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

“祁連山國家公園位于青藏、蒙新、黃土三大高原交匯地帶的祁連山北麓，是中國重要的生態功能區、西北地區重要的生態安全屏障和水源涵養地。是中國首批設立的10個國家公園體制試點之一，總面積5.02萬平方公里，分青海片區和甘肅片區，其中青海片區有1.58萬平方公里。”“區域內蘊藏著豐富的冰川雪山、森林濕地、野生動植物等自然資源，承擔著水源涵養、水土保持、生物多樣性保護等重要生態保護任務。”這兩百多字的介紹，并不能將祁連山國家公園的重要性、獨特性和唯一性全部呈現出來。文字的背后，是聳立的祁連山莽莽蒼蒼，是千古綿亙，是歷史煙云，是地理意義，是人們的認識、覺醒和悲憫。更重要的，文字的背后，是人們為了改善生活環境而做出的努力，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辛勤管護和管理。

祁連山國家公園祁連管理分局具體承擔著片區內森林、草原、濕地、野生動物、礦產資源的巡護監管工作和全縣國家公園事權范圍內的保護管理建設工作，需要負責組織開展國家公園內生態保護修復、自然資源資產調查統計、資源環境綜合執法等活動，同時，祁連管理分局還承擔著森林草原防火指揮部的日常工作，以及協調各管護中心開展巡護執法工作。祁連縣八寶護林站是管護中心之一，管轄著我國第二大內陸河黑河及黃河支流大通河的主要水源涵養林和水土保持林。這片林區是我省八大林區之一，林區總面積達24.86平方公里，八寶護林站森林資源的保護和發展直接關系著下游地區的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

護林站自成立以來，始終以“綠色、生態、文明”為發展理念，以“美麗祁連，幸福祁連”為目標，不斷建立健全各項管理制度，不斷完善管護設備，現有職工25人，生態護林員400多人。八寶林區靠近縣城，游人多，林區分散，管護面積大，下設一棵樹、牛場、廟梁、大圈窩等幾個管護點。巡護林區包括喬木林、疏林地、新造林地、封山育林地和灌叢地。為了管護到位，細化管護工作，又設立了幾個臨時管護點。

一棵樹管護點在牛心山北面，管轄面積186.67公頃，管護站共有21名護林員，一個隊長，一個專職。作為一個管護點的名字，“一棵樹”充滿詩意，也包含寓意，據說多年前有一棵大樹生長在管護點附近，大樹郁郁蔥蔥，枝干遒勁，仿佛在守護什么，可惜后來大樹不知所終，只留下這樣一個名字。

我們到一棵樹的時候，天氣陰沉欲雪，牛心山白雪覆蓋，已是四月底，草木尚在荒寒。管護點的板房內爐火正旺，因為護林員要值夜班，管護點更像一個簡單的起居室。屋內雖然布置簡陋，水泥地坪并不平整，但干凈整潔。爐子靠墻，為防止墻壁被煙熏，一塊大的三合板擋在墻壁和爐子之間。藍色漆皮的鐵桶內盛放著煤塊，爐子上的鋁質水壺擦得能透出亮光。靠近板門，一張用舊了的木頭桌子上，擺放著老式的笨重電視機，護林員的茶杯和飯盒擺放在桌子上。門口是一個大的塑料水桶，綠色的塑料水罐扣在水桶蓋子上。兩張白漆斑駁的鐵質單人床依次擺放，床上鋪著防油煙的塑料布，塑料布用了好長時間，已經有了折痕。床和爐子之間，是一張窄小的桌子，用來做飯，桌面同樣鋪了防油煙的塑料布。菜板干干凈凈，一個黑色的塑料筐里，是裝著油鹽醬醋的飲料瓶子。桌子下面的隔架上，塑料袋里裝著護林員帶來的青椒、西紅柿、土豆和雞蛋，鍋碗瓢盆也放在那里。

板房外是一間用鋼架、塑料布搭成的簡易屋子，里面放著一些雜物，鐵鍬、拖布、掃帚、廢棄的柜子、矮腳凳、裹著毛氈的水缸、紙盒子。一溜晾干的大蔥用紅色塑料布扎住根部倒掛在屋頂鋼架上，鋼架上還用鐵絲掛著幾個裝干糧和蔬菜的塑料袋子，一看便知是為了防老鼠之類偷食。板門外的墻上貼著《防火設施設備管理制度》和《八寶站護林員森林草原管護責任書》。《八寶站護林員森林草原管護責任書》明確規定生態護林員的巡護制度：

一、負責值班期間的巡護，崗位安全檢查管理，明確防火管理制度及日常防火安全管理工作，堅持巡護期間森林防火24小時值班安排，并如實準確、完整上報當日情況。

二、一旦發生森林火災，將責無旁貸對林火進行撲救，并絕對服從場領導及管護站安排統一指揮和調配。管護好轄區森林資源，自覺接受場部及站點的監督、檢查。

三、防火期內嚴格實行禁火令和火源管控，實行野外用火許可制度。非法人員對所在轄區內各種亂捕亂獵、亂采亂挖、占用林地等行為堅決予以制止，并及時匯報轄區領導或站領導。

四、加強對林區內巡護的生產用電安全，對輸電線路進行定期檢查和維護，防止因漏電和惡劣天氣原因造成森林火災的發生。

五、按時巡山，認真填寫巡護日志，對自己負責所在林區周邊重要地段、重要部位的巡護檢查，清除火災隱患。

六、認真貫徹“預防為主，積極消滅”的工作方針，嚴格管控。對所轄林區上墳人員進行針對性指導，在防火期間燒紙、燒香、燃放鞭炮等行為的勸導和督促，嚴禁夏季燒烤等違法違規的事例出現。

……

板門前，我與戴著“森林防火巡查”袖章的護林員董海霞聊天。董海霞曾是建檔立卡的貧困戶，得益于精準扶貧，現已脫貧。聊天時，一只兔子從我們身邊躍起，向遠處跳去，一只百靈鳥慢悠悠在枯草中尋找植物種子，一畦剛種下的土豆覆蓋著塑料薄膜。停靠在路邊的護林員的摩托車上，插著印有“防火警戒旗”的小紅旗。

“巡山時常見到些什么動物？”

“狍子、兔子最多，還有野雞。”

“如果遇到受傷的動物怎么辦？”

“還沒遇見過。”

“晚上會不會有什么動物來管護點‘造訪？”

“沒來過。晚上是男同事值班。”

“每天巡山幾次？”

“兩次。”

“中午飯在山上吃？”

“上班是早上八點半到晚上六點半，中午都是自己帶些東西來做飯吃。”

“來山里的人多不多？”

“夏天游人多。清明左右上墳的人也多。”

“遇到上墳的人怎么辦？”

“盡量勸阻不讓燒紙。”

“有沒有與上墳的人發生過不愉快？”

“有些人不講理，要慢慢磨。”

“山上發生過火災嗎？”

“我來到現在還沒有發生過。”

“一個月領多少工資？”

“1700元。”

“1700元夠花嗎？”

“看怎么花。我是臨聘人員，是精準扶貧對象，這樣的護林員有很多。”

“就是說對這份工作還是比較滿意？”

“工資有點低。但這份工作幫了我們的忙，如果沒有這份工作，就得另外找活干，不一定能找到這樣穩妥的活兒。”

“幾個孩子？”

“兩個，都在上學。”

“平時除了巡護還做什么？”

“栽樹，保潔，臨時還有其他活兒。”

“過幾天就五一了，你們放假嗎？”

“不放假。我們一個月連上22天班，然后休息幾天。”

……

想問她因何致貧，頓了頓，沒問。

說了一會兒話，加了她和另一位管護員的微信，告辭。后來在她們的朋友圈，我看一棵樹下大雪;看她們排隊冒著風雪去巡護;看她們拿著紅旗站在藍天白云下瞭望雪山;看她們在縣直單位義務植樹時去幫忙;看她們背著樹苗，艱難地往山上走;看她們做中午飯時，大鐵鍋里烤出讓人垂涎的土豆……

注：董海霞為化名。

作者簡介：李萬華，中國作協會員。出版散文集《金色河谷》《西風消息》《焰火息壤》《丙申年》等。作品曾獲第五屆青海文學獎、青海省政府第七屆文學藝術獎、青海省政府第八屆文學藝術獎、百花文學獎散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