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悅瓣

攝影師Paul Nicklen供職于全球著名的雜志《國家地理》,也是一名海洋環保主義者。他剛從為期3周的加拿大大熊雨林拍攝中歸來,緊接著又將出發,去拍攝世界上規模最大的紅大馬哈魚遷徙。我們有幸在他百忙之余對他進行了采訪。
Paul在加拿大北部努納武特區的巴芬島長大,這里被極地冰原與海洋所環繞。正因為在這里出生,他將最新攝影集取名為Born to Ice可謂恰如其分。也許血統中有北極元素,透過他的鏡頭我們能看到真摯而動人的極地影像。Paul用精湛的拍攝技法描繪出氣候變化對極地和當地居民造成的影響。
在Born to Ice攝影集的序言中,著名影星Leonardo DiCaprio盛贊Paul,并說:“通過Paul Nicklen的鏡頭看南極與北極,感覺能看到地球未來的希望。”書中集合了Paul攝影生涯中的精華照片,他對極地景觀以及每一只動物的熱愛是如此真切,以至于每一幅作品都能讓觀眾產生共鳴。
這本攝影集凝結了Paul所有心血,他在接受采訪時談論了這本攝影集以及他畢生所追尋的攝影事業。

Born to Ice精選了我拍攝生涯中最滿意的藝術影像。希望通過這本攝影集,人們能愛上極地和那里的物種,當人們凝視這些動物的眼睛時能意識到它們正在消失。
在過去的22年里,我一直工作在新聞攝影第一線。但其實在年輕的時候,我就熱愛藝術攝影,為《國家地理》雜志拍攝項目時鍛煉了我這種能力。但創作藝術影像和從事新聞攝影都不容易。我真心希望人們從感性層面出發,沉浸于Born to Ice的世界中。
我和因紐特人在一起生活了很長時間,學習他們的生活習慣,各種技能,這些事聯系在一起,組成了這個世界。
獨角鯨是我拍過最具挑戰性的動物。整整8年時間,每年我都要去拍一次,直到最后才遇到了兩個小時的絕佳拍攝時機。為什么呢?因為獨角鯨難以捉摸,鏡頭一對準,它們就怯場了。而且它們天性容易緊張,回聲定位也極其敏感。如果我想要接近它們,獲得特寫鏡頭,需要在大概1.5米的距離之內讓成百上千頭只獨角鯨放松下來,所以難度非常大。
拍到我最滿意和最具藝術感的作品,并把它們整理出書,讓所有人喜歡上我最熱愛的土地,我深感自豪。
會帶很多裝備。我拍攝需要在陸上和水下進行,在水下拍攝視頻的同時還會用無人機航拍。如果有超輕型飛機,我會帶25個大約30公斤重的箱子,最少的時候也會帶8個這樣的箱子。
我會做很多研究。例如咨詢美洲原住民(印第安人)、因紐特人、科學家以及同輩攝影師或同行。現在還有搜索引擎,要比20年前輕松得多,那時什么咨詢都得通過電話。
通常,我會先到一個地方采風2-3次,然后才會開始了解這些地方的自然規律,但每次了解的過程都讓我充滿困惑。舉個例子,你無法搞清究竟是遷徙的動物遲來了,還是季節氣候變得比往常暖和了。

天氣狀況對我來說攸關成敗。天氣越惡劣——風暴越猛烈、霧越濃、風越大、暴風雪刮得越激烈,我越能在戶外拍出獨樹一幟的作品。萬里晴空最讓我頭疼。
我的工作時間和正常人完全相反,通常晚上7點左右起床吃早餐,并在晚間9-10點出門;工作到凌晨5-6點,然后在早上7-8點的時候吃個晚飯并上床休息;我會一直睡到下午3-4點,然后又開始第二天的拍攝。
夜晚比較寒冷,動物通常比白天更活躍,所以我改變作息時間,晚上出去拍攝。在極晝地區,我基本整天都在拍攝,我擁有24小時的陽光。正常的一天里大概只有一個小時黃金時間段,但極晝地區有6個小時。
我和因紐特人一起長大的經歷激發了我的拍攝熱情。從4歲開始,他們就深深地影響著我。我愛極地,愛這里的風土文化和動物,愛這里的寒冷和風雪,愛這里遠離塵囂的寂靜。外面非常安靜,我像處在一種持續的冥想狀態,沒有任何東西能打擾到我,只有呼嘯的風拂過海冰,北極光在北方的天空中舞動。我認為,如果你從小就經歷過這些美好的事情,它將成為一種獨一無二的體驗。
我很喜歡畫畫,在11歲的時候,我的一幅畫被加拿大歷史博物館收藏了,我很自豪,我對這片摯愛土地的理解和感受能夠讓很多人欣賞。我從沒想到攝影對我來說也是如此。
我母親有一臺賓得K1000和一間暗房。不過,我一開始從未把自己看做攝影師,直到上了大學,我開始戴著水肺潛水,才突然意識到我能把水底世界的影像帶回到陸上的世界。
18歲時我曾寫信給自然攝影師Flip Nicklin,盡管他從來都沒有回復過。我發現他在加拿大北極地區為《國家地理》雜志拍攝北極熊,于是每次遇到認識他的人,我都會開玩笑地說:“幫我給Flip Nicklin帶個話,說我要去找他。”我是不是有點犯傻。
然后有一天,在加拿大丘吉爾城,我正開著一輛苔原雪車,Flip Nicklin開著輛大號雪車朝我靠過來,他把車駛到我旁邊,把頭探出車窗說:“我是Filp,聽說你在找我?”我們真的很投緣,一起吃了頓飯,而且很喜歡對方。第二天,他的車拋錨了。我公司并沒幫什么忙,而且還對我說:“抱歉,你的拍攝任務已經結束了,我們沒辦法幫忙了。”我說:“再給我一臺車,我要無償幫Flip Nicklin,直到他完成這里的拍攝。”我和他待了一個星期,他把所有的經驗都告訴我了,讓我受益匪淺。而我的職業操守也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說:“總有一天,我會幫助你的。”
兩年后,他突然給我打電話,問我是否想去美國華盛頓州的惠德比島,搬進他的房子和他一起住。

有很多人寫信給我說,“你真幸運,好事接踵而至。”我同攝影師Joel Sartore和Flip Nicklin聊了聊,Joel說在他參與《國家地理》雜志拍攝項目的這些年里,從沒見過像我這樣努力工作的人,也沒見過像我這樣事事都跟他們較勁的人。他說像我這么倔的人應該很多次想退出不干了。
我的第一張照片發表在《國家地理》雜志上。當時我住在加拿大育空地區白馬市,得知《國家地理》雜志正在做一個北極光的專題報道。零下40攝氏度的寒冬,我開著卡車來到阿拉斯加費爾班克斯太空發射中心。當時的我沒有錢住旅館,只能在汽車的前座吃睡,在那兒待了一個月,等著火箭發射。
在等了一個月后,并沒有拍攝到,我灰心喪氣地開車回白馬市。早上剛進家門電話鈴就響了,NASA的人說:“我們今晚要發射一枚火箭。”我沖回汽車,在1100公里的冬夜黑暗中,一路開回費爾班克斯,只為了架好我的3臺相機,拍攝火箭。最后3臺相機中只有一臺能正常工作,我只拍到了一張照片。
我把照片投給了《國家地理》雜志,他們刊登了這張照片。你會把這稱作命運的轉折,還是堅持不懈的努力?
2014年,我和我妻子共同創立了非營利組織“海洋遺產”。我們前往世界各地的環保熱點地區實施探索計劃,處理當地的問題。這些問題是由當地的小型非政府組織管理的,我們則利用自身的力量和影響力將這些問題擺到國際法庭前,贏得公眾輿論。我們是想讓全世界的人了解這些事情。
非常感謝我的妻子,她創立了國際攝影師保護聯盟。看著她和最優秀的人在一起工作,并取得了環保勝利,激勵了我們倆對保護海洋的熱情。現在,這個組織的成長比我們預想的還要迅猛,而且越來越壯大。
我們正在慶祝“大潮”項目一周年。這是“海洋遺產”的月度訂閱項目,組織成員可以獲得獨家幕后鏡頭,參與探索計劃。我們為“大潮”制定了宏大的目標,確保每個人都能參與其中。還有一個“浪涌”項目,是讓社會名流發揮他們的影響力,擴散“海洋遺產”宗旨,影響到更多的人。
我的拍攝都以科學為基礎。如果我傳遞了錯誤的思想給觀眾,最終是傷及自身。我希望作品能保持準確、誠實和真實。
獲得獎項并得到認可,這會讓人們關注你的作品,以及你想表達的東西,但是,我覺得頂級攝影大賽沒有報道真實故事的大賽重要。
我在《國家地理》雜志的第一個專題是關于大西洋鮭的,這是一個非常難做的專題。編輯告訴我,如果失敗了,我可能再也不能為《國家地理》雜志工作了,那段時期非常艱難。雖然很辛苦,但我還是待在這個領域,沒有離開,并贏得了2004年世界新聞攝影比賽(又稱荷賽)的自然圖片故事一等獎。這些獎項證明我自己走的路是正確的。
我的作品在世界范圍內贏得了科學、嚴謹的贊譽,這證明了一切。這也讓其他人明白,他們能在報道攝影領域與我同臺競技。看到有攝影師試圖模仿我的風格時,我會覺得心碎。但看到攝影師拍攝了新的創意和原創作品,并找到自己的拍攝風格時,我會覺得十分寬慰。
就像潮水有漲有退一樣。當我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就會覺得我們在掀起一場革命,人們確實在關注環境保護。但這只是一場運動的開始,同時地球將失去很多物種和棲息地。我樂觀嗎?是的。我認為人本質上是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