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位患者教我的……

馬永杰

至今，我仍然記得自己初入神經外科時負責的第一位患者。那是一位頸內動脈眼動脈段動脈瘤患者。

尊重每一位患者背后都是不容易

患者是一位單身母親，只有一個女兒，從長春來到北京，因右眼視力下降，視物模糊起病。患者在當地做磁共振發現，她患有右側頸內動脈眼動脈段動脈瘤。在當地醫院的建議下，她來到北京就診治療。

患者第一次入院并沒有進行任何干預。當時，經造影證實了動脈瘤的診斷。患者本打算栓塞治療，抗血小板藥物都已經開始服用了，但后來經過與家屬反復商量，最終還是決定開刀手術。所以患者辦理了出院，待凝血功能基本恢復正常后再次入院接受手術。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變化？我們在后續溝通病情時才了解到，患者主要是考慮到栓塞治療花費較高。一位單親媽媽含辛茹苦把女兒拉扯大，女兒稍稍獨立，剛剛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對于這樣一個家庭，不菲的手術費用確實會帶來沉重的經濟壓力。而對于未接觸過醫學的普通人來說，開顱手術僅從名稱上就已經令人心驚膽戰。這也許就是這位母親第一次住院遲遲下不了決心的原因吧。無論是患者的女兒，還是患者本人，都在不斷權衡經濟負擔與健康收益之間的關系。最終，這位母親還是不想給女兒增加太大的經濟負擔，做出了開顱手術夾閉動脈瘤的決定。

這位母親面對自己生命健康的權衡與選擇，給了我不小的震撼。在神經外科，每一位患者背后幾乎都有一個故事。每個人的不容易都滲透在對生活的妥協和對命運的無奈中。而作為醫生，我對患者最大的尊重，就是盡心盡力地醫治和救助。

專業不僅僅體現在治病開方上

手術前的一切化驗檢查及眼科會診都非常順利，幾乎沒有浪費任何時間。我們都希望這位母親能夠盡快接受手術，解除疾患。

這位患者有很大的心理負擔。術前，她甚至跟我說：“馬大夫，我如果有啥閃失，我的器官直接就捐獻了。”在這“慷慨”的決定中，我能感受到她對生命的無比珍惜和此時此刻的焦慮、擔心。直到躺在手術臺上，全麻之前，她還一再強調這個想法。

主刀醫生是我的導師張鴻祺主任。他安慰患者說：“不要想那么多，安心地準備手術，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

沒想到簡簡單單一句安慰，竟然很有作用。患者聽完之后，明顯安靜了很多。從她的表情中，我能讀懂她對醫生的無限信賴。

作為醫生，我們的專業不僅僅體現在治病開方上，有時更體現在醫患溝通交流中。就好像學生會很聽老師的話一樣，患者對于醫生的話也會深信不疑。醫生說全力以赴，患者就會放心地把生命交付于你。醫學不僅僅是一門技術，也是一門閃耀人性光芒的藝術。

不堅持絕不會成功

手術過程并不是那么順利。由于動脈瘤較大，位置很深，就在夾閉過程已近尾聲，調整夾閉位置的最后時刻，動脈瘤還是破了。這意味著手術基本上前功盡棄。接下來就是遙遙無期的止血。這一干就是半天過去了。好不容易將血止住，順利夾閉動脈瘤，復查造影，載瘤動脈還是有些狹窄，但這是目前情況下能達到的最好結果。

當時已是第二天的凌晨。從早上9點進手術間，我們已經整整奮戰了17個小時！

所幸，在所有醫護人員的堅持和努力下，患者術后順利出院。出院時，患者神志非常清楚，只是精神稍差。她的肢體感覺及活動與術前比也沒有明顯的變化。

我很幸運，在我的第一位患者手術中就有了這種柳暗花明的經歷。從此，無論遇到什么棘手的情況，我都會選擇盡最大努力堅持。雖然堅持之后，也不見得一定可以幫助患者順利康復。但是，不堅持絕對不會成功。

現在我已經博士畢業。今年是我正式參加工作的第3年。我一直不曾忘懷這位患者。在她的救治過程中，我領悟到了很多。患者的信任和導師的精益求精，也是我從醫以來一直督促自己進步的動力。

感謝我的第一位患者教我的，也真心祝愿她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