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熱詞“×友”構式的語義特點與認知策略

任啟佳 曹 威

（黑龍江大學西語學院 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隨著網絡和信息科技的不斷發展，人們在社交平臺進行交流時出現了愈來愈多的網絡用語，這些網絡用語不僅僅在網絡世界受到網民們的青睞，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也得到了廣泛使用。隨著網絡流行語“盆友”“戲精”“打工人”等網絡熱詞的出現及普遍使用，相關構式也出現了各具風格的變體。根據Goldberg的觀點，“一種語言表達如果具備形式和意義的配對，且該語言表達的意義并不是其構成成分意義的簡單組合，那么這種語言表達便形成一種構式。”[1]例如“豬隊友”，表達的意義并不是“豬”和“隊友”兩種字面意義的組合，并不是形容隊友的身材像豬一樣或者像豬一樣能吃，而是在網絡上，尤其是游戲中比較坑、一直“送人頭”給對手、拉低總體水平的隊友。筆者根據Goldberg提出的構式理論對朋友、盆友、豬隊友等提取出“×友”這一構式，基于北京語言大學BCC現代漢語語料庫進行檢索、收集、分析語料，進一步研究該構式所包含的語義特征及可能存在的認知機制。筆者單獨選取“×友”構式中的變體之一“n友”進行歷史頻次調查，發現隨著科技的進步，該構式使用頻率愈來愈高，盡管看不出其中新詞的動態性出現和發展，但可證明筆者選取“×友”作為網絡用語的代表也是具有科學性的。

一、“×友”構式的形式構成

“×友”構式中，“友”為不變量，與敵相對，語義為朋友、友好、相好、有親近關系的，而“×”是變量，該構式屬于向心結構，該構式整體意義可以說是由變量“×”的意義決定的。

筆者選取BCC語料庫中的語料進行分析，BCC語料庫不僅收納較大數量的字符，且包含多種語域類型。由于網絡用語進入人們視野的渠道多為微博、QQ、B站、微信、貼吧等社交媒體；因此，筆者在BCC語料庫多領域中選擇微博域進行考察。在微博域中對于“×友”構式中“×”可能出現的論元形式進行檢索，發現“×友”構式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論元形式的詞類分別是n、v、a、d，也就是以下四種形式：n（名詞）+友，v（動詞）+友，a（形容詞）+友，d（副詞）+友。在微博域中“×”變量的不同論元的出現頻次結果如下表。

根據表1可知，該構式的論元具有多樣性，“n友”這一形式占比最大，是“×友”這一構式的最流行的載體，且該構式較普遍的存在形式為雙音節形式。在BCC語料庫的微博域中，該構式的雙音節形式出現頻率最多的便是網友、盆友。該構式在句子中充當主語和賓語最多，其次是表語。例如BCC語料庫中的一個例子：2011年中國東盟南寧國際汽車展靚圖第二波2011年汽車視點網東盟車展搶票活動到此全部結束，恭喜各位搶到門票的網友！

表1 BCC 語料庫中“×友”構式在微博子域中的不同論元分布情況

眾所周知，朋友是一種稱謂，那么盆友、損友、豬隊友等便是一種帶有幽默風味的稱呼語。研究發現，“×友”構式最普遍流行的形式是“n友”，本文也將對“n友”這一論元形式的語義和認知方面進行研究。

二、“×友”構式的語義內涵

“×友”構式屬于向心結構，該構式的語義內涵需要從“×”或“友”進行分析，但由于“×”是變量，所以該構式的語義內涵要從“×”部分來推斷。

根據Leech的語義七分法[2]，“×友”構式的語義內涵不僅包含該構式傳達出來的概念意義，而且通過對BCC中語料分析發現還有以下幾種語義內涵：

1.內涵意義

內涵義指的是除了詞語本身表達的概念意義之外，還可以在概念意義基礎上推斷出隱含意義。隱含意義的推斷來自人們對該詞語固有的認知。“如果你有一班志同道合而對酒認真的酒友，恭喜你，這比得到了一支名釀而孤獨品嘗的幸福得多。樹欲靜而風不息，酒欲飲時而friends不在，珍惜眼前人，與她/他們一起去品嘗吧！”該文本提到的酒友，字面意義是一起喝酒的朋友、同事，關系比較好，實則還有一層隱含的意義，便是酒肉朋友、狐朋狗友，沒有正事兒在一起就知道喝酒而互相沒有什么幫助的朋友。

2.風格意義

風格意義指的是不同的語域使用的詞匯也有不同的風格。網絡世界出現的網絡用語，大多具有簡潔、靈活、幽默等特性，不僅方便人們的交際，還可以烘托交際的氛圍。例如，使用小紅書的網友們經常互稱對方為“薯友”。薯不僅是書的諧音，能后體現出獨特的風趣幽默，還體現出“薯友”所適用的領域。

3.感情意義

在社會交際中，詞匯在一定程度上會反映人的情感，“×友”構式因此可以分為褒義、貶義及中性含義。“等車回家，買菜，做飯等損友，咱倆就一起嫁不出去吧～哈哈～嘚瑟下，親媽牌圍巾～小19，你要狠狠滴幸福哦，我一定會到場滴。。。”BCC語料庫中該例中的“損友”一詞，“損”具有貶義，損友本意是對自己有害的朋友，包括精神上和身體上的傷害，與“益友”相對；但是，在現代生活中，“損友”這個詞逐漸用于形容喜歡胡鬧、愛頻繁搞怪、有點犧牲小我娛樂大家的朋友。這種損友的出發點和立場都是在好朋友的基礎上，即使偶爾胡鬧過度，也都是出于善意的，因此“損友”一詞在網絡中被廣泛使用。

三、“×友”構式的認知機制

人們與客觀世界接觸時自身會形成對世界的理解和認知，語言是人類認知世界的載體和體現。隨著科技的飛速發展，新型的語言形式不斷產生，網絡流行用語就是新型語言形式之一。人類為了滿足自身的交際需求，不斷創造出滿足交際的語言形式。

1.圖形—背景理論

研究發現，“×友”構式中使用最多的認知機制便是圖形—背景理論。該理論是由丹麥心理學家魯賓首先提出，后來格式塔心理學家借鑒并研究知覺。[3]根據圖形—背景理論，人們在了解客觀事物過程中，對所要認知的事物存在圖形和背景之分，一般較大的物體、靜止的物體或不容易引起人們注意的物體通常被當作背景，較小、運動著的、色彩明亮、容易吸引人們注意的物體通常作為圖形。對于“×友”構式而言，“友”屬于背景，因為“友”這個成分靜態不變，這個成分表示對某個人友好關系的稱呼，“×”是動態常變量，可以把它看作圖形，體現的是何種“友”；所以“×友”這一構式是以“友”為背景的對“×”的語義的凸顯。比如前面提到的“酒友”，“友”作為背景表示對他人友好關系的稱呼，在此基礎上分析“酒”作為圖形的含義，“酒”的含義會受“友”的語義的壓制，隱含意義為狐朋狗友、沒正事兒的朋友。

2.隱喻理論

隱喻是將兩個不同事物之間的相似之處、將事物的特征從一個具體的源域到抽象的目標域。[4]根據經驗主義學說，人們在接觸客觀世界時，大腦會構建出意向圖式，隱喻機制在其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友”構式的某些變體運用了隱喻方式進行構詞，例如：網友是指在網絡世界的人。在這個詞中，通過用漁民捕撈的漁網，將魚蝦捕捉到一起聚集在網中這一個特征作為源域，向虛擬世界中將人們聚集到一起的網絡的目標域進行映射。那么網絡中的人就像漁網中的魚蝦一樣聚集在一起交流。

3.轉喻理論

認知語言學認為轉喻理論同隱喻理論一樣。轉喻又被稱為概念轉喻，本質都是人類理解認識世界的一種基本認知手段，轉喻理論有助于人們在造詞過程中的推理。[5]與概念隱喻不同的是，概念轉喻是兩個相近或相似概念之間的過渡，目標域和源域同屬一個認知領域。如“豬隊友”一般指在游戲或比賽中拉低隊友水平甚至影響比賽輸贏的隊友。盡管“豬”和“隊友”二詞所表達的意義都具有普遍性，但是二者息息相關，“×友”構式屬于對朋友、親近的人的一種外號稱呼，通過“豬”來表示蠢笨的、好吃懶做的生物，以此為源域向“豬隊友”表示幽默外號稱呼語的目標域過渡。

四、“×友”構式作為網絡用語流行的原因

1.通過諧音體現趣味性

在“×友”構式中，×變量位置上出現的論元，有一部分是人們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詞匯諧音變化而來的：

（1）龍年春節小長假已經結束，慕名前來三亞的“驢友”紛紛準備返程，臨行前……

（2）偶然抬頭看到我幼兒園時期的“小旅盆友”，這么多年了早已忘了她的名字，只知道我和媽媽叫她小白……

（3）大人看管好身邊的“小盆友”，只能圍觀，請勿靠近！

“驢友”一詞是網絡用語，是旅游、旅行、旅居的旅演化而來，泛指愛好旅游，經常一起結伴出游的人，常用來稱呼戶外運動、自助自主旅行愛好者，也是旅游愛好者自稱或尊稱對方的名詞。因為驢子能馱能背，吃苦耐勞，所以也常被愛好者作為自豪的資本之一，他們更多指的是背包客。

“旅盆友”是女朋友的諧音，“小盆友”是小朋友的諧音變化而來的，通過諧音作為親密朋友的愛稱，被網民廣泛使用。

2.符合網民追求新穎時尚的心理

該構式可理解為對親密好友的外號稱呼語，使用者大部分為少年、青年，一小部分為中年人。這些群體有著追求新鮮感、與時俱進的特點，對于網絡熱詞極為崇尚、迷戀，尤其是青年學生不僅推動了熱詞的使用與發展，也是熱詞制造的“源頭水”。上述研究發現“×友”構式表達的語義大多數為褒義，既能滿足學生求新求異的青春期需求，用風趣幽默的語言來稱呼他人，也有助于交際的順利進行。

3.語言本身與網絡媒體的推動作用

研究初期發現，×位置出現最多的論元形式為名詞，“×友”構式在朋友的基礎上通過網絡演變為不同變體。該構式的典型成員為“網友”“盆友”，其他詞都是在此基礎上類推產生的。隨著網絡的飛速發展，以微博為代表的社交軟件成為熱詞傳播的主要媒介，網絡還可以保證人們社交的隨意性不受時間地點的限制，網絡的虛擬性和匿名使用可以幫助網民在使用過程中免去一些約束，推動了網絡流行語的發展。

五、結語

本文通過在BCC語料庫中搜集檢索語料對“×友”構式進行分析、研究發現，“×”位置出現論元形式頻率由高到低分別是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友”構式最普遍的流行構式是“n友”，并通過Leech的語義七分法和語言學的多種認知機制對其進行分析，最后探索該構式受到人們青睞的原因。“×友”構式會隨著人類認識的提高、改變、網絡媒介的推動等不斷發展擴大。本文筆者由于資源限制，只對BCC語料庫中的語料進行總結分析，未綜合對比分析CCL或者國家語委現代語料庫，可能對于該構式的語義內涵及認知機制分析不夠全面，筆者希望在未來能夠做出進一步研究，彌補該研究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