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婕
4月中旬,身處重慶的廖悅登錄學而思培優軟件后突然發現,女兒所處班型的名字有了變化,從“通識”變成了“s”。
廖悅告訴電腦報:“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規避近期的對教育機構的嚴查,所以這些班型名字有所調整。”
在對比一番后,她發現這個字母s對應的就是變更班名之前的通識班,就長出一口氣,“女兒還是保住了升班成果,如果今后再升一次班,估計一流學校就會主動打電話來聯系了。”
與此同時,正在外地出差的肖雅琳也有些不安,因為孩子參加的學而思數學升班評測成績已經公布,但似乎并不理想,“如果這一次升班還不成功,我一定要剝奪孩子爹的輔導權,以后全權由我負責。”
在中國,“廖悅”和“肖雅琳”這一類家長還有很多。
根據學而思官網資料,風靡全國的線下培訓巨頭學而思,如今在超過60個城市里開設了400余家線下教學中心,已培養學員上百萬。
而在這上百萬個學生背后,有數百萬位家長,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和“肖雅琳”陷入同樣的焦慮——等待學而思的升班評測成績,渴望得到一個“可升班”的消息。
事實上,這是一種傳統學校曾普遍采用,后來被教育部明令禁止的分班制度:入學初根據孩子的測評成績進行分班,隨后每隔一段時間進行測評并根據成績決定學生是否可以升班。家長只能根據孩子的評測結果報對應的班級。

學而思的升班測評報告和報班推薦
于是,這群自我調侃為“學家”的家長,大部分對學而思的分班爛熟于心。
深圳的一位家長曾在社交平臺公開,很長一段時間里,深圳的學而思分班主要分為培優體系的“A系班”和創新體系的“s系班”:啟航班、敏學班和勤思班分別對應的是A-、A和A+:創新素養班、創新預備班和創新班分別對應的是s-、s和s+。
如果你對學而思稍有了解,則不難發現,“升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據深圳一家關注教育的自媒體“尋找AIti.tude”統計.2020年學而思一、二年級創新班多元診斷測試的錄取比例,均低于5%。
但很多家長對此的期待不亞于“高考”,電腦報在眾多的社交平臺上都能看到家長們因“升班”而生的焦慮和喜悅,更不乏家長分享升班的經驗。
事實上,據媒體報道,除了“學而思”,多家培訓機構都設立了這類“提高班”。一些培訓機構推出了“沖刺集訓班”,也有機構將班級分成“精英班”“創新班”“常規班”“提升班”等。而分類這些孩子的標準,往往也是通過測試。

新東方也有不同班型和升班測試
于是,對于不少被“升班”焦慮裹挾的孩子而言,“學而思們”甚至成了比學校更為恐怖的存在。
并非所有孩子都能像廖悅的女兒一樣頻頻升班,但家長們總希望孩子能“更上一層樓”,更好的老師輔導,解出更難的題。
秦曉的女兒躍躍今年將升入六年級,從四年級開始她就在學而思補習數學,“無奈的是,直沒能升班,入學評測后被分在敏學班,后來就一直止步于此。”
于是,備受打擊的躍躍常常對秦曉抱怨,“實在是不想去學而思了。”在不久前,為了躲避班測試,躍躍甚至撒謊裝病。
眼看著小升初這場戰役近在眼前,“升班”這件事卻遲遲沒有新進展,秦曉開始思考新的升路徑——在學而思1對1找一個“戰績優秀”的教師,讓孩子為升學考試做好準備,“一直不了更好的班,總能找個更好的老師吧。”
然而,新的問題出現了。當下,想找個好老師,似乎比升班更難。
當秦曉聯系上學而思1對1的咨詢教師,提出自己的訴求后,對方表示“報名后老師會主動跟您聯系”。但在報名之前,秦曉無法得到可選教師的任何資料。

學而思1對1新東方都不能提前公開老師信息
對方解釋原因稱,“現在各機構挖老師的情況比較嚴重,即使您報名了,排出的老師也不是馬上上課,所以您不滿意的話可以換老師。”
盡管對方做出了可以更換老師的承諾,秦曉卻無法放心,“這種盲選太倉促,孩子的時間太寶貴了,如果花了時間去上課,效果并不好,折騰一番換老師,太浪費時間。”
更何況,還有一位“懂行”的家長告訴秦曉,“聽起來1對1更專業更有針對性,但教師上1對1課程的薪酬其實比小班課和大班課的薪酬更低,所以比較好的老師都不愿意上1對l的課程,可想而知,上1對1課程的師資不會太好。”
這并非學而思1對1才有的情況,電腦報發現,目前多家線下培訓機構的課程信息內都未明確公開老師信息。
“這背后有—部分原因是為了機構教師的生源平衡。”粱成I化名)曾經就在教育機構心田花開擔任教師,他告訴電腦報,“除非家長之前有報班或者有明確的熟悉的教師,機構是不會給家長發可選教師的資料的,因為每個家長肯定都想選名師,但整個機構名師可能也就一兩個。”
這也就不難理解前文提及的家長們為何如此追逐學而思的尖子班,畢竟,都說選機構首先要選師資,但當師資變得不可控不可選,更“尖端”的班級多少顯得更可靠一點。
不得不說,這一屆家長大多擁有《小舍得》同款焦慮,甚至比劇中的家長們面臨更多更難的選擇。無論是名師難辨,還是金牌補習班難進,都在成為“秦曉們”正在經歷的現實。
當然,伴隨著關注度越來越高,一些變化正在發生,全國層面的監管力度頻頻加強。
而重慶市教委、市市場監管局日前也曾聯合發出文件,對發現學而思、新東方等學科類校外培訓機構存在的問題進行了通報。
其中,重慶學而思有關校區的部分課程超標超前培訓對新學員提前超期違規收費、利用學員入讀名校進行宣傳,涉嫌虛假宣傳、虛假廣告等違法行為;重慶新東方培訓學校北碚校區未公示學科備案信息,未按要求公示班牌,公示欄培訓教師信息與教師花名冊不一致。由此,對線下線上的培訓機構已經形成了“高壓的態勢”。
就連秦曉女兒躍躍所在的學校也發來通知呼吁家長“理性看待校外培訓的作用”,并提醒家長選擇培訓機構時“培訓內容不超標、超前,不和應試、招生入學掛鉤,不留作業”等。
然而,盡管在監管政策不斷收緊后,“學而思們”的確有所改變,比如學而思將分班制度更改為A和A+班,并聲稱“只會進行入學測評”,但秦曉發現,實質性的改變并沒有發生,“老師不久前還在群里發升班的消息呢。”
而即便咨詢過的培訓機構仍然只能盲選教師,秦曉最終還是給女兒報了名,“沒辦法,家長沒有議價能力,上了課總比不上好”。
另一邊,則是學霸媽媽廖悅的無奈,“本來女兒還指望在期末考試中升班,現在因為各種原因,今后還能否繼續升班成了未知數。”
這其實是一個更真實的縮影——只要家長們“教育焦慮”不減,混亂的培訓機構就仍然存在巨大的市場。
更何況,正如上文提及的套路,“學而思們”越來越懂得如何在營銷中直擊家長的痛點,讓家長們對校外培訓“欲罷不能”。
“哪怕覺得到處都是坑,這條路還是不得不走。”秦曉也坦言,在“教育焦慮”和“教育內卷”的大環境之下,家長們即便發現體驗正變得越來越差,也不得不繼續參與這場不會停歇的競賽。
于是,盛滿的焦慮無處安放,就必然會有“學而思們”來繼續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