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塊鏈與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
——基于DEA數據包絡模型的實證分析

楊 望，徐慧琳，劉婧然

（1.中國人民大學 金融科技研究所，北京 100083；2.瀚德金融科技集團，北京 100081；3.四川師范大學 商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6；4.北京語言大學 商學院，北京 100083）

一、引言

根據《2019年中國網絡借貸行業年報》數據，2019年，中國網絡借貸行業成交量達到了9 649.11億元，相比2018年減少了46.24%，而2019年的全年成交量也創下了近5年的新低。隨著成交量的逐步下降，網絡借貸行業的貸款余額也同步走低。截至2019年底，網絡借貸行業的總體貸款余額下降至4 915.91億元，比2018年下降了37.69%。成交量逐步走低與部分大平臺逐步轉型、監管“三降”、出借人對行業發展持謹慎的態度密不可分。作為金融科技的一個重要應用方向，網絡借貸行業在中國經歷了興起、增長、整頓和回歸理性的發展歷程。金融科技是促進產業數字化和金融化的加速器［1］。在高速發展的同時，金融科技如何在變中求進，支持“十四五”規劃目標的實現，助力中國建立具有高效、普惠的現代金融體系，是學者和業界人士共同關注的問題。

網絡借貸最早起源于2006年，由格萊珉銀行創始人尤努斯因提出，并憑借“開創發展了微額貸款服務，專門為無法獲得傳統銀行貸款的創業者服務”的經營理念而獲得諾貝爾和平獎。近年來，網絡借貸平臺在中國快速發展。2007年成立的拍拍貸是中國第一家網絡借貸平臺，專注于線上業務，開啟了直接融資的新模式。隨后風險投資開始進入市場，網絡借貸平臺市場迎來了資本的熱潮，紅嶺創投、人人貸、宜人貸等早期平臺促進了網絡借貸平臺的發展，余額寶的推出更是開啟了“互聯網金融元年”。鑒于傳統的剛性兌付思想，信息中介模式在實際運營中不具備長足發展能力，平臺逐漸從信息中介的角色轉變為平臺自行擔保（如紅嶺創投），將風險集中于平臺，或者為投資者拆標打包以分散風險，最終異化成了影子銀行，扭曲了網絡借貸平臺的發展。隨著《關于規范金融機構資產管理業務的指導意見》出臺，倒逼表外業務回歸表內，網絡借貸平臺在中國發展受挫。盡管網絡借貸平臺目前面臨監管整頓和調整，但金融業的數字化轉型是大勢所趨，是全球范圍內經濟增長的動力，也是助推中國經濟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能量。

網絡借貸誕生于傳統金融業難以覆蓋的業務客群與領域，可以有效解決金融業資金端與資產端的矛盾。目前商業銀行已經開始了數字化轉型的進程，通過將金融科技與傳統業務相結合，產生了巨大的效益和效率提升［2］，但相較于誕生在“草根金融”的網絡借貸平臺而言，正規金融機構對個體借貸的風險控制成本過高、信息不對稱導致的效率低下是所有金融機構均面臨的難題，網絡借貸平臺也不例外［1］-［4］。區塊鏈技術直接構建于信息互聯網上的價值網絡，其開放透明、不可篡改、對等互聯、易于追溯等特性，可以對一切代表價值的資產進行可信的數字化連接，記錄他們在各方之間的流動、連接、權益分配的完整過程，極大地減少了資產在傳統流通環節中的摩擦，實現了商流、信息流、物流、資金流的高度協同，有助于人、設備、商業、企業與社會各方協同，降低信任成本，大幅提高效率。從理論分析可知，區塊鏈的發展有助于解決目前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低的瓶頸，有助于網絡借貸平臺在未來發揮自身優勢，更好服務于中小企業、農戶、城市低收入人群等未能獲得足夠金融服務的客群，回歸其最初的普惠金融設想。同時，網絡借貸平臺目前面臨整頓和探索新發展方向的現狀，思考其轉型方案是學界和業界人士共同關注的問題。綜上分析，研究區塊鏈技術發展對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的影響有重要的實踐意義。本文以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為研究對象，具體定義為網絡借貸平臺利用投入資產并最終產生經濟效益的能力。

本文的創新之處在于探究將區塊鏈的應用引入網絡借貸平臺是否可以解決其運營效率低的問題，由此幫助網絡借貸平臺突破發展瓶頸，并基于本文的研究結論，為網絡借貸平臺未來的發展和轉型提出切實可行的策略建議。

二、文獻綜述

近年來，中國網絡借貸平臺頻出違約事件，整個網絡借貸行業面臨運營效率低、創新不足等一系列問題。監管部門多次表示，網絡借貸平臺整治將以出清為主要目標，引導平臺退出和轉型。如何有效地測度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并突破其發展瓶頸是亟待解決的現實問題。理論分析說明，區塊鏈的技術特性有助于解決網絡平臺存在的低效率問題，然而現有文獻中，鮮有學者關注這一問題并進行實證研究。

在目前研究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的文獻中，大部分選擇利用DEA數據包絡模型來測度平臺運營效率。柏菊和黃作明［3］對2014—2015年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進行了測度（具體分為民營系、風投系、上市系、國資系和銀行系網絡借貸平臺），發現民營系平臺運營效率更高。駱品亮和丁嵐［4］利用2014—2016年的數據測度了中國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發現大多數平臺處于無效率狀態。此外，駱品亮和丁嵐［4］還利用Tobit模型實證分析了影響中國網絡借貸平臺效率的因素，這對網絡借貸行業的高效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啟示作用。在對該模型深入拓展之后，朱宗元和王景裕［5］進一步創新性地使用主客觀相結合的AHP-DEA方法，研究結果表明，現階段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普遍較低，且各平臺運營效率水平存在顯著差異。隨后，姜琪［6］創新性地從地區和類型兩個維度來測度網絡借貸平臺全要素生產率、規模經濟及效率差異，并運用雙重差分法來測度銀行存管對成交量的政策沖擊效應。在DEA模型測度效率的方法相對成熟后，有學者關注債權轉讓是否會對網絡借貸平臺的融資效率產生影響。曾江洪和陳曄［7］運用PSM-DID模型，從時間與資金兩個可能影響成本的方面分析債權轉讓機制對平臺融資的作用。結果表明，網絡借貸平臺的項目融資速率在債權轉讓模式下有顯著上升，債權轉讓有利于緩解傳統模式下投資者的投資偏向效應。

鑒于目前的研究普遍得出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低這一結論，并結合區塊鏈技術特性在網絡借貸平臺的應用可能性，本文將探究區塊鏈能否可以解決其效率低的問題，由此幫助網絡借貸平臺突破發展瓶頸。已有研究證實，區塊鏈技術在金融市場具有廣泛、有效的應用場景。Chang等［8］論述了銀行探索區塊鏈的真實動機，并探討了銀行業今后發展區塊鏈將要面臨的主要問題。Wang等［9］分析了中小企業利用區塊鏈技術對銀行貸款進行評估的新型信貸模式，表明區塊鏈技術可以通過對分布式賬本中某些借貸活動的驗證和確認，實現對債務償還成功或債務違約的分散一致記錄。Wang等［9］認為，政府、銀行、企業三方參與的風險分擔機制不僅可以使這種創新體系的建立成為可能，還可以為區塊鏈借貸創造風險池。袁勇和王飛躍［10］還認為，區塊鏈適合構建可編程的貨幣系統、金融系統乃至宏觀社會系統。

隨著區塊鏈技術的發展，雖然目前區塊鏈較多應用在經濟金融行業，但在未來，區塊鏈會加速向政務、教育、能源、醫療保健、物流［11］、公共服務［12］等各領域延伸［13］。王繼業等［14］認為，設計基于ODIN的去中心化DNS的域名協議模塊可以為數據間網絡借貸安全可信共享奠定基礎。此外，徐忠和鄒傳偉［15］從經濟角度討論了區塊鏈的功能后認為，以Token代表區塊鏈外的資產或權利以改進這些資產或權利的登記和交易流程，具有深度的應用前景。苗子清［16］則運用新制度經濟學理論分析區塊鏈對經濟效率的影響發現，區塊鏈技術可大幅提升經濟的效率。通過上述分析發現，區塊鏈與產業結合是未來發展的方向，值此全球經濟格局變化及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常態化的關鍵時期，區塊鏈產業越來越成為影響各個國家戰略性發展的重要因素［17］。

目前涉及區塊鏈對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影響的研究多數集中于理論探索并設想一些具有適用性的解決方案。吳建剛［18］認為，區塊鏈可以保障網絡借貸安全、節約轉賬成本、減少信息不對稱，特別是區塊鏈作為點對點轉賬和去中心化的分布式系統與網絡借貸平臺有天然的契合性，應用前景也十分良好。趙大偉［19］則持相對中立的態度，雖然區塊鏈技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網絡借貸行業的諸多亂象，但將區塊鏈技術應用于網絡借貸還面臨一系列技術和管理難題，需要監管部門和網絡借貸行業的共同努力。進一步，嚴振亞［20］從解決融合困難的角度入手，提出“三鏈合一”的解決方案，即將借貸區塊鏈、信用區塊鏈和貨幣區塊鏈相結合，形成一個以區塊鏈技術為基礎，以第三方監管為導向，以行業自律為輔助的新型網絡借貸信貸體系。網絡借貸平臺的風險控制問題一直以來都被學者們強調和關注，何文靜［21］認為，通過建立網絡借貸聯盟鏈，將會推動網絡借貸業務的健康合規發展，這也表明，網絡借貸平臺若能有效利用區塊鏈技術，便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風險控制的能力。

雖然現有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較少有研究能從實證角度分析區塊鏈對網絡借貸效率的影響。基于區塊鏈技術可以有效降低運營成本、增強網絡借貸平臺的信息匹配度并加強金融監管，進而提升網絡借貸行業的運營效率，本文將探究區塊鏈技術是否可以解決其效率低的問題，刻畫區塊鏈技術對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的影響機制，實證分析區塊鏈對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的提升作用。

三、理論分析與影響機制

針對現行網絡借貸平臺存在的問題，本文主要從區塊鏈技術可以降低其運營成本、處理信息不對稱問題及加強金融監管這三個方面分析影響機制，探究區塊鏈技術能否提升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

（一）區塊鏈有助于降低網絡借貸平臺的運營成本

網絡借貸平臺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是如何降低交易成本。網絡借貸平臺是基于點對點分布式交易模式提供金融服務的，然而由于雙方之間的信任機制完全由平臺衡量，用戶之間仍存在信任消耗問題。區塊鏈作為一種帶有智能合約的分布記賬系統能夠增強交易的可信度，并在達到交易標準時自動執行貸款合約，快速完成用戶間的轉賬，極大地降低了網絡借貸平臺的運營成本，提高運營的安全性。

1937年，科斯首次提出交易費用的思想，他認為交易成本主要分為搜尋成本、信息成本、議價成本、決策成本、監督成本及違約成本，后人進一步將其分為事前交易成本（簽約、談判）、事后交易成本（契約不能履行的成本、運營成本等）、機會成本。本文在借鑒該理論的基礎上認為，可將網絡借貸平臺的治理結構分為市場、混合市場與企業、企業三種治理模式，由于區塊鏈技術是去中心化的系統，可將其看做市場類的治理結構。此外，由于交易成本還受到資產專用性的影響，有特定用途的資金若用在其他領域則會降低其原本的價值，即為專項資金的機會成本［20］，因而本文借鑒Riordan和Williamson［22］的模型，構建式（1）：

其中，下標m、y、q表示治理結構分別為市場、市場與企業混合、企業，β0、β1、β2為被選擇治理結構的固定交易成本（包含事前與事后），并且β2＞β1＞β0＞0；V(A)、W(A)、X(A)為專用性資產的遞增函數，且

與傳統的經濟模式或交易行為（基本上都是市場和企業混合、企業形式的治理結構）相比，由于區塊鏈中的交易是開放的，因而節點間的資金轉化十分便捷，資產的專用性接近零，此時交易成本是最低的。由此可知，區塊鏈的交易成本相對較低，這極大地降低了網絡借貸平臺的運營成本。

（二）區塊鏈有助于處理網絡借貸平臺用戶信息不對稱的問題

區塊鏈透明、可追溯的技術特征保證了所有節點的一致性，整個系統對所有交易節點都是公平、透明、可信的，這使得交易雙方能夠更高效地確認、審查對方的交易記錄及資產情況，有利于完善直接信用機制。區塊鏈技術以共識機制、智能合約、密碼學原理、分布式數據存儲為主要核心技術，構建去中心化或若中心化的互信網絡，能夠實現更加真實可靠的直接信任。共識機制是指在一定時間內對事物的前后順序達成共識的一種算法，要求在沒有中心節點的情況下保證各節點記賬的一致性。智能合約是區塊鏈實現去中心化的應用基礎，參與者能夠在不需要第三方監管的基礎上，主動執行協議約定，自主管理數字資產。密碼學原理用于保證數據的安全性，以非對稱數字加密技術實現交易主體的彼此信任。分布式存儲是一種數據存儲技術，將各機器上的磁盤空間集合構成虛擬存儲設備，并將數據分散存儲至各個角落，保證各參與節點均擁有獨立的、完整的數據。

基于區塊鏈的直接信任機制以共識機制為核心，共識機制技術原理包括權益證明（POS）、工作量證明（POW）、股份授權證明（DPOS）、實用拜占庭容錯（PBFT）、瑞波共識協議（RIPPLE）等。POS和POW通過哈希運算競爭獲得記賬權利，前者直接根據運算能力分配權利，后者根據算力實際消耗競爭獲取權利。DPOS則類似于董事會制度，選取代理人參與驗證和記賬，從而提高網絡信任速度。以上三類共識機制的建立均需以代幣為基礎，而PBFT、RIPPLE則可脫離代幣構建直接信任。PBFT利用拜占庭容錯原理，當失效節點個數不超過全網絡節點的1/3時即通過信任；RIPPLE算法應用于權限節點的場景，當失效節點不超過全網節點的1/5時即通過信任。本文討論的基于區塊鏈的直接信任機制由于應用于網絡金融資產交易，通常以私有鏈和聯盟鏈的關鍵節點驗證為主，因而采用PBFT或RIPPLE形式。

基于區塊鏈的信任構建流程包含全網廣播、節點驗證、共識證明、區塊存儲四個環節。區塊鏈平臺網絡交易發生后，信息發送節點向全網廣播；然后，信息接收節點對數據進行初步檢驗，檢驗后將信息記錄于新區塊中；接下來，全網節點對該區塊信息執行共識證明，由主節點啟動協議向各節點廣播信息和序號分配，節點接收消息后向其他節點廣播執行交互階段，之后對主節點分配的序號進行確認，確認后回應響應，結束共識算法；最后該區塊通過共識算法后，將根據區塊時間戳，按時間順序連接到現有區塊鏈網絡中，并在全網更新交易記錄。基于直接信任發生的交易中，信息披露是信息不對稱所導致逆向選擇的有效解決途徑。這里構建信號傳遞博弈模型對直接信任中的信息披露機制加以闡釋和分析。

按借款者信用質量劃分的借款者類型空間為φ={φ1，φ2，…，φn}，未來收益在[0，φ]上均勻分布。借款者明確了解自身類型φi，由于信息不對稱，投資者無法明確借款者類型，其了解借款者類型屬于φi的先驗概率為p(φi)。初始階段，借款者根據自己類型主動向投資者傳遞交易信號m，信號m包含借款者基本信息、債務標的信息、還款能力信息、借款需求等。投資者根據自身對信號m的判斷得到后驗概率p?(φi|m)，根據該后驗概率可推斷出借款者的最大利潤φ(m)，預期利潤l(m)=φ(m)/2。

設交易雙方在T1和T2兩個時期參與交易，w是借款者在T2時期預期利潤的權重。ps(φi)為借款者投資項目成功的概率，p1(φi)=m/φ為借款者投資項目失敗的概率，失敗時損失絕對值為l1，假設借款者的目標為追求利潤最大化，則其效用函數可以表示為式（2）：

對m求偏導，得到一階條件式（3）：

在信號m下，借款者最優選擇獲得的利潤為φ(m)；當達到貝葉斯均衡時，投資者可以從信號m中正確推斷借款者類型φi，即m(φ)與φ(m)互為反函數，有求解得借款者利潤l(m)為式（4）：

如式（4）所示，借款者的貝葉斯均衡表明借款者獲得利潤的大小與其信號正相關；投資者可根據借款者發出信號判斷借款者的利潤情況及可信度，從而做出投資決策。在直接交易中，應完善借款者信息披露制度，當借款者傳遞信號與真實情況相符時，能夠最大化直接信任的效率。

在式（4）中，直接交易的出借人收益與借款者的信號m正相關。在普通的直接交易中，信號m的數量和質量取決于平臺的信息披露制度及信息審核制度等，并且無法完全展現借款人的風險信息。未來若能夠將區塊鏈技術運用到直接信任機制的建立過程當中，那么憑借區塊鏈去中心化的技術特點及共識機制，出借人就可以了解到借款人的所有信息，于是借款人的信息數量和質量可以大幅提升，信息的真實性也可以得到保證。在這種情況下，區塊鏈技術的應用能夠有利于出借人做出正確的借貸決策，從而獲得更高的收益。

（三）區塊鏈有利于金融監管的落實

從金融監管的角度來說，由于網絡借貸平臺本質上充當著個體對個體的融資中介這一角色，《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業務活動管理暫行辦法》中也規定了平臺的主要任務是為借貸雙方提供真實的身份信息與撮合服務，因而網絡借貸平臺自身不應當開展吸收存款業務，也不能建立資金池進行非法集資。對于金融監管機構來說，由于區塊鏈具有公開性、真實性和不可篡改性等特質，因而將區塊鏈技術應用到網絡借貸平臺上則有力地提升了監管的效率，也有利于從源頭降低金融失控的風險。

在討論完影響機制后，本文進一步考慮針對不同的網絡借貸平臺，區塊鏈對其影響是否存在異質性的問題。本文將網絡借貸平臺劃分為風投系、民營系、國資系、上市公司、銀行系。其中，風投系指接受過風險投資的網絡借貸平臺；上市系指由上市公司控股或參股的網絡借貸平臺；國資系指由國資企業直接參股，或國資企業經過多層股東結構間接參股的網絡借貸平臺。上市系平臺具有上市公司的信用背書，且對于效率、企業創新等更為關注，對金融科技與自身業務的結合有更全面的認知；而民營企業的創新能力強，專利數約占到70%。基于上述考慮，本文初步認為，區塊鏈將對上市系、民營系的網絡借貸平臺產生更為實質性的影響。

四、研究設計

（一）變量選取

為了研究區塊鏈的發展是否對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具有影響，本文查閱Wind數據庫和各個網絡借貸平臺的數據，獲得6 606家網絡借貸平臺作為研究樣本，①由于樣本存在新增、清退、轉型，為不平衡面板數據，故選用整體類型進行分類。為更好地擬合區塊鏈發展指數并保證數據的時效性，本文將樣本區間定位在2015年6月至2019年12月。由于不同類型的平臺在注冊資金、運營等方面差異較大，故將其分為風投型平臺（132家）、民營型平臺（6 118家）、上市公司型平臺（112家）、銀行附屬類平臺（4家）和國資型平臺（240家），其中，民營型網絡借貸平臺數量占比較大，截至2019年底，仍在正常運營的樣本占到統計樣本的70%。而風投系、國資系、上市公司、銀行系的網絡借貸平臺具有各自的信用背書，更容易受投資者青睞，故將整體樣本劃分為以上五類。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

本文在衡量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時使用了DEA數據包絡模型進行測算，參考現有效率研究的做法［16，23，24］，將仍在正常運營的平臺數和資金凈流入作為投入指標，將成交量、投資人數、借款人數、平均借款期限作為產出指標。①由于未找到直接可用的各類平臺資金凈流入量作為投入要素，而總資金流入量與總成交量之間存在相關性，故使用總資金凈流入量，根據各平臺成交量量加權計算得到。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1所示。②回歸結果中PPI、M2、銀行間同業拆借利率系數均不顯著，故在回歸模型中將其剔除。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

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如表2所示，民營系網絡借貸平臺的平均效率最高，為0.783，體現民營企業創新能力與創新意愿較強；風投系平臺次之，為0.737，這與風投公司投資人的專業素養相關；國資系平臺擁有強大的資金實力，其平均效率為0.720，但效率存在兩極分化；上市公司系平臺由上市公司持股，其兩極分化也較為嚴重，效率均值0.710，與國資系不相上下；銀行系平臺由于數量較少，且與銀行業務存在重合，故整體平均效率較低。總體來看，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較低，各類型平臺中，效率兩極分化現象明顯。

表2 2015年6月至2019年12月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

2.解釋變量

目前對于區塊鏈發展指數的衡量并沒有形成一致性的觀點，多數學者根據研究的需要自行構建評估指標，但該類指標首先缺乏權威性，其次由于研究方向不同，其在適用性上也存在局限。本文選擇Wind數據庫的區塊鏈發展指數作為對中國區塊鏈技術發展的衡量。該指數的構建來自Wind香港板塊指數，使用等權重全收益指數，涉及進行相關技術研發、應用或具有相關技術儲備的公司，能相對全面地反映區塊鏈技術的發展程度。

3.控制變量

在控制變量的選擇上，本文主要參考已有文獻，結合銀行、證券行業的相關研究［16，23-24］，將平臺成交量月增長、運營數月環比增長、轉型（停業）平臺數、問題平臺數、代還余額、綜合參考收益率等刻畫平臺經營特征的微觀變量作為模型的控制變量，該數據來源于“網貸之家”平臺與相關行業研報。同時，考慮宏觀環境對網絡借貸運營效率的影響，本文將居民消費物價指數（CPI）、工業品出廠價格指數（PPI）、廣義貨幣月同比增長（M2）、銀行間同業拆借利率等作為控制變量，數據統計頻次均為月度數據。數據來源于Wind數據庫與“網貸之家”平臺公開數據。

（三）模型設定和估計方法

為了檢驗區塊鏈技術發展對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的影響，設計模型式（5）：

其中，efficiencyit為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由DEA數據包絡模型測算；index為區塊鏈發展指數，i為不同類型的網絡借貸平臺，t為時間，controlit為控制變量。由于區塊鏈發展指數的量級較大，對其進行取自然對數處理。考慮模型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進行穩健性檢驗。

五、實證分析

（一）平穩性檢驗

首先對數據進行平穩性檢驗，單位根檢驗結果顯示，各變量均為平穩序列，由此避免了偽回歸。由于該面板模型為長面板模型，為避免異方差影響，實證結果均采用穩健標準誤估計。

（二）區塊鏈對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的影響檢驗

實證結果表明，區塊鏈技術會促進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的提升。鑒于技術運用于實體經濟中的效果存在時滯，故在同期數據回歸的基礎上，又采用滯后一階的效率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表明，由于不同類型網絡借貸平臺的樣本數據差異較大，故進行分組回歸具體分析區塊鏈與網絡借貸平臺之間效率的關系。

1.風投系網絡借貸平臺

接受過風險投資的網絡借貸平臺更容易被投資者接受。其原因在于，風險投資一般由專業投資人對公司進行調研和分析，在財務上，還是在公司治理上，平臺都經過嚴格審查、評估，投資者選擇此類平臺可以很好地規避一些風險，但風投項目在不同階段的風險敞口不同，故投資者仍需要謹慎抉擇。除此之外，需要注意的是，雖然風投系平臺數量較少，但其成交量占比較高，側面反映了頭部平臺對整個行業的影響較大，也反映了風險投資人的對項目的選擇能力及風險收益匹配原則。

如表3所示，從整體上來看，區塊鏈技術發展對風投系的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存在正向影響，即區塊鏈技術發展能促進平臺運營效率的提高。實證結果表明，區塊鏈技術發展對滯后一階效率的影響顯著，這一方面說明區塊鏈技術可以提高平臺的效率，另一方面說明創新技術與網絡借貸平臺的結合需要一定時間；成交量月增長與平臺運營效率正相關表明平臺成交量越高，效率越能得到進一步提升，這很可能與網絡借貸平臺的業務性質有關，與主觀認知也是基本相符的。鑒于區塊鏈發展指數與效率之間存在內生性問題，①通過將區塊鏈發展指數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發現，運營效率與區塊鏈發展指數之間存在反向因果關系，由此斷定存在內生性問題，同時Hausman檢驗p-value小于0.05，拒絕“解釋變量外生”原假設。在模型（3）中使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進行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表明，區塊鏈對平臺運營效率的影響因子依舊顯著為正，由此證明了結果的穩健性。

表3 風投系網絡借貸平臺

2.民營系網絡借貸平臺

當前民間金融市場的需求大幅度提升與互聯網的發展密不可分，互聯網技術不僅促使民營金融更加便捷化和透明化，使其可以更高效地匹配資金資產，更使得金融市場體系的發展趨于多元化。作為正規金融的補充，民間金融與普惠金融密切相關，且民間金融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民營經濟和實體經濟，緩解了長尾群體及小微企業金融服務不足的問題。

如表4所示，從整體上看，區塊鏈技術發展對民營系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存在正向影響，即區塊鏈技術發展能促進平臺運營效率的提高。回歸結果表明，區塊鏈技術發展對滯后一階平臺運營效率的影響顯著，高于風投系平臺，反映區塊鏈技術發展對網絡借貸平臺的促進效果更加明顯；成交量月增長量與平臺運營效率同期正相關，體現主營業務增長對于平臺運營效率的促進作用。鑒于區塊鏈發展指數與平臺運營效率之間存在內生性問題，在模型（3）中使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回歸結果表明，區塊鏈對平臺運營效率的影響因子依舊顯著為正，證明了結果的穩健性。

表4 民營系網絡借貸平臺

3.國資系網絡借貸平臺

從資金角度來看，實力最雄厚應該是具有國資背景的網絡借貸平臺；從股東結構來看，部分國資系平臺為國資企業直接參股，而大多數平臺則是國資企業經過多層股東結構間接參股。國資系網絡借貸雖有一定的信用背書，但在業務宣傳與推廣方面遠不及民營網絡借貸公司積極。在“資產荒”的背景下，優質項目相對缺乏，國資網絡借貸平臺現階段面臨的主要問題是資金站崗和優質資產不足，而未來發展的瓶頸是優質資產十分有限。國資網絡借貸平臺的發展應該更有規劃、承擔更多責任，而現有的交易結構過于簡單。回歸結果表明，區塊鏈技術發展對國資系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的影響并不顯著，這表明相對來說，國資系網絡借貸平臺轉型較慢，對于新技術的接受程度相比上市公司與民營企業也更低。

4.上市公司網絡借貸平臺

上市公司控股或參股的網絡借貸平臺，俗稱“上市系”網絡借貸平臺。截至2018年11月20日，上市公司參股、控股及直接股權上市的網絡借貸平臺有112家，其中上市公司控股平臺44家，上市公司參股平臺61家，直接股權上市平臺7家。實力強勁的上市公司背景固然能提升平臺增信，但在決策時，也要從平臺的資產端、上市公司持股比例、參股方式、盈利能力等方面綜合衡量后理性投資，對于平臺方面，擁有優質的資產、能夠盈利才會被資本市場關注。

如表5所示，整體上看，區塊鏈技術發展對民營系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存在正向影響，即區塊鏈的發展能促進平臺運營效率的提高。網絡借貸上市公司的區塊鏈影響因子較大可能源于上市公司對于創新技術的接受程度更高，與相關行業的科技公司合作的幾率更大；成交量月增長與平臺運營效率正相關。鑒于區塊鏈發展指數與平臺運營效率之間存在內生性問題，表5的實證分析使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回歸結果表明，區塊鏈對平臺運營效率的影響因子依舊顯著為正，由此證明了結果的穩健性。

表5 上市公司網絡借貸平臺

5.銀行系網絡借貸平臺

互聯網金融的發展對商業銀行的戰略布局施加了壓力，在利率市場化和“金融脫媒”的大環境下，傳統金融機構開始表現出迎合市場的傾向。而商業銀行開展網絡借貸業務也有助于降低網絡借貸行業的整體風險。銀行系網絡借貸模式主要有“多對一委托貸款”模式、撮合模式、見證模式、信貸資產收益權轉讓模式、托管和結算模式。委托貸款作為商業銀行的傳統中間業務，以此為基礎，銀行系網絡借貸平臺能發揮銀行自身優勢，然而，由于此類業務對信托公司集合資金信托業務產生沖擊，監管機構對此態度較為消極；撮合模式是網絡借貸行業的主流模式，符合監管層一貫呼吁網絡借貸平臺作“居間人”的角色定位；見證模式由銀行與三方合作，由第三方機構運作網絡借貸平臺，銀行僅作為中間人而不承擔最終責任；信貸資產收益權轉讓模式是銀行作為“供貨商”將其存量的信貸資產通過平臺轉讓給投資人；托管、結算模式是銀行作為第三方機構進行資金托管，并在托管基礎上實現賬戶間結算。如表6所示，實證結果表明，區塊鏈的發展能促進平臺運營效率的提高。值得注意的是，在樣本中，銀行系的網絡借貸問題平臺數為零，體現了銀行經營的穩健性風格。

表6 銀行系網絡借貸平臺

六、結論與建議

本文基于相關理論闡釋，實證研究區塊鏈技術發展能否促進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研究結果表明，區塊鏈的發展有利于提高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且對不同類型平臺的影響存在異質性，具體如下：一是上市公司與民營企業創新意愿更強烈；二是風投系平臺的成交量一直保持高位，反映出頭部網絡借貸平臺的市場占有率居高，市場的兩極分化顯著；三是國資系平臺受區塊鏈技術發展影響較小，表明國有企業對創新的接受程度有待提高；四是創新技術的運用對平臺運營效率的影響效果存在滯后性。基于研究結論，本文對網絡平臺的轉型和未來發展提出以下三點建議：

第一，利用區塊鏈技術提高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目前，網絡借貸行業正在受到監管部門的嚴密審查，退出和轉型成為絕大多數平臺的出路。從當前網絡借貸平臺轉型的動向來看，部分平臺，特別是頭部平臺或將繼續加速機構資金引入、發展助貸業務，或轉型發展金融科技，為銀行等持牌金融機構輸出獲客、風控、貸后管理等環節的技術支持，或申請區域小貸或網絡小貸牌照以謀求合規發展。在此過程中，利用區塊鏈技術賦能B端，提高網絡借貸平臺運營效率可以提升競爭力，在轉型中也更具有優勢。

第二，采用聯盟鏈的形式構建網絡借貸平臺。隨著行業出清的加速，部分借款人試圖利用平臺爆雷、清盤后的混亂惡意逃廢債，但這一行為進一步加劇了網絡借貸行業經營環境的惡化。惡意逃廢債成為目前阻礙平臺實現良性退出的重要因素。數據顯示，大部分網絡借貸平臺仍然未納入征信體系，并且現有的平臺、協會征信與央行征信暫時還未互通，信息不對稱問題依舊存在。從目前國家出臺的打擊逃廢債的相關政策來看，重點內容主要集中在逃廢債信息的上報工作中，缺少從法律角度予以制裁的相關監管內容，打擊惡意逃廢債的任務依舊艱巨。區塊鏈可以助力于解決傳統征信過程中信息透明度低、安全性差、效率低等問題，具體應用如網絡借貸行業的電子合同加密托管。區塊鏈技術在文檔時間戳方面的應用較為成熟，基于區塊鏈的網絡借貸平臺主要采用聯盟鏈的形式，各網絡借貸平臺作為授信節點參與系統運行，通過把關準入良好的借款方、擔保方，構成良好的借貸關系。每筆交易記錄在區塊鏈代碼中，每筆合同通過智能合約自動執行。各個網絡小貸公司作為聯盟鏈中的一個運營節點，負責審核準入客戶的交易數據。監管方作為監管節點接入，可以查詢各公司的貸款情況。綜上，區塊鏈技術的去中心化、開放共享、真實可靠等信息處理特性，能以更為開放、直接、透明的方式完成各種交易，以達到高效率、低成本和低風險的目的。

第三，創新與監管并重。金融創新是把“雙刃劍”。民間金融市場由于金融服務供給方資質良莠不齊，容易產生亂象頻發的情況，金融風險敞口隨之增大。中國正在進行“互金專項整治”工作，大多數機構將業務從線上轉移到線下。但是，若干逐步線上化的民間金融又重回線下，其風險只是更加隱蔽，并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通過網絡進行借貸的模式未來依然會成為民間金融的重要內容。因此，本文建議，在規范過程中，需要區分正常的借貸行為與利用借貸資金從事違法犯罪的行為，既要依法打擊和處理非法集資犯罪，又要保護合法的借貸行為，依法保護民間金融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