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歐間頻頻上演“竊聽風云”的背后

董一凡

美國與歐洲多國都有監聽合作機制。圖為2013年7月拍攝的位于柏林的前美國國家安全局監聽站的圓頂。

5月30日，丹麥廣播公司與多家歐洲重磅媒體共同推出特別報道，披露美國國家安全局與丹麥國防情報局進行秘密合作，對包括德國總理默克爾在內的多位歐洲政要進行監聽活動。此事茲一曝光就在歐洲引起軒然大波，也讓歐美之間的安全信任再受考驗。

美丹秘密情報交易由來已久

美國長期以來在丹麥有著廣泛的竊聽監控體系部署。20世紀90年代初，丹麥逐漸意識到自身處于北歐和西歐通訊網絡的樞紐位置，連接美國與歐洲的海底電纜也經過其領海，海量的信息交匯可謂一座“情報富礦”。此后，丹麥情報機構開始利用這一“地理優勢”進行情報搜集活動，并嘗試與美國安局聯系進行“利益交換”，而美方也迅速應允并和丹麥構建起“合作關系”：美方向丹麥提供搜索和過濾信息的Xkeyscore系統，用于獲取電子郵件通信、瀏覽器歷史記錄、聊天對話和通話記錄等信息，而丹麥方面則將截獲的信息交于美方。2008年美國與丹麥國防情報局共同在丹麥首都哥本哈根以東的阿邁厄島建立大型數據處理中心，用于分析截獲的情報。丹麥從中迅速獲得了“回報”，美國將丹麥視作緊密盟友甚至是“五眼聯盟”的非正式伙伴，同時丹麥也從美國獲得了大量的反恐情報，有些甚至是比美國其他親密盟友更為優質的情報。

在2013年美國中央情報局前雇員斯諾登爆料美國“棱鏡門”監聽計劃后，美國的網絡竊密問題迅速引發大量關注，丹麥政府對國防情報局進行了代號為“鄧哈默行動”的內部調查。2015年5月調查報告完成，得出了丹、美情報機構合作監聽歐洲領導人的結論與實錘。此后，丹麥廣播公司于2020年8月披露，丹麥國防情報局可自由獲取包括丹麥公民隱私信息在內的互聯網原始數據，丹國防大臣指責國防情報局“進行違法行為”，其負責人以及其他兩名高級官員受到停職的處罰。2020年11月，丹麥廣播公司再次爆料，稱2015～2016年丹麥軍隊進行新型戰斗機招標期間，美國安局利用與丹麥合作者的監聽網絡得到丹方大量采購信息。而此次丹麥廣播公司等媒體曝光了更多細節，包括丹美雙方至少在2012～2014年一直保持合作，監聽目標覆蓋了德國、法國、瑞典、挪威、荷蘭等，甚至包括德國總理默克爾、德國時任外長施泰因邁爾、德國社民黨領袖施泰因布呂克等高級政要。

美在歐進行全面監聽并從中受益

“法國24”新聞網站指出，美國監聽包括盟國在內的世界各國并不是什么新鮮事。事實上，美國與歐洲多國都建立了監聽合作機制，比如美國也曾向德國提供Xkeyscore系統，以便后者對包括德國公民隱私數據在內的各類網絡和通訊信息加以監控。然而，這些活動長期以來不為外界所知，直至2013年“棱鏡門”曝光后，世界才真正意識到美國在歐洲和全球所從事的大規模、系統性網絡竊密活動，包括歐盟駐美各個外交使團均為美國監控對象。2015年5月，德國媒體曝光德聯邦情報局幫助美國家安全局監聽截取歐洲企業、政府機構和歐盟機構的情報，并對截獲的數據進行分析評估。2015年6月，法國媒體爆料稱，2006年至2012年5月間美國家安全局對希拉克、薩科齊和奧朗德前后三任法國總統進行監聽，“維基解密”曝光的一份文件中記錄了包括法國總統、總統貼身智囊以及多名法國部長在內的大量電話號碼。

然而，與美國進行合作的歐洲各國政府及首腦到底是否知情、知道多少，卻始終是個謎。一方面，本國情報機構與他國開展大規模監聽合作，甚至建立大型基地，這樣的行動政府高層完全不知情恐怕很難說得通。但另一方面，種種跡象表明歐洲情報機構與美方的雙邊合作細節卻隱藏頗深，比如“鄧哈默行動”要歷時數月對相關情況進行調查，甚至丹麥國防大臣都對這一丑聞表示震驚與批評。

事實上，美國通過這些不可告人的操作收獲了大量紅利。比如在丹麥購買新型戰斗機進行招標前，美方通過與丹麥國防情報局的合作，獲取了瑞典武器制造商薩博和歐洲戰機公司、丹麥防務公司Terma以及丹麥財政部、國防部內幕信息，從而幫助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的F-35戰機順利打敗歐洲競爭者拿下招標。再比如美國在對法國前總統奧朗德的監聽行動中，獲得了2012年歐盟首腦就解決希臘債務危機的內幕信息，也使美國在美元與歐元爭奪貨幣影響力的博弈中占得了先機。

對美安全依賴的歐洲有苦難言

美歐本是北約框架下的安全防務伙伴，歐盟成員國之間更是利益緊密的共同體，而歐洲國家屢屢曝出“禍起蕭墻”和“監守自盜”的情報丑聞，使得歐盟國家之間和美歐間的政治安全互信再受沖擊。南丹麥大學副教授托馬斯·韋格納·弗里斯指出，丹麥此舉給歐洲其他國家留下一種認知，即丹麥“與美國合作，卻與歐洲伙伴為敵”。此次丹麥情報機構丑聞茲一曝光，諸多分析人士即指出丹麥一貫在安全防務領域與美國保持緊密關系，對丹美雙邊合作的依賴和倚重遠遠高于歐盟的安全防務倡議及北約框架，甚至要依靠出賣歐洲伙伴來討好美國。因此，頻頻曝出的監聽合作事件讓歐盟國家之間長期強調的內部團結受到更多的質疑。同時，德國等其他歐盟國家既參與了美國的監聽合作，又是監聽活動最大的受害者之一，面對類似丑聞心態可能頗為復雜。雖然德國總理默克爾表態“丹美行為不可接受”，但此前德國聯邦情報局丑聞披露后要求進行徹底調查的呼聲最終也不了了之。

與此同時，面對美方屢屢侵犯自身的主權和安全利益，歐盟方面卻是有苦難說。雖然美國多次在此類丑聞曝光后對歐盟領導人做出口頭承諾，但其依舊將歐洲視作自家后院，我行我素地進行間諜活動，歸根到底是因為多數國家仍將美國和北約視作自身安全的根本保障，同時在反恐信息方面嚴重依賴美國的信息和技術，擔心觸怒美國失去安全援助。而此次丑聞曝光后，歐洲政治家的批評聲音更多聚焦于丹麥“背信棄義”，鮮將矛頭指向美國。在拜登就任美國總統后，美國對歐盟的拉攏和看重程度明顯提升，拜登首次外訪更是密集與歐洲盟友召開多場峰會修補跨大西洋關系。然而，從屢屢曝光的監聽丑聞可以看出，美國在國家利益面前只有“美國優先”。歐洲經歷了一次次“竊聽風云”后，恐怕要仔細評估美國對其而言究竟是“安全保障”還是“安全威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