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斯克航班迫降事件加深歐美俄陣營極化

康杰

2021年5月29日，俄羅斯總統普京與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在俄羅斯索契會晤。圖為普京、盧卡申科（左）與盧卡申科之子尼古拉·盧卡申科（中）共同進餐。

5月23日，一架飛往立陶宛維爾紐斯的瑞安航空公司客機因“炸彈威脅”緊急降落在白俄羅斯明斯克機場。飛機經檢查未發現爆炸裝置，隨后重新起飛并降落在目的地。飛機在明斯克期間，白俄羅斯方面逮捕了機上的反政府人士羅曼·普羅塔謝維奇及其俄羅斯籍女友。這一事件導致歐盟、美國與俄羅斯圍繞白俄羅斯的博弈驟然升級。

陣營極化與小國平衡外交的終結

事件發生后，美歐方面不斷加碼對白俄羅斯制裁。5月24日，歐盟凍結對白30億歐元投資援助。歐盟成員國首腦特別峰會通過決議，禁止白航班過境和降落，并建議歐盟航空公司避開白上空，同時表示將推出更多制裁措施。5月28日，美國宣布重啟對九家白主要國企的制裁。與此同時，白俄羅斯鄰國加大力度煽動“顏色革命”。最為標志性的事件是5月23日，拉脫維亞外長公然在冰球世錦賽運動員駐地外降下白俄羅斯國旗，升起白反對派的“白紅白旗”，拉白兩國隨后相互驅逐對方全部外交人員。在壓力下，白俄羅斯與俄羅斯關系進一步密切。5月27日，俄白兩國總理在明斯克會晤。5月28～29日，白總統盧卡申科與俄總統普京在索契會晤。

本次航班迫降事件，是歐俄、美俄矛盾不斷激化背景下，歐洲大陸陣營極化的新進展，與2020年白俄羅斯挫敗的“顏色革命”、今年4月的“盧卡申科暗殺密謀”、俄羅斯—捷克外交戰等事件相呼應。這一進程的核心推動力有三個：一是美國著手強化對大西洋同盟的整合，依靠東歐盟友激進的反俄政策帶動遲疑不前的西歐和南歐盟友，試圖扭轉北約在過度擴張后戰略方向上失去焦點的趨勢。二是歐盟在新冠疫情的沖擊之下，尋求通過制造外部“價值觀敵手”來增強內部凝聚力，維持共同外交政策。三是俄羅斯在美歐重壓下，收緊對俄白聯盟、歐亞經濟聯盟和集體安全條約組織覆蓋的核心利益圈的控制。

在美歐俄這三大力量攪動的巨浪面前，原本試圖在中間灘涂上趕海獲利的小國們，只能逐漸被迫放棄曖昧的“平衡外交”，陸續在大國競爭中選邊站隊。以白俄羅斯為例，盧卡申科政府原本希望超脫于俄歐、俄美矛盾，左右逢源。但當下歐美的多輪制裁令白損失慘重：航空業方面，明斯克失去烏克蘭危機后東歐地區航班中轉和過境樞紐地位，歐美對白航班禁運拉下了一道“航空幕”;白支柱產業的煉油、化肥等可能成為進一步制裁目標;白雄心勃勃的數字經濟規劃也陷入嚴重困境。在這種情況下，白只能進一步向俄羅斯靠攏。

東歐國家攪動地區局勢

在這一輪歐洲陣營極化的大潮中，波蘭、立陶宛等東歐國家高度活躍，持續攪動地區局勢。在本次被捕的羅曼·普羅塔謝維奇的背后，就能看到波蘭、立陶宛等國的影子。他曾于2014年赴烏克蘭東部參加被認為有新納粹傾向的民兵組織“亞速營”。2015年后，他先后在TUT.BY、自由歐洲電臺（RFE）、歐洲電臺（Euroradio）等西方背景的媒體任職。2019年底他前往波蘭申請政治避難，2020年加入白資深反對派人士斯捷潘·普季洛創立的TelegramNexta頻道，任執行主編。Nexta是白“顏色革命”的最重要平臺。俄國防部專家認為，Nexta的實際運作者是波蘭網絡戰部隊。2020年底，他遷往立陶宛，擔任另一個Telegram頻道主編。

一些分析認為，白國內外的反政府組織和媒體，絕大多數都有波、立兩國的支持。如在上述提及媒體中，TUT.BY、歐洲電臺和Nexta的主要金主都是波蘭。此外，波蘭外交部建立的專門針對白俄羅斯受眾的俄白雙語衛星電視頻道Belsat，以及波蘭移動運營商Orange Polska等，都積極參與了鼓動白“顏色革命”。2020年9月9日，波蘭還公開將2010年建立的華沙“白俄羅斯之家”移交給白反對派頭目季哈諾夫斯卡婭，作為“流亡政府駐地”。立陶宛是白反對派的另一個主要據點。設立在維爾紐斯的“歐洲人文大學”就由立陶宛、歐盟、美國政府和基金會資助，專門培訓“顏色革命”人員，其招收的學生絕大多數來自白俄羅斯。

波蘭和立陶宛一系列動作的根本目標是希望借助美國加強大西洋同盟和對俄擠壓的勢頭，進一步蠶食白俄羅斯、烏克蘭等“后蘇聯空間”。目前，波蘭和立陶宛的地區戰略主要有三大抓手：政治和安全上的“盧布林三角”、能源和經濟上的“波蘭—立陶宛天然氣互連項目”（GIPL）和“三海倡議”。“盧布林三角”區域合作機制于2020年7月由波蘭、立陶宛和烏克蘭三國在波蘭盧布林市建立。該機制目前包括元首峰會、外長會晤、議會大會、聯合旅、青年合作平臺等內容。2021年1月，盧布林三角外長會議邀請季哈諾夫斯卡婭“代表白俄羅斯”出席。

在能源方面，波蘭和立陶宛希望結束歐洲國家對俄羅斯天然氣和白俄羅斯電力的依賴，依靠引進美國和挪威的海運液化天然氣和美國核能發電技術，建立輻射整個中東歐的、非俄的能源網絡，重塑歐洲能源格局。2021年底，波蘭和立陶宛將完成全長534公里的GIPL項目建設，連接兩國的輸氣系統。兩國希望GIPL能實現向波羅的海三國、白俄羅斯和芬蘭供應挪威產液化天然氣。“三海倡議”是一個覆蓋中歐、東歐和南歐的區域合作機制，由波蘭和克羅地亞在美國支持下發起，旨在整合亞得里亞海、波羅的海和黑海沿岸的原東歐陣營國家，以能源和基礎設施合作為重點。在“三海倡議”框架下，波蘭和立陶宛將進口美產液化天然氣，轉運給其他歐洲國家。此外，2020年6月，波美兩國達成協議，波將引進美國西屋公司核能技術，計劃在2033年前建成本土核電站。

波蘭和立陶宛兩國一系列動向顯示出，在大國激烈對抗與陣營極化浪潮中，一些地區中等國家并不是簡單的附庸，而是主動出擊，試圖借勢謀利，驅動地區格局朝有利于本國的方向轉變。

本輪明斯克航班迫降事件背后，既有“兩大陣營”增強聯盟內聚力的需求，也有東歐中等國家重塑地區格局的機會主義傾向。歐盟與俄羅斯關系顯著惡化，歐俄直接對峙的色彩濃厚。相較之下，美國則選擇了一種盡可能“超脫”的態度。在烏克蘭東部沖突、俄捷外交戰和明斯克航班迫降事件中，都是歐洲特別是東歐國家頂在對俄競爭一線，美國則處在幕后，且表現相對克制。美國既希望歐俄之間保持對峙，又希望相對超脫于歐俄矛盾，減少直接與俄交鋒，以實現利益最大化。歐美俄博弈呈現出微妙復雜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