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武俠電影是我國獨有的電影類型,具有民族特色,最能體現中華民族的傳統審美,其中蘊含的美學價值更是武俠電影的靈魂。本文從東方視覺思維入手,剖析電影《臥虎藏龍》中耐人尋味的中國美學,闡釋武俠電影中的特定審美。
關鍵詞:武俠電影;美學價值;東方視覺思維;《臥虎藏龍》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08-00-02
電影是一種能刺激視覺、聽覺的藝術形式,也是一種兼具時間、空間特性的藝術形式,能利用分解與拼合,以及運動中的人與物表現主題,能借助專業的放映設備,讓群體不間斷地欣賞[1]。電影藝術最大的魅力就在于通過有限的畫面,給人以無限的想象空間。視覺并不依賴時間,電影在一瞬間就可以給人造成視覺沖擊,表現人與物的不同狀態,給予觀眾不同的生命體驗。很多電影的視覺思維及美學價值都是相近的,但武俠電影是中國獨有的電影類型,不同于世界上的任何形式,其融入了中國的古典文化,賦予了視覺藝術更大的舞臺與更持久的生命力。它無疑是革命性的,突破了傳統電影固有的套路,打開了限制我們思維的大門,成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電影類型,而美學價值便是其特別的原因。武俠電影的畫面要考慮到影片的整體基調,既要追求統一也要富于變化,既要和諧又要新穎,只有這樣,才能使電影的畫面藝術達到較高的境界。所以,東方的視覺思維是創作武俠電影的核心,在世界電影同質化的時代,武俠電影借助獨有的美學,渲染出不同的氛圍和意境,刻畫出紛繁多變的人物形象。中國獨特美學的反復運用和傳統武術的快速切換,能夠體現出人物的思想變化,具有一定的象征意義。中國武俠電影具有山水畫般的美感,具有超越視覺符號本身的精神內涵,具有極大的美學價值,更提高了觀眾的審美趣味,成了體現導演個性風格最顯著的手段。2000年李安導演的《臥虎藏龍》,把詩意的場景與復雜多變的人物心理相結合,山水畫般的場景承載著中國武俠的禪意,具有獨特的韻味。
1 水墨山水之妙
電影中的自然風光一直具有重要作用,特別是在中國風電影中,自然風光的作用尤為突出。電影的畫面色彩也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色彩往往與歷史、民族、地域等信息相聯系,有很強的表意功能。在影片中,廣闊的地域暗示了江湖的動蕩與不安,側面烘托出了江湖俠客高強的武功與豪爽的性格。電影中的自然空間有大俠的風范,分毫不差地將王度廬小說《鐵騎銀瓶》中大俠客們的江湖生涯呈現在了觀眾眼前。從鬼斧神工的自然美景到俠骨柔情,從視覺上的遼闊宏大到精神上的寧靜與想象,雖然影片有無數的武打情節,但是一點也不顯得聒噪,每一場較量都有獨特的風格趣味。影片從自然空間入手,構建了與以往武俠片全然不同的視覺空間框架,其中的開放性空間與封閉性空間,極具電影美學表現特色。中華武術本身就是特別的,中國功夫的形式美與中國傳統的儒、道觀念相結合,超凡脫俗的俠客義士絕不會在鬧市中修生養性,而是選擇在山水優美之境參禪悟道,比武切磋則更需找一處山清水秀之地。自然風景在電影中有敘事的功能,不但可以營造氛圍,體現背景,還能塑造人物形象,表現當時人物的狀態與心理。它早已超出了本身的視覺功能,在表達情意方面發揮著更重要的作用。
在《臥虎藏龍》中,大量的自然風光構成了一幅極具中國特色的圖像。風景由竹林、山洞、高山、沙漠等元素構成,都是中國山水文化中具有代表性的內容。導演將獨特的地域文化植入影片之中,構建了典型的中國山水文化景觀。從風景如畫的江南到北京王府,從喧鬧的街市到荒無人煙的沙漠,影片借助各個地域極具特色的標志物,輔助體現故事背景,形成了南北部相結合的地域奇觀,而具有傳奇色彩的古劍與武功、書畫的結合,更糅合了粗獷與柔美。電影中的山水場景不僅可以代替人物對白,甚至可以講述故事內容。
李慕白在竹林中與玉嬌龍纏斗、追逐,兩個人的性格與狀態都在竹林的烘托下顯得趣味十足,李慕白的沉穩老練與玉嬌龍的年少氣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竹葉隨風舞動,兩個人借助竹子的柔韌性在竹林中穿梭,玉嬌龍憑借輕盈的身姿不斷隱藏自己的蹤跡,李慕白屹立在竹尖之上,身著白衣,不緊不亂地尋找玉嬌龍所在。這段戲禪意十足,毫無江湖的殘忍無情,所有的招式都靠竹子本身的柔韌體現出來,武俠的輕功借竹之力,盡顯俠客的飄逸靈動。李慕白在竹林中與玉嬌龍過招時,甚至不用強行出招,僅僅依靠竹子就能讓玉嬌龍在竹巔無法立足。導演把李慕白與玄牝劍法結合起來,以竹的自然靈動襯托劍法的超脫,人、劍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山水不再只是簡簡單單的背景擺設,而是講述故事的工具[2]。
2 超凡俠客之意
古代的俠義情節是東方對太平盛世期望的轉化,是人們在亂世中對正義的渴望,《臥虎藏龍》中的李慕白就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了傳統的俠客精神。李慕白從小苦練武功,希望為師父報仇。他天資聰穎,劍法精進神速,希望由劍法悟品德,閉關修煉,達到“忘我、超我”的境界,可現實不容他獨善其身,他始終擺脫不了世上的愛恨情仇。《臥虎藏龍》先將觀眾引入一個如詩如畫的小山村之中,青山綿延,小溪潺潺,黑瓦白墻,陽光照射著屋脊……猶如水墨畫上的風景,山水的空靈幽靜表露無遺。李慕白著長衫緩緩步入畫面,與京城的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氛圍形成了鮮明對比,有著超凡清淡的韻味。多年的江湖生涯,使他對人性喪失了耐心。他只希望交出青冥寶劍,與自己愛慕卻未表明心跡的俞秀蓮一起退隱江湖,擺脫俗世的束縛,但是玉嬌龍的出現,使他心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李慕白對俞秀蓮、玉嬌龍感情的微妙變化是影片的重點,其情感一直游走在影片之中,看似不存在,但時時刻刻都能察覺到。人物著裝也存在細微變化,如李慕白出場時身著中灰色長袍,與鏢局的灰瓦白墻形成呼應[3];與俞秀蓮在京城相會時,身著干凈的米色長袍,整潔干練,為跟俞秀蓮表明心意作了鋪墊;大戰碧眼狐貍時,衣服顏色雖然與之前相近,但是材質卻不相同,在黑夜中也能認出來;與玉嬌龍在竹林中大戰時,潔凈的白色與他輕盈的武功融為一體,飄然靈動,使其劍客形象更加簡約,突出了他內心的沉穩與思想的含蓄,看似可以接近,但是試探之后又會發現有很遠的距離。
李慕白的劍法與自然韻律相結合,山水過濾掉了讓人分心的其他色彩,使人與自然的界限漸漸模糊。導演在空間塑造上也用了不少心思,體現出了中國武俠影片獨特的寫意風格。出演李慕白的是周潤發,但周潤發本不是武打明星,為了要避免人物風格削弱電影人物形象,導演特地以整體的“型”顯露設計好的俠客形象,以本身周潤發就已經具有的細節體現俠客之意。影片中,周潤發一身長袍,超凡脫俗,造型設計極致簡約,以至于脫離了現實。劍本身就極其靈動,再加上李慕白的動作,更讓人感覺如同在詩畫中穿梭。
影片中,門派之間的對立因為正邪之分而不可調和,正義對俠客來說比命還重要,正如司馬遷在《史記·游俠列傳》中所說:“今游俠,其行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行,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生死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焉。”玉嬌龍因為碧眼狐貍的誘導走上歪路,李慕白想從玉嬌龍手中追回青冥寶劍,此時兩者都使用劍術,但兩者對劍術的不同理解也體現出了武俠電影獨特的美學價值。李慕白一心想收玉嬌龍為徒弟,認為“她的心性需要約束,武藝更需要導正和進一步的修煉”。兩人在竹林決斗時,李慕白用兩指去點玉嬌龍的眉心。這一細節暗示了李慕白想讓玉嬌龍回到正道,不希望她被碧眼狐貍所影響,但是玉嬌龍沒有相同的情感,也未體會到李慕白的暗示,甚至想要逃離。李慕白一次次試探,卻適得其反,沒能讓玉嬌龍感受到自己的真心實意。一個是大俠,一個只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而已,前者有俠肝義膽,但后者卻任性倔強。李慕白點化不成,只能舍命相救,這也體現了他的崇高與偉大。雖然逃過一劫,但是玉嬌龍在一聲“心誠則靈”中,毅然地跳下了懸崖。此時,她真正頓悟了李慕白一直堅守的正義。玉嬌龍一直向往武林生活,想愛就愛,想恨就恨,天真地認為拿到青冥寶劍就能行走江湖。最終李慕白用生命告訴了她俠義的真正含義,她也把自己對青冥寶劍的執著轉化為了對俠義之心的追尋。玉嬌龍跳下懸崖的行為是對李慕白的認可,看似劍毀人亡,但是俠義精神永不消散,舍生赴義,也是俠義精神所在。
3 人間善惡之鏡
《臥虎藏龍》圍繞一把青冥寶劍講述故事。劍是中國古代兵器之一,有“百兵之君”的美稱,從文化意義上來講,劍在古代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征。劍與俠客,橫掃戰場,行仁行義,古今流傳,深入人心,經久不衰。貝勒爺介紹青冥寶劍時說:“劍,要人用才能活,劍法即人法。”這把劍削鐵如泥,在壞人手上一定能掀起腥風血雨,但是在忠肝義膽的俠客手里便能扶貧救世。劍映照得出人心,可謂是人性的鏡子。盡管《臥虎藏龍》圍繞著青冥寶劍展開,江湖的紛爭都是因為寶劍而起,但寶劍再厲害,在大俠手中也永遠不會變成屠戮人命的工具。所以,人心是最重要的。李慕白的最后一劍雖然結束了碧眼狐貍的性命,但是自己也身中碧眼狐貍的毒針,玉嬌龍沒來得及送至解藥,他便毒發身亡。影片用冷兵器,如劍、飛鏢、暗器、刀的直接碰撞,展現正邪對戰,不同武器的使用反映了不同門派的武功與心法,門派的功夫是自身“心訣”的集中體現[4],各個門派的較量也在各自的武功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4 結語
從東方視覺思維來看,明顯可以感覺出《臥虎藏龍》具有道家的美學意義,導演為觀眾構建了一個虛實結合、陰陽并濟的武俠世界,在這里能欣賞到嘆為觀止的武俠功夫,可以看到中華武術的精華,也能體會到四兩撥千斤的陰柔之力,同時蘊含著深刻的文化內涵與精神意義。在導演的引導下,我們了解了江湖中的“欲”,不只江湖臥虎藏龍,人心也深似大海,俠客與普通人的來回轉換,展現了“道”與“義”之間的微妙關系。武術、音樂與書法都是我國優秀的傳統文化,各種文化藝術是互通的,將這三者結合起來,可以使傳統藝術達到更高的境界。《臥虎藏龍》對中國傳統美學非機械化的處理,使人物塑造與場景美學塑造都達到了較高的水準,最終實現了武俠美學與道家美學的完美融合。影片干凈利落,將武俠高雅化、藝術化、道德化,滿足了觀眾對完美人生道德韻律的追求與渴望,展現出了唯美主義的武俠世界,既是人生心靈自由的體現,更是中華傳統美學價值的體現。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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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張興龍.傳統美學精神對武俠文化的影響[J].世界華文文學論壇,2007(4):36-38.
[4]賈磊磊.劍與心——臥虎藏龍的雙重文本[J].當代電影,2001(6):72-77.
作者簡介:鄧方洲(1996—),男,江蘇揚州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戲劇與影視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