚歡。她說，對了，王明還跟我打聽你了，他說趙紅怎么沒來？我很想見到她呀。

杜梅說，王明看到你沒去，表現得挺遺憾的，他說他想見到你。

聽說王明想見我，這讓我有點兒受寵若驚。轉念一想，他之所以那樣說，肯定是因為沒有給我回信，感到有些對不住我吧？我也曾想過利用寒假去找王明，問問他為什么沒有給我回信，難道連回個信的價值都沒有嗎？但我也就是想想而已，并沒有勇氣真的去找他。

整個寒假程軍都呆在鄉下，他邀請我去他家，我拒絕了，我感覺我們的關系還沒有達到那一步。但我發現我是想念他的，沒有他的寒假里，我飽嘗了孤獨寂寞的滋味。

好不容易盼到開學，我們相約一起去北京玩，然后再回學校。去北京時我約了陳光，那是我們第一次去北京，我們每天都去景點游玩，累得整個腳鉆心地疼，晚上在旅館里，程軍打了兩盆熱水讓我和陳光泡腳。

游玩時，程軍不僅周到地照顧我，也總是周到地照顧陳光，特別是點菜時，他總是先問陳光想吃什么，這讓我很生氣，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好一個人生著悶氣，我心里明白，陳光長得比我漂亮很多，但他也不能無視我的存在呀。程軍已經覺察到了我的不開心，他多次悄悄地問我怎么了。我就是不肯告訴他，他哄不好我，只好去跟陳光商量怎么辦。陳光說，你們兩口子的事，我哪知道怎么辦呀。

離開北京的前一天，程軍說，王明在北京上學，不如今天我們去王明的大學找他玩一天。

聽說他要去見王明，我立刻投了反對票，我可不想讓程軍知道我給王明寫過信的事。如果跟王明見了面，肯定會提到我的那封有去無回的信。算了吧，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王明了。

整個大學四年，我和程軍就這么磕磕絆絆地相處著，我們曾多次分手，但經過痛苦的煎熬后，又和好了，就這樣分分合合地走過了四年。

畢業那年，他跟我說他叔叔要他留在省城，而我是沒有門路留在省城的，只能回老家縣城。一想到我們就要天各一方了，我痛哭起來，其實我是希望他留在省城的，對他將來的發展是有好處的。

畢業前幾天，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鄉。當我收拾我的書桌時，意外地在書桌和墻的縫隙里發現了一封落滿灰塵的信。我打開一看，竟然是王明給我的回信。我當時太驚訝了，原來王明給我回信了，而我沒有看到，可能是室友把信給我帶回來后，因我沒在宿舍，這封信不小心掉到了書桌的后面?？吹竭@封信后，我即興奮又懊惱，王明不僅給我回了信，還在信封里放了一張他的照片，照片是他在校園里照的。他在信中說，收到我的信很是意外，他是第一次收到女同學的信，他說他很感激我能寫信給他，他說在高中時就留意過我，他說他一直認為我是一個很特別的女生。最后他說讓我們保持通信，加深了解。

王明的信讓我的內心翻滾起來，這幾年來，我沒有給他回信，他是不是也對我產生了深深的誤會，我想馬上給他寫一個回信，但一看日子，王明肯定也已經畢業了，他肯定也已經離開學校了。我馬上就要回縣城了，寫回信的事以后再說吧。

就這樣，畢業時，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到了縣城，而程軍留在了省城。

我到縣城的銀行工作了。那段時間我的心情特別郁悶，總感覺理想和現實出現了太大的差距，我想我和程軍之間的關系就算是結束了，異地戀總歸不會長久。

正當我整天愁苦萬分時，程軍忽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當時我很驚訝，他笑著說，他考慮再三還是回來了，他說他之所以放棄省城的工作，一是為了我，另一個原因是為了他的父母，他回來了，能更多地照顧一下父母。

面對這失而復得的愛情，我喜極而泣，我們相擁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程軍到縣工商局工作了，做財務。他自己挺滿意的，單位給他分了一間宿舍，他很快就安頓下來了。

我在銀行做柜員，程軍是單位的會計，經常到銀行來辦業務，每次看見他在柜臺外辦業務時，我們都假裝不認識，公事公辦，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有一次我去程軍的宿舍，他說他每次去銀行時，都看見我正在跟男同事們興高采烈地聊天，他說他不愿意看見我和別的男人說話，讓我以后注意點。

他連這都吃醋，這讓我很生氣。有時我抹口紅或者燙頭發時，他也會生氣，他說你打扮成那樣是要給別的男人看嗎？我就喜歡你不化妝的樣子。

他好像越來越把我當成了他的私有財產，我也是個很倔的人，他越是不讓干什么我越干。后果就是我們經常吵架，都說愛情是甜蜜的，而于我倆而言，是一場接著一場的戰爭。

我聽說王明畢業后留在了北京，在一家研究所工作。我一直珍藏著他給我的那封回信，我沒再給他寫信，因為我總感覺生活在小縣城里的我，和生活在大北京里的他，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我不好意思去高攀他的生活。

我和程軍經常鬧分手，分分合合的，讓我們感到非常疲憊。程軍自從參加工作后，變得安于現狀，不思進取。我經常鼓勵他進步，可他一點兒都聽不進去。我是一個有想法的人，我不想這輩子就呆在這個小縣城，我經常跟程軍說，我們不如辭了工作，去外面闖一闖。

程軍總是搖頭，他說我們就在這個縣城里結婚生子，過幸福的小日子不是很好嗎？

他的話總是讓我失望，我決定考研，他不想跟我一起飛翔，那我就單飛。他不同意我考研，有一次他憤怒地把我考研的書撕了，這導致了我們的分手。真的就分了，我們不再見面，我把他給我買的自行車折成錢，還給了他。

不久我聽說他有了新的女朋友，這個消息對我打擊很大，我想去找他，又制止了自己，一想到他已經和別人好了，我特別痛苦，我知道他之所以這么快就找了女朋友，是為了報復我，他就是想讓我痛苦。我下決心一定要考上研究生，快點離開這個讓我疼痛的地方。我見過他的女朋友，是一個很平凡的女子，有一次我去程軍的宿舍，恰好那個女子也在，程軍還給我倆做了介紹。從程軍那里出來后，我回家失聲痛哭，哭過后我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我如愿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學的研究生，我之所以考了北京的大學，可能內心里還是在惦記著王明吧。我離開縣城時，程軍來送我，他說他雖然恨我，但對我的愛還在。

我到北京上學后，托了幾個同學幫我找王明，不巧的是，我聽說王明出國了。他前腳出國，我后腳就來了北京，兩個人擦肩而過。

我相信這都是命運的安排，我和王明終究是沒有緣分的。

程軍仍然有時給我寫信，他說他正在準備結婚，一時間我有點兒無法接受，可我又不能阻止他。

我每次放寒暑假回縣城時，程軍都來家里看我，我們之間并無陌生感，仍然能感到對方的牽掛。

他真的結婚了，并有了孩子。他的事業也有了很大的起色，當上了局長。他的進步讓我為他高興。

我研究生畢業后，留在了北京，不久也有了男朋友，并很快走進了婚姻。

初戀是很難忘記的，我時常會想起程軍，我希望他過得好，我希望初戀帶給他的傷痛能徹底消失。我希望我們各自都能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同時我也祝福王明在國外能有更好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