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茄
我是個丑姑娘。我不知道我剛出生的時候,我媽有沒有后悔把我生下來。但她肯定很不滿,而且隱忍了很多年。
有一天她和我爸探討我究竟像她還是像老爸的時候,吵起來了,都說像對方,他們用行動告訴我,在“美”的這條路上我要趁早死心。我也不矯情,破罐子還不允許我破摔嗎?初中時,大家還在穿校服。班上的女生就開始研究怎么打扮自己。一下課,她們就從書包里拿出一些瓶瓶罐罐,互相推薦。

還好,那時候松垮的校服囚禁了女孩們所有的幻想,大家只能在頭發上做做文章,而且不能燙染,打扮上完全看不出多大的區別。我挺喜歡我的狀態,不加修飾,隨心所欲。
別人媽媽會夸她女兒漂亮,我媽會夸我善良。
到了大學后,身邊的姑娘都找了男朋友。而我還留著短發,像天線一樣的小辮子都扎不起來,我開始隱隱地著急。
幸好A出現了。他是個活潑的男孩,他喜歡摸著我的頭說“打球去”。我們手牽著手走在校園里,他從沒有試圖把我的手掙開。
在我不像一個女孩的時候,他能牽起我的手,絕不是因為任何附屬的外在,只能說他愛我。他是球場上的精靈,靈活地走位投籃。沐浴在夕陽的余暉中,像一條滑行的魚。
有一天,他打完球,我們在校外的飯館吃木桶飯。當我端著木桶加第三次飯回來的時候,A正低著頭玩弄著桌上的飯粒兒,表情落寞。
A淡淡地說,我們分手吧。
那一刻我多么想搖著他的肩膀問為什么啊。可我沒有,我毅然吃完了那桶木桶飯,裝作什么都沒聽到一樣,我只哀求他告訴我,我做什么,我們才可以重新開始。
A緊閉著雙唇,沒有說一句話。
自那之后他再也不接我的電話了。兩個月后,我從室友的空間動態里看到A又戀愛了。他們坐在湖邊的樟樹上,那女孩穿著小短褲,露出好看的長腿,沒有一絲贅肉。
我摸著我腿上的肉和肚子上的球,如果我坐在那棵樹上,樹會劈叉吧。
馬上就要畢業了,學校的課程越來越少。我收拾行李回到家里,媽媽開始張羅著找人給我相親。
相親工作寫入了日程,誰也無法阻攔。第一個見的男孩也有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他是一個工程助理。回到家里,媒人告訴媽媽小伙子覺得你家丫頭不錯。媽媽當時笑得直拍大腿,說,你確定那個男孩沒有用導盲杖,也沒有牽導盲犬嗎?
我躲在房間里,眼淚流了下來。我想起了A,想到我們曾經在一起無憂無慮的時光。
一個人下定決心,有時候是一句話,有時候是一個情景。而我后知后覺地,要用二十多年的痛和麻木才能讓自己清醒。
我定好鬧鐘,五點多就起床,穿上跑鞋去跑步。一個女人只要逼一逼都能化成勇士。手執刀劍就和懶惰、肥胖搏斗。
我開始研究淡妝、休閑妝的技巧,在網上找大師學習,我買時裝雜志,學習搭配技巧。滿柜的牛仔褲,我扔掉了大半,加入了裙子和短褲。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我覺得自己似乎正在向蝴蝶蛻變。那一刻有可能是腦子進水,但我真的看到了美的輪廓。連一貫毒舌的媽媽都覺得我越來越有女人樣了。
我相信,不想丑,只有一條路。只要在對的路上大跨步,美好總會抵達。有時間就帶著自拍桿出去走走。去走很多地方,拍下很多照片。
曾經因為形象不佳而羞于留念,在鏡頭前躲躲閃閃。這些青春的空白我要補回來,我把這些照片打印出來,和以前的“我”放在一起。慢慢地,很多人已經忘記了我曾經災難的模樣。但我會時不時看一看曾經的自己,告訴我掩耳盜鈴的懶惰有多么可怕。更久以后,可能只有我記得,我丑過的那些年。
雖然現在我仍會羨慕那些街邊的漂亮女孩,但我至少努力過,成為最美麗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