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共居的地方

翟營文，遼寧營口人。中國作協會員，遼寧省作協全委會委員，遼寧省作協簽約作家，營口市作協主席。出版詩集《背靠親人和萬物》《翟營文詩選》。

光陰的路徑

——致金牛山遺址

這里的山峰還藏著多少秘密

每塊石頭里都有街市的沸騰，每棵草

都有不平凡的經歷

頭上的白云舒展柔軟的心事

幾只松鼠眼里有剛剛逝去的驚心動魄

一定有一條小路通往神秘

歲月強加給我的，我也強加于你

你走的每一步就是另一個人走過的

此時一朵野花與你疏離也許是善意

一頭小獸的驚擾也許是善意

與你迎面而來的古人是一個心地純潔的人

他要去狩獵待客或是隨雨水起舞

只有這空曠的靜才配得上金牛山

靜處有無數的神秘洶涌而來

不要停下來，不要比光陰更快

在一個山洞前鋪開尊崇

畢竟這歷史廣闊，時間尚在拓展

河水是我的宿命

——致遼河

我與河水何其相似，我與

河水上漫過的秋風何其相似

肯定有一筆是畫蛇添足

但也一定有畫龍點睛

紅色的蓬蒿草是我人生的高潮

擱淺的舊船與我不幸的際遇有關

白露為霜：星云低垂到眼底

蒹葭蒼蒼：肩頭與大地平行

我們在岸邊種養糧食和花草

它們的名字就是親人和生活的細碎

將皮膚涂成岸邊的顏色

忽略掉遠山的起伏

聽啊，那一聲貼近水面的鳴叫

使天空的藍與一條魚的灰迅速和解

總會有人跟隨秋風步行到蘆葦叢中

也總會有人在月色中說出心事

河水反復敘述的是我們缺失的一部分

只要風繼續吹

我們的命運就綿延不絕

我甚至想到我的骨頭

——致西炮臺

激情隨海水平復下來

有一部分被夏天的翠綠融入，還有

一部分在白色鷗鳥的翅膀處閃亮

一些兵士的面容被黃昏同質化

而他們的堅守還是堅硬的

即使陳舊，即使不合時宜

還會有更多的游人從遠處來

一如當年的勇士

前赴后繼，宛如河水波翻浪涌

只要有鋼鐵在，只要有牙齒在

勇士就不會老

結果會成為石頭，旗幟會成為風

炮臺上的缺口不能成為歷史的缺口

有一刻，我甚至想到我的骨頭

它發出一簇簇微弱的光

隨后而至的雨水更像

一枚枚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釘子

眾神簇擁的黃昏

——致楞嚴寺公園

夕光將草木渡成菩薩

廟宇的磚瓦法相莊嚴

風一吹

又有誰在這一刻放棄肉身

生活那么輕

陽光在做晚課，無需解釋更多

即將來臨的黑暗也放棄了饑餓感

池水中的荷花飽滿

池畔的女人正被香氣命名

她們經歷的人間大同小異

當黑夜降臨

佛前的燈光藏起夕光的最后一部分

世間的美好便蜷縮進針眼兒里

我是微風里最易消失的顏色

我是微風里最易消失的顏色

淺顯，漂移，一定是其他顏色先我而來

沿山脈而來，一路收拾著破敗和凌亂

收拾著女真和滿族的氣息

收拾著人間的溫暖和闌珊，每一次俯身

都是一次王朝的繁盛，夜色中的光影

豐盈的舞姿，因過于美好而凋零

高高的祭臺上有一堆壘起的石頭，那是遺棄的

敬畏，是宿命和退場

每一棵樹都撐起時間的喧嘩，每一次

風吹都是久別的重逢。現在那些

海棠，巖高蘭都在順風飛翔

有些像我在陽光里的自鳴得意

光亮過后，一些樹老去，一些花朵露出真相

更多的顏色潮水般落去

留下的依然是長白山的“長”和“白”

讓我把右手放在左胸

讓我把右手放在左胸，右手秋沙鴨的

飛翔，暫時放在池邊，我知道

此生也許再也不會遇見

我還沒有看過你寬闊的眼神

讓我向這里所有的主人———紅松，春榆，岳樺

黑熊致以祝福，也向新鮮的泥土

百里的香氣問候，也一同問候藍色的池水

清香的松果，粗樸的鄉音

問候牛皮杜鵑里昨夜的記憶

一只三寶鳥叫聲里零星的詞語

長白山瀑布里傾吐的酣暢淋漓

它到過的地方有牛羊的肥沃

祝福天空從這里開始，神靈們都在

開心地奔跑、進食。我還想

再次遇見中華秋沙鴨，在它的左側

被認成另外的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