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書記高配“副廳”為哪般？

│文 本刊全媒體見習記者 李浩瑄

6月29日上午，習近平總書記在北京會見103位全國優秀縣委書記，向他們表示誠摯問候和熱烈祝賀。河北省阜平縣委書記劉靖、浙江省安吉縣委書記沈銘權、湖北省武漢市黃陂區委書記曾晟、四川省若爾蓋縣委書記澤爾登、甘肅省東鄉族自治縣委書記馬秀蘭分別作了發言。

這是時隔6年后，中央再一次選出全國優秀縣委書記。廉政瞭望·官察室記者注意到，這次受表彰的全國優秀縣委書記有57人——超半數已是廳級干部。在會上發言的5人中，除了劉靖，其他4人都高配為副廳級干部。

其實縣級領導干部高配“副廳”的現象早已有之，近年來呈現出上升趨勢。什么情況下可以高配，高配后又能帶來哪些效應呢？

特殊地區、特殊事務、特殊崗位可高配

據統計，這屆受表彰的103名全國優秀縣委書記中，廳級（含副廳）縣委書記，占比為55.3%。而6年前的那一批受表彰的102名全國優秀縣委書記中，廳級（含副廳）縣委書記為28人，占比27.5%。可以看出，和上屆相比，本屆廳級縣委書記的比例翻了一倍多，“高配”縣委書記究竟有什么意義？

在西南交通大學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陳光看來，干部高配主要有3種原因：一是在特殊的地區，二是有特殊的事務，三是位于特殊的崗位。

“所謂比較特殊的地區，主要是直轄市、國家級新區等，我們國家部分新區的一把手能高配到副部級。”在現有行政架構中，直轄市的縣（區）委書記屬廳級，且是正廳。此次被表彰的全國優秀縣委書記中，來自4個直轄市的9名縣（區）委書記就屬于這種情況。

武漢黃陂區委書記曾晟今年獲評全國優秀縣委書記。

曾任江西省信豐縣委書記的鐘旭輝調任龍南市副市長、代理市長。

由于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是副廳級建制，所以兼任轄區國家經濟技術開發區的縣委書記，也屬副廳級干部。比如剛剛受表彰的昆山市委書記吳新明、南昌縣縣委書記熊運浪、弋江區委書記黃維群等3人，分別是所在轄區國家級開發區——昆山經濟技術開發區、南昌小藍經濟技術開發區、蕪湖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的黨工委書記。

就在6月6日，鐘旭輝被任命為江西省龍南市副市長、代理市長職務，而他在赴任龍南前擔任的是信豐縣委書記。任命一出，網友們紛紛討論，曾任信豐縣委書記，為何會在同為縣級市的龍南赴任代市長？實際上，鐘旭輝的現任職務中，還包括龍南經開區黨工委副書記、管委會主任一職。

2013年3月2日，龍南經濟技術開發區升級為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作為副廳級單位，龍南經濟技術開發區黨政一把手均為副廳級干部。除了此次任命的鐘旭輝，還有今年2月25日任龍南經開區黨工委書記、龍南市委書記的劉勇，也是副廳級干部。

“在一些少數民族地區工作的干部往往需要做大量民族團結工作，有時也會給干部高配。或者有的地方為了推動一個專項改革，要擴權強縣，需要更大的財政等職權范圍，也會給縣委書記高配到副廳，這就屬于具有特殊的事務。”陳光說。

新疆圖木舒克2002年9月批準設立縣級市，人口15萬。盡管是縣級市，但其市委書記一職是由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黨委常委李震國兼任。

“我國的職數相對較少，而有些干部經過了很長時間歷練，他的經歷和能力可以勝任更高職位。在這種情況下，也有可能高配。”陳光認為這種情況可歸為“特殊的崗位”。

16年前，廣東省委組織部下發通知，將選拔優秀縣（市、區）黨政正職擔任副廳職務，并規定對年齡稍大且擔任縣級一把手滿5年的，可確定為副廳級并繼續在本地任職。廣東省委組織部負責人對此解釋說，此舉將解決縣級黨政正職變動頻繁的問題，并吸引更多優秀干部在基層干事創業。

2013年7月，山西對省級以上開發區的領導配置做出統一規定：地區生產總值達到100億元、一般預算收入達到5億元的，可以高配為副廳級，其余的為正處級。

高配后的聯動效應

縣級黨政主官的高配，有其綜合考慮。郡縣治，天下安。這體現了上級黨委對干部主政縣域的高度重視，對該地區發展寄予厚望。而此次受表彰的全國優秀縣委書記中，有不少來自脫貧攻堅任務較重的縣。

在深度貧困地區脫貧攻堅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談道：“我在這里再次重申，脫貧攻堅期內貧困縣縣級黨政正職要保持穩定，對表現優秀的，完成脫貧攻堅任務后可提拔重用。希望在這個崗位上的同志不辱使命，把黨交給的光榮任務全面完成好。”

2016年4月25日，中組部和國家扶貧辦也聯合發出《關于脫貧攻堅期內保持貧困縣黨政正職穩定的通知》，《通知》第二點特別強調：“脫貧攻堅期間，表現特別優秀、實績特別突出的貧困縣黨政正職，可提拔擔任上一級領導職務，但仍要繼續兼任現職，并把主要精力放在脫貧工作上。”

這種背景下，本屆全國優秀縣委書記的評選就出現不少即便已提拔到上一級擔任領導職務，但仍兼任縣委書記的情形，這在情理之中，也符合制度設計的需要。

縣一級處在承上啟下的關鍵環節，是發展經濟、保障民生、維護穩定的重要基礎，也是干部干事創業、鍛煉成長的基地。“干部高配，更有利于他們協調各種資源。”陳光認為，干部高配更容易讓領導干部關注某一個區域和某一個事項的改革進程，督促工作做得更好，或者獲得更多的資源，有利于事項的推進。

縣域主官同時擔任派出機構黨政主要負責人正是基于此目的，可以更好協調資源，助推地方發展。比如，龍南經濟技術開發區為副廳級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在管轄區域上與龍南市多有交集，很多基礎設施和基本公共服務都要依賴縣域提供，黨政主要領導同時擔任龍南市黨政主要負責人，可以更好地調配資源，加強協作，提升管理服務水平。

不宜把高配泛化成“待遇”

干部高配始于改革開放之后。首先是在沿海開放地區確定一批副省級城市，如寧波、青島，后來又將一些省會城市確定為副省級。上行下效，一些省份開始對省內的縣市進行升格，升格不了的就“高配”。改革開放初期，廣東率先對經濟實力較強的縣進行主官高配，以調動他們的積極性。

據《南方日報》報道，2004年，從湛江市麻章區委書記調任雷州市委書記的李昌梧，被提拔為湛江市委常委。當時的雷州，社會問題叢生，財政收入低，經濟發展滯后，干部職工的工資水平與相應的級別比少了200多元，士氣低下。

“就在這一年，時任廣東省委書記的張德江在考察雷州時，要求我們‘一年要穩定，三年要變樣’，并要求將雷州市委書記高配為湛江市委常委。”李昌梧說。此后一年多，李昌梧在當地狠抓干部隊伍建設，把29個派出所的所長全部交流，其中幾個有問題的被停職、免職，甚至是追究法律責任。將壟斷各個行業的“業霸”驅散，抓了1800多個逃犯。經濟發展也相對提速，地方財力增強，2005年財政收入達到了1.2億多元。

在雷州實現“一年要穩定”的短期目標后，廣東省委于2005年11月決定，將汕頭市龍湖區委書記張澤華、清遠市陽山縣委書記謝士新等全省5個任職滿5年的縣委書記提拔為副廳，在全國率先把縣委書記提拔為“副廳級”。

2009年，湖南將16個縣委書記高配為副廳級。時任湘潭縣委書記陳忠紅在《人民日報》撰文表示，高配后，“有些名譽上的好處”，到市里開會名字可以排到前面，到職能部門辦事對方會客氣些，有時能參加一些高級別的會議。但他在文章中也說：“除此之外，縣委書記的權力沒有任何變化，既沒有增加審批權，也沒有增加管理權。”

對于很多領導干部來說，職位提升是個人發展目標之一。然而很多時候未必有足夠的職位空缺，而縣（市、區）委書記調動頻繁，也會造成工作的不連續性。對部分升遷有困難的優秀縣級一把手，為他們明確副廳級的職級待遇，可以緩解這方面的矛盾。

但專家認為，在實行這一新舉措時必須慎重，謹防可能帶來的負面效果。首先是副廳級縣級一把手不能太多，否則會引起縣級一把手們競相攀比。“如果僅僅是為了提升干部待遇，會給干部管理帶來不少難度，無形當中有了一個政策導向，讓人趨之若鶩，甚至有可能出現官僚主義現象。”陳光坦言，高配一些縣級一把手的本意，是為了鼓勵這些優秀領導更好工作。但如果在具體實施過程中有所失當，一些獲得副廳級待遇的縣級一把手，會因自己的職級較高產生自負的心理，不把縣（市、區）同僚甚至上級副職放在眼里，養成獨斷專行的作風。

“我們需要對干部高配進行規范，比如把高配的必要條件、必要崗位、必要事務具體化，而不能泛化成為一種‘待遇’，最好能逐步形成一種制度化的管理模式。”陳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