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禮建
畫 室
1推門而入。幾張陳舊的桌椅,堆放凌亂的蠟染布料,以及未完成的圖案線條,就像幾尾鮮活的金魚,從目光里游入思緒的池塘。
是誰在陳舊的桌椅上,攤開一絲絲癡情,蠟染一幅濃淡相宜的圖案?又是誰在凌亂的布料中翻找過往,編排故事,鋪展細節?
沉默。無言。此刻,這是一幅沒有人物特寫的畫卷。
藝術,就以慵懶的姿勢,纏綿在蠟染、布料、顏料之間,輕輕地叩問歲月靜好。
或許,是在等待。
等待某一個時刻,那個深情的人,帶著專一的熱情,疾走而來。扯了扯衣袖,掀開思緒,續寫蠟染靛藍,或刺繡一幅山青水墨。
所有的想象,都在一個靠窗的角落,戛然而止。因為,那個長發的女人,正跟一杯茶相對而坐,彼此沉默,相互孤獨。唯有低頭書寫的姿勢,生動了這間黯淡的畫室。
這本身就是一幅素描,勾勒細膩,情節豐腴,寧靜泛起。
2三個人。幾杯茶。一壺水。用閑聊揭開思緒,如畫卷般優美。
爐桌上的茶杯,靜靜傾聽話語渲染的細節,也在等待那壺待開的水,再一次在杯中滋潤清淡的山丘,反復懷念緩緩舒展的滿山風雨,以及帶有溫度的手。從此,茶葉把故鄉帶入杯中,跟著開水的溫度回憶過往,把生活的曲折,舒展成一葉清香。
繚繞的茶香,猶如白發祖母的小曲,讓靜臥在一旁的蠟染圖案,沉醉在布料中,夢一場午后的陽光,穿過玻璃窗,寫下一地的寧靜與安詳。
堆放的畫紙,掩藏著蠟染者內心厚厚的癡戀,等待著一個個狹小的靈感故事。
就這樣安享靜臥,等待一雙手揭開蠟染的工藝流程。
此時,佇立的桌椅,讀懂了凌亂堆砌的構思,誰會來把未完成的蠟染,用蠟刀靛藍成藝術?
書 法
屋子里,筆墨在一個柜子里沉睡。
我試著用握筆的姿勢,輕輕敲了敲柜子的門,想喚醒遒勁有力的往事,重溫力透紙背的風采。遺憾的是,時間釀造的歲月,搓洗了曾經的筆鋒,沉睡,成了唯一的精彩。
對一支毛筆而言,或許叩門輕喚,不是最好的喚醒方式。唯有攤開宣紙,在硯臺上輕輕研墨,才會讓狼毫驚醒,一筆馳騁。
某一時刻,在宣紙上留下的痕跡,定會帶著文房四寶的期待,去解讀最傳統、最古典的線條美,還把故事鑲嵌在筆畫的彎鉤處,看時光來來去去。
在落款處蓋上朱砂色的印章,取名一副書法,字傳統文化。
蠟 染
蠟染,才是這間房子的主人,迎接了所有來者的想象。
她的故事,總是來得久遠。
她的美感,凝聚了民族的生活氣息。
在時光的節點,她一次又一次用流暢的線條,結構簡練的造型,以及單純明朗的靛藍色彩,去修飾內心的紋樣。
冰紋,就成了蠟染獨有的個性。
翻卷浸染的歲月,生活的情節拉得又細又長。讓蠟染者在工藝流程中,把點蠟、染色、去蠟等環節,裝點成浪漫主義的框架,幸福了人來人往。
她是一本歷史書,有著古老的氣息,也是一本解密圖案的美術畫卷,在染色與去蠟之間,完成了生活的解讀。在這間房子里,面對蠟染,我用歡喜與驚嘆,精準地注解了特有的民族藝術。
這也是一種詩意,帶著構思與色彩,在浸染中翻卷而出,在藍底白花或白底藍花的圖案中,聽蠟染風雨兼程的世代故事,品蠟染簡練至極的藝術生活。
三月的雨
雨滴,在樹葉上翩翩起舞,驚艷了整片翠綠。幾分料峭,在雨幕中氤氳,宛如薄霧輕漫,勾勒出初春的棱角。
山腳下的村莊,安靜地聽著,雨聲解讀蒙蒙陰雨,詩意了背后的青山。小山村的歲月,把所有的繁花似錦、喧囂塵上,都淡化成一種朦朧,情節既簡單又平凡。
用鮮活的思緒,拉回逃離的目光。
圈養在一間房子里。開始用平靜打量藝術,用目光清洗圖案。那些陳舊、凌亂、沉默,都成了一種藝術用料,寫意了整間屋子。
此刻,我正坐在三樓的一間陋室里,跟一杯茶圍爐而坐;跟一些故事去聊一些人;跟一匹蠟染的布料,傾訴藝術的張揚與天馬行空;跟未完成的圖案,構思生活褶皺的美感。并去面對一扇窗,把濃烈的思緒、奔跑的目光,投入山腳下的村莊。
目光淋著三月的雨,沉默有些淅淅瀝瀝,思緒猶如水波蕩漾開去,旖旎了藏青山色,宛如蠟染布料上的靛藍,結構嚴謹,線條流暢。或許,這才是生活中最寫意的畫面,寫意了靜默與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