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極追鯨魚

菜菜

我曾經被一段視頻打動：鏡頭從半空中俯瞰平靜清澈的海，一個龐大的身軀優雅緩慢地攪動海面，像一塊巨大的漂流木，不時發出悠長而空幽的鳴鳴，水波振叫，遺世震獨，這促成了我的觀鯨之旅。世界上有著眾多觀鯨之地，而北極圈內的最佳選擇當數挪威的安德內斯。

從博物館里的鯨架開始

安德內斯小鎮位于北緯69度，安德內斯的地標是一座醒目的紅色燈塔，建成于1859年，高40米，塔身為圓形鑄鐵，在它的旁邊，就是安德內斯著名的觀鯨船出發地，大多數游客為觀鯨專程拜訪此地。館里的展品涵蓋了鯨魚的生活特性和演化進程，配合一些鯨類的骨骸和實物標本、大量的數據資料和研究成果，極其生動有趣。

我們可以親手去觸摸鯨魚的巨大骨骼，甚至扛起它的骨刺來感受一下重量，從而感知它身軀的龐大。向導還傳授了一些在觀鯨時辨別不同鯨類的小知識：抹香鯨雖然是體型最大的鯨類，但在海中，可能露出來的只是身體的一小部分；抹香鯨只有左側鼻孔暢通用來呼吸，而右側的鼻孔則天生阻塞，因此抹香鯨在浮出水面呼吸時，噴氣柱不是直直向上的，而是會以約45度角向左前方噴出——這一點令科考人員更輕易地辨認出抹香鯨，即便是在兩公里之外。喜歡在海面上跳躍甚至追逐人類船只的鯨魚，一般是座頭鯨和虎鯨，性格比其他鯨魚活躍許多。言語間，令我們都產生了期待和憧憬。

鯨躍甩尾，來自海洋深處的動人弧線

縱然在北半球的8月盛夏，安德內斯的氣溫也只有16℃，但已屬歷年來的高溫天氣。

觀鯨船往更廣闊的海域深入，大約航行了半小時后，人群里出現一陣騷動，有人朝海面指指點點。有發現！——我的心被吊了起來，滿心期待地望向貌似平靜的前方海面。緊接著傳來英文廣播的好消息——就在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有一頭單獨的抹香鯨正在活動。船員們連說我們的運氣真是太好了，第一頭鯨魚就是抹香鯨！

噢！——隨著激動的驚呼聲，一陣斜著噴射的水霧柱出現在水面，閃射著耀眼的七彩光芒。抹香鯨在那兒！前排游客很有默契地蹲下或坐在船舷觀看，以便后排站立的游客也能視線毫無阻擋地看到鯨魚曼妙的身姿。

只見這頭抹香鯨徐徐游行，我們的船也跟著它漂流，果真如向導所講的，它只有一點背脊偶爾露出水面，一沉一浮。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們送別著這頭即將沉入海底的抹香鯨。在波光粼粼的逆光里，水霧氤氳彌漫，鯨魚最后一次噴水然后沉水。它拱起背脊，探入水中，一個漂亮的甩尾，像是和我們告別，向海底沉去。

與第一頭抹香鯨揮別后，我們緊接著偶遇了另一頭抹香鯨和一頭年輕活潑的座頭鯨。船長富有經驗，駕駛觀鯨船緊跟著座頭鯨足有十多分鐘。

有人說座頭鯨躍出水面是為了抖落身上的寄生蟲，有人說看到它躍出水面會帶來好運，但其實只要聽到它的叫聲，就會讓人短暫忘卻煩惱。座頭鯨的音域在40至50赫茲之間，音量可達150分貝，神秘而空靈，深幽而悠長，是來自海底深處的治愈聲音。

子夜，太陽永不落下

回到岸上，整個安德內斯小鎮安謐寧靜。不知不覺已是深夜時分，極晝季節里的午夜太陽始終懸在地平線上，徘徊不落。

沐浴著極地夕陽的峽灣，空氣愈發清透，巖石和植被的細節隱入了黃昏，靜謐像霧靄裊裊上升，海岸線的黑色剪影里除了層疊的山巒，還有零星四散、心靜如水的賞景人。我回味著白天的觀鯨之旅，遙想游向大海深處的鯨魚。鯨落海底，是近年來流傳的美麗故事。當鯨魚失去生命，沉入海底，鯨尸化為孤島，可以供養整套海洋生命系統長達百年，成為留給海洋最后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