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群體”的“數字化生存”

劉向陽

【關鍵詞】“銀發群體”;新媒體;媒介接觸;數字化生存

在數字化與老齡化并行的時代，“銀發群體”的“數字化生存”愈加艱難。當前，中國社會老齡化進程加速。據國家統計局數據，截至2019年年末，全國60周歲及以上人口為25388萬人，占18.1%。其中，65歲及以上人口為17603萬人，占12.6%。然而，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的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3月，60歲及以上的網民人口僅占總體網民（9.04億）的6.7%。[1]在互聯網浪潮中，與“數字原住民”青年人和“數字移民”中年人不同，老年人由于知識老化、身體情況、新媒體接觸障礙等原因而成為“數字難民”。面對日益擴大的數字鴻溝，我們應借助技術和社會多元力量加強“銀發群體”信息技術教育、提高銀發群體的媒介素養、開發優質“銀發內容”，破除老年群體“數字化生存”壁壘，讓他們更好地融入數字化社會。在以往老年人與新媒體的研究中，研究者選擇的多是北京、深圳、哈爾濱等大城市。鄭州既是新一線城市，又是中原城市群核心城市，鄭州的研究發現可能對中原城市更有借鑒意義。因此，本研究人群以60-70歲為研究對象，以鄭州市鄭東新區、高新技術開發區等為調研區域，采用方便抽樣方法，最終得到有效問卷300份。

一、“銀發群體”新媒體接觸現狀

通過問卷分析我們發現，銀發群體的新媒體接觸呈現以下特征：

（1）“銀發群體”的媒介接觸以傳統媒體為主，新媒體接觸率低。電視、報紙、圖書是老年人主要使用的媒介，大多數“銀發群體”選擇在看電視、讀報中度過閑暇時間。另外，老年人的閑暇時間以家庭活動、文體娛樂活動為主。只有約25.3%的老年人會在閑暇時間上網。

（2）“銀發群體”的新媒體素養低。僅9%的老年人可以熟練地使用新媒體設備、27%的人剛開始接觸、43%的人完全不會使用。整體來看，老年人的新媒體素養偏低。

（3）“銀發群體”的新媒體行為偏好集中于微信、抖音。在微信層出不窮的功能中，老年人最常使用的是與社交相關的功能。在擁有智能手機的老年人中，79%的人表示接觸微信是為了滿足與親友聯系的需求，他們通過微信與子女、親友語音、視頻聊天，緩解孤獨感。具有強社交屬性的微信紅包受到了很多女性老人的青睞，接收子女的紅包讓她們很有幸福感。23%的老年人使用微信是為了娛樂休閑，他們在微信朋友圈里發布原創的圖片、小視頻。抖音也廣受“銀發群體”的喜愛。抖音操作簡便，用戶可以上下滑動進行切換來點贊和轉發，這很大程度上降低了“銀發群體”的“觸網”門檻。短視頻輕松、直白、易懂，更貼近老年人的生活習慣，加上其強烈的視聽刺激使“銀發群體”更容易產生在場感。觀看短視頻成為“銀發群體”的新型娛樂方式。

（4）在“銀發群體”新媒體接觸過程中，“代際反哺”“科技恐懼”現象明顯。社會急劇變遷的環境下，年輕人比老年人更快地吸收新事物、新知識，在親代喪失教化的絕對權力的同時，子代卻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反哺”能力。[2]很多受訪者稱自己的手機是子女送的，他們聽從子女的建議接觸、使用新媒體，子女通過新媒體指導老年人使用智能手機，實現了“數字反哺”。另外，“銀發群體”在使用新媒體時表現出強烈的“科技恐懼”，大多數受訪者擔心亂收費情況，因而他們主要使用微信、抖音應用軟件，不用或很少使用打車、導航、網上銀行、預約掛號等智能功能。

二、“銀發群體”新媒體接觸影響因素

“銀發群體”的新媒體接觸存在著接觸率低、媒介素養缺失、功能使用窄化、心理障礙等問題，橫亙在“銀發群體”面前的“數字鴻溝”不容樂觀。本研究通過與受訪者的深度訪談，發現經濟條件、身體素質、教育水平、新媒體業務、社會文化環境等因素深刻影響著“銀發群體”的新媒體接觸行為。

（一）主觀因素

“銀發群體”的經濟收入、身體素質、文化程度、新媒體認同感的差異，決定了“銀發群體”新媒體使用能力的差別。

（1）經濟收入決定老年人是否購買智能手機。60%有一定收入且生活在小康水平之上的老年人會購買和使用智能手機，而家庭收入偏低的人群則滿足于使用老年機接聽電話。

（2）年齡、身體素質影響老年人使用新媒體的能力。使用智能手機的老年人大多集中在55-62歲年齡段。隨著年齡的增長，使用智能手機的人數越少、智能手機操作水平越低。70歲以上的老年人群因生理狀況不佳，基本失去了接觸新媒體的能力。因而，大部分老年群體不會使用智能手機掃描二維碼。

（3）受教育程度決定了老年人的新媒體使用程度。77%大專學歷以上的老年人受訪者對使用新媒體有著極大的熱情，60%高中學歷以上的老年人會用微信獲取信息，而50%的初中學歷受訪者會使用微信聊天、朋友圈功能;文化程度更低的老年人僅滿足于用手機接聽電話。

（4）新事物接受能力決定了老年人是否認同新媒體。58.5%的受訪者認同新媒體的效能，認為其可以幫助自己更好地改善生活;28%的受訪者認為自己不能囿于傳統媒體，有必要學習使用新媒體;23.5%的人認為自己探索新媒體力不從心，從而不愿意使用新媒體。可見，部分“銀發群體”對學習新媒體技能的積極性并不高，不愿意接受新事物是主要影響因素。

通過對以上因素做回歸分析，本研究發現學歷高的老年人更樂于接納新媒體，新媒體技能也比較高。相反，教育水平越低的人群對新媒體越排斥，新媒體使用能力越低。年齡較大的受訪者對使用新媒體的興趣越小，遇到的實際困難也越多。身體因素對新媒體使用率也有明顯影響，通常身體狀況較好的老年人對新媒體的興趣高，在社交圈中的活躍度也高。

（二）客觀因素

（1）智能設備操作不便筑高使用門檻。目前，市場上缺少針對老年人的智能手機，“銀發群體”由于知識水平、記憶力、身體狀態等原因存在著新媒體使用不適性。34%的受訪者因缺乏基礎的互聯網知識、不會打字、拼音又不標準而漸漸失去了學習興趣;36%的受訪者認為智能設備和應用軟件操作復雜，學過的東西記不住，效果不明顯。可見，時下的智能手機字體小、按鍵區域小、程序復雜、操作不便的技術缺陷成為“銀發群體”新媒體使用的“攔路虎”。

（2）新媒體缺乏專業“適老”內容引發抗拒心理。新媒體對老年人供給的信息與他們的信息需求不對稱、不平衡。具體表現在，新媒體缺少適合銀發群體用戶的專業化頻道、專業化節目。受訪者普遍認為內容娛樂化、低俗化，缺少符合自己喜好的內容。專業化“適老”內容的缺乏讓“銀發群體”失去了對新媒體的信任，而有品牌知名度和公信力的傳統媒體容易受到老年人的信賴，“銀發群體”延續了大眾媒介接觸慣習。

（3）新媒體文化造成“銀發群體”文化隔絕。互聯網時代，各種功能的App不斷涌現，這些App多以年輕人為消費對象，無論是媒體語態、風格設計、功能設置都貼合年輕人的生活需求，但對銀發群體用戶來說，這無疑是一堵堵文化高墻。新媒體文化蓬勃發展背景下，老年人文化生活被“流行文化”“青年文化”裹挾，處于“文化隔絕”的境地，進一步增加了“銀發群體”融入網絡文化的難度。

三、優化“銀發群體”的“數字化生存”

（一）政府加強引導，破渠道之壁

政府應積極引導、構建以政府為主導、多元力量參與的“銀發群體”數字知識教育、信息技術服務體系，充分發揮政府的頂層設計和政策引領作用，完善數字化基礎設施建設和信息技術管理制度。

一是要將數字教育下沉到社區，開展社區網格化數字知識培訓。社區、村委會等基層組織可以舉辦老年人智能手機培訓課堂，解決“銀發群體”不會用、沒人教的問題，幫助老年人積極運用新媒體技術滿足自身生活、發展、個性化需求。二是網絡信息監管部門要進一步加大監管力度，營造和諧通暢、風清氣正的信息傳播環境，提升“銀發群體”新媒體使用的安全感和積極性。三是應鼓勵市場開發針對“銀發群體”的智能化產品和服務，加強人性化設計，提升“銀發群體”新技術適用性。政府應以市場化為導向，布局老齡產業，發展“銀發經濟”，推動銀發群體市場生產創新，激發“銀發群體”的數字參與，使他們借助新媒體技術更好地維系社會關系、拓展社交網絡，獲得表達、交往的權利。

（二）新媒體提供多元“適老”信息，破內容之壁

一直以來，“銀發群體”給大眾以只關注健康養生的刻板印象，但實際上他們的需求是多元的。新媒體應全面分析“銀發群體”的需求，描繪精準的“銀發群體”用戶畫像，破除狹隘的內容之壁，生產涵蓋時政新聞、投資理財、歷史文化等全方位的“適老”內容，滿足老年人的信息需求、生活需求、娛樂需求。

關心身邊、本地新鮮事是銀發群體用戶感知生活環境、獲取生活資訊的重要途徑，各縣級融媒體中心應打通信息服務的“最后一公里”，縮小城鄉信息服務差距，構建“平臺+內容+服務”的新型傳播模式，向“銀發群體”提供本地化訊息的同時為“銀發群體”排憂解難，將政務服務、生活服務延伸到基層。“銀發群體”對傳統媒體有著深厚的信任感，縣級融媒體是專業性、權威性的代表，這就要求縣級融媒體秉持專業新聞精神，做好新聞把關，堅守新聞的真實性、客觀性。特別是對于“銀發群體”關心的政策、健康知識，既要做到通俗易懂，又要凸顯專業性。

“銀發內容”生產要具有人文關懷。內容上要為老年人提供心理關懷和精神關愛，向“銀發群體”傳遞與時俱進、生活積極的信息，樹立正能量的老年人形象，倡導健康向上的生活理念。要采用淺顯、直白、生動的語體，圖文結合、短視頻、語音播報等符合老年人閱讀習慣的多樣形式。要強化平臺互動、交流功能。老年人有比較強的傾訴欲和表達欲，新媒體平臺可以充分挖掘“銀發群體”興趣話題，打造“銀發群體”專有社區，促使他們參與社會、經濟、文化議題的討論，在消除“銀發群體”孤獨感的同時強化其社會參與。

（三）青年群體“數字反哺”，破文化之壁

家庭“數字反哺”是彌合銀發群體“數字鴻溝”的有效形式。[3]青年人掌握新技術知識，擁有更多的互聯網文化話語權。青年一代應當承擔起對“銀發群體”進行“數字文化反哺”的重任，消除“銀發群體”網絡融入困境。很多受訪者表示，他們接觸、使用新媒體是子女教授的。在日常生活中，子女不應只是新媒體設備的提供者，還應向父母傳授更多新媒體技術知識，幫助父母通過新技術增強與社會的聯系和交流。

同時，青年一代還要協助“銀發群體”參與互聯網文化生產。積極老齡化的“健康、參與、保障”三個要素，不僅是老年人身體層面的健康，更是心理上的健康，還應促進其積極參與精神文化活動的生產。當前“銀發群體”入駐短視頻平臺成為新趨勢，不少老年“網紅”在短視頻平臺上走紅。短視頻生產的過程也是代際文化交流的過程，老年人在年青一代的協助下能夠更好地理解流行文化，融入互聯網文化生產之中。年輕網友的點贊、評論、轉發等互動形式能使他們獲得陪伴感、精神滿足感，會進一步激發老年人新媒體使用的熱情。

（四）“銀發群體”提升媒介素養，破心理之壁

本研究發現，“銀發群體”存在一定的“科技恐懼”，這導致他們不愿意接觸、使用新媒體技術。因此，要提升老年人的媒介素養，使他們科學認識新媒體、正確使用新媒體、享受新媒體技術帶來的紅利，消除他們“不愿意學”“不愿意使用”的顧慮。

首先，培養老年人認識新媒體的能力。不少“銀發群體”對新媒體技術帶有敵視情緒，認為其充滿不確定性、風險性。因此，應構建“政府—家庭—媒體一體化”的媒介素養教育，凸顯新媒體的便利優勢，增強老年人上網的信心。還可以利用傳統媒體平臺宣傳網絡信息安全知識，提升老年人的互聯網安全意識，幫助其樹立積極的新媒體使用態度。

其次，提升老年人質疑、思考能力。由于“銀發群體”的新媒體應用比較集中、社交圈層固化，他們接收的信息高度同質化，容易形成“信息繭房”。媒介素養教育要著重培養老年人正確的媒介觀，增強他們的信息甄別能力、批判意識，防止全盤接受媒體信息帶來的片面、極端思維。

再次，培育老年人主動學習意愿。“使用—滿足”理論認為，受眾的媒介接觸動機是因為這種接觸滿足了他們的某種需求。隨著媒介技術的發展，線下社交逐漸轉變為線上虛擬社交，老年人的新媒體接觸動機很大程度上是滿足社交需求。一些老年“網紅”通過短視頻平臺展現自我，滿足了尊重、自我實現的需求。[4]因此，進一步強化新媒體給“銀發群體”帶來的“紅利”，促使個體產生接觸新媒體的主觀意愿，可以更好地克服和消除“銀發群體”的“科技恐懼”心理，讓他們主動擁抱數字化生活。

四、結語

當前，我國推進“積極老齡化”政策，引導“銀發群體”積極使用新媒體技術，適應新媒體文化，利用新媒體賦權更好地實現社會參與。從整體來看，廣大老年人“數字化生存”依然面臨嚴峻的挑戰。“銀發群體”的新媒體接觸需跨越數字設備、數字知識、數字思想、數字行動多重障礙。數字知識、數字行動可以通過政府、家庭、社區體系化的數字教育、“數字反哺”彌補“銀發群體”的數字鴻溝，但樹立數字思想還需要激發“銀發群體”的內生動力。

參考文獻：

[1]國家統計局.中華人民共和國2019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EB/OL].2020-02-28.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002/t20200228_1728913.html.

[2]周曉虹.文化反哺：變遷社會中的親子傳承[J].社會學研究，2000（2）：51-66.

[3]劉海明，馬曉晴.斷裂與彌合：“銀發數字鴻溝”與人本主義倫理構建[J].新聞愛好者，2021（3）：18—21.

[4]2019銀發數字用戶娛樂行為分析[EB/OL].易觀分析，2019-05-09.https：//www.analysys.cn/article/detail/20019305.

（作者為中原文化藝術學院民俗研究所主任編輯）

編校：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