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群峰
2021年6月1日,《中共中央關于加強對“一把手”和領導班子監督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公開發布,這是中共中央針對“一把手”和領導班子監督制定的首個專門文件。
《意見》提到,必須清醒看到,對“一把手”監督仍是薄弱環節,完善黨內監督體系、落實監督責任的任務依然十分緊迫。破解對“一把手”監督和同級監督難題,必須明確監督重點,壓實監督責任,細化監督措施,健全制度機制。
有人總結“一把手”腐敗的特點時稱:花錢“一支筆”、用人“一句話”、決策“一言堂”、項目“一手抓”、被查“一鍋端”。近年來被查的“一把手”中,幾乎覆蓋黨政、學校、醫院、國企等各個領域。
高校“一把手”被查的新聞屢見不鮮。去年10月19日,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發文稱,2020年以來,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共通報近30名高校廳局級領導被查處,其中高校黨委書記、校長(院長)占比超七成。北京科技大學廉政研究中心主任宋偉認為,這表明,作為高校“關鍵少數”的主要領導干部成為腐敗的重點人群,特別是“一把手”腐敗成為當前高校腐敗案件的顯著特征。
醫療衛生系統領域中,“一把手”腐敗現象也比較突出。在持續高壓的反腐背景下,海南省人民醫院原院長李灼日、桂林市人民醫院原院長錢暢、普洱市人民醫院原院長楊文俊、安徽省亳州市利辛縣人民醫院原院長吳鵬等紛紛被查。
有的地方甚至出現同一崗位多任“一把手”被查的情況。5月31日,湖南省婁底市委原書記李薦國被開除黨籍和公職,“雙開”通報稱他“為官不廉,家風不正,親清不分”。他的前任龔武生于2016年3月離任婁底市委書記后,李薦國接任該職務。2020年5月9日,已經退休的龔武生也被查。
更嚴重的是,不少地方甚至出現過三任市委書記被查的情況。廣東茂名市委原書記周鎮宏、羅蔭國、梁毅民,云南昆明市委原書記仇和、張田欣、高勁松,河南三門峽市委原書記連子恒、楊樹平、趙海燕,都在同一崗位落馬,出現了接力腐敗的怪圈。
上海財經大學法治戰略研究中心主任麻國安認為,“一把手”影響面大,易在下屬中形成一種“追隨心理”,導致本地、本單位或本部門內“頹腐風”盛行,引發窩案串案。
“一把手”淪為“一霸手”后,不但容易導致一些重大失誤決策被通過,也會嚴重破壞當地政治生態。
2014年11月,朱明國在廣東省政協主席任上被查,公訴機關指控其收受各項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1.41億余元,另有9104萬余元的財產不能說明來源。2016年11月,他被柳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死緩。
在中紀委專題片《打鐵還需自身硬》中,朱明國稱:“當‘一把手35年,我的體會:如果你‘一把手開口了,基本上沒有人反對。”
現階段,在多地存在的一個比較普遍的現實問題是,“一把手”權力過于集中,同級紀檢部門獨立性權威性不夠,政務信息不夠透明,群眾監督渠道有限,這些問題導致“一把手”淪為“一霸手”。
中山大學社會治理與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政務學院教授肖濱認為,小到一個村莊、一個鄉鎮、一個學校,大到一個央企、一個城市、一個省份,都屬于一個金字塔。一個國家的體制結構就是由無數個金字塔疊加而成,每一個小金字塔的塔尖上都有“一把手”,他們在各自所屬的金字塔內位高權重。對“一把手”的監督屬于結構性難題,因此阻力重重。
2018年1月,安徽紀檢監察網發表《對“一把手”監督為何這樣難?》一文,其中提到,由于現行的監督機制不夠完善,因而從監督的方式上出現人們常說的“上級監督下級太遠,同級監督同級太軟,下級監督上級太難”的問題。該文還分析稱:從專門監督機構角度看,目前監督方面存在的突出問題便是監督機構缺乏獨立性。監督機構多設在系統內部,接受著上級監督機關和同級黨委、政府機關的雙重領導,其財政經費、人員編制、人事任免主要由同級黨委和政府機關控制,形成一種監督主體受制于監督客體的附屬型監督關系,缺乏獨立性,嚴重削弱了監督的權威性,弱化了監督機構的職能。作為黨內監督專門機構的紀委,是在同級黨委領導下開展工作又負責監督同級黨委,而在現實工作中是黨委領導易,紀委監督難,存在監督同級黨委特別是監督“一把手”流于形式的局面。
近年來,為監督好“一把手”,多地也做了一些積極嘗試,但效果并不明顯。
湖南省華夏廉潔文化研究會會長王明高,曾在湖南省委組織部任職約20年。他舉例稱,湖南省紀委在十多年前就要求“一把手”不直接分管人、財、物,實行“末位表態”。2009年2月,湖南省紀委時任常委徐澤表示,湖南省要求“一把手”不直接分管人、財、物,而應下大力監督副職把相應的工作做好,形成權力的制約。湖南實行“三重一大”(重點項目、重大事項、重要干部任免以及大額金額)的集體討論制度,正職應該充分發揮民主集中制,不能在會前定調,而應該實行集體研究的“末位表態”,即讓副職先發表意見,正職最后發言。
王明高認為,通過這兩項措施,把人財物的管理權限下沉一步,讓“一把手”由直接分管者,變成了監督者。這么操作,讓“一把手”大大降低了被圍獵的概率,同時也對副職的權限形成了監督。同時,“一把手”的“末位表態”,能更好地鼓勵大家直抒胸臆,避免“一把手”提前發言、給重大決策“一錘定音”而產生的錯誤。
王明高稱,湖南這種做法,有效地制約了“一把手”的權限,產生了一定的積極效果,但之所以效果不很明顯,主要原因有三:上級組織督導不力,許多單位沒有貫徹落實;一些“一把手”內心不愿接受監督,使監督流于形式;沒有對違反規定的“一把手”進行問責,更沒有賦予黨員干部監督“一把手”的權利。
在此次《意見》中,第一次明確并細化了多條措施,如規定巡視巡察報告應當將“一把手”履行第一責任人職責和廉潔自律情況單獨列出;要求下級“一把手”在上級黨委常委會(黨組)擴大會議上述責述廉、接受評議;要求上級“一把手”將監督下級“一把手”情況作為每年述職的重點內容;領導班子其他成員發現“一把手”存在重要問題的,可直接向上級黨組織報告;領導班子成員發現其他成員有違紀違法問題時,如果隱瞞不報、當“老好人”,要連帶追究責任等等。
這些措施在實踐中的落地情況仍有待觀察。肖濱建議,在目前的體制下,可以探索上級“一把手”管控、監督直屬下級“一把手”的制度,逐步通過制度安排來強化上級“一把手”對直屬下級“一把手”的監督力度。
“比如省委書記、市委書記分別加強對市委書記、縣委書記的監督力度,如果下級‘一把手出了問題,他們就要承擔一定的監督不力責任。”
王明高認為,國內外監督實踐反復證明,人民群眾是“一把手”的最好監督者,應該制定科學的監管制度,賦予人民群眾監管“一把手”的權利,這樣勢必大大降低“一把手”犯錯或犯罪的幾率。他認為,有效監督,降低“一把手”犯錯甚至犯罪的概率,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還有很多科學的方式、方法值得探索。
(摘自七一網 七一客戶端/《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