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民廣播事業的建立（1949?1956年）

強若琳

【摘要】廣播作為新聞事業中的一部分，肩負著重要的政治宣傳任務，為實現和平、穩定的接管與改造工作，中共中央在上海解放前夕就制定了周密的準備計劃;上海解放后，接收、管制工作有條不紊地展開，同時實現了對私營廣播的和平改造。本文聚焦新中國成立前后上海廣播業的接收、改造工作，呈現上海人民廣播事業建立的全過程。

【關鍵詞】人民廣播事業 ?上海 ?中國共產黨 ?社會主義改造

【中圖分類號】G221 ? ? ?【文獻標識碼】A

1948年12月30日，毛澤東在為新華社撰寫新年獻詞《將革命進行到底》時提出：“一九四九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將向長江以南進軍，將要獲得比一九四八年更加偉大的勝利……幾千年以來的封建壓迫，一百年以來的帝國主義壓迫，將在我們的奮斗中徹底地推翻掉。”①

隨著我國北方多個大、中城市的解放，1949年中國共產黨的戰略布局開始轉入長江以南地區。上海作為南方最大的城市，一方面是國民黨政權負隅頑抗的關鍵陣地，另一方面也是牽動西方列強在華利益的重要節點。因此，做好滬區的接管與解放工作，其難度與意義不言而喻。

為實現和平穩定的接管，上海解放當日，華東局在中共中央的建議下成立了上海軍事管制委員會（下稱軍管會），陳毅、粟裕分任主任和副主任。軍管會下設軍事、政務、財經、文教四個部門，對整個上海的各項事業進行“針對性接管”，其中文教部主任由陳毅兼任，文教部專門成立了新聞出版處，負責新聞系統的接管工作。20世紀40年代，中國共產黨人在革命實踐中已經意識到了廣播媒介在政治斗爭方面的特殊性和有效性，而上海的廣播機構一直處于既高度發達又非常復雜的狀態，軍（公）營、外資、私營企業等多方勢力在上海廣播界交雜林立。在這樣形勢復雜、困難重重的背景下，接管工作穩步而高效地進行，建立起了上海的人民廣播事業。

一、調研與籌劃：思想、政策和組織的多方準備

中國共產黨及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戰略重心自農村轉入城市后，在對多個大城市的接管工作中積累了一定的工作經驗，也暴露出一些問題。進駐上海前，鄧小平、陳毅認為：“城市接管確實是很復雜的問題，由于戰線推進太快，許多準備工作來不及做或做得不夠細致，后方的物資接管干部尚未到達，部隊入城紀律和政策教育還不深入，如果這樣稀里嘩啦開進上海，非亂不可。”②而廣播作為新聞事業中的重要一環，其接管順利與否將牽涉到整個接管工作的進行。為了實現上海解放后的穩定，中國共產黨在進入上海前做足了準備工作，進行了一系列的調研與籌劃，具體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思想上的準備。鑒于上海的顯著地位和復雜局勢，1949年在渡江戰役之前，中共中央上海局在給上海黨組織的指示中提出：“雖然國民黨已決定了必敗的命運，但它必然會反動、頑固到底，一直到全部失敗為止。”因此為了實現徹底的解放，全體同志都必須“表現出我們的才智，勇敢和堅決地完成當前的任務”③，在接管過程中要“策略靈活、細心地有準備地領導群眾運動，緊密地依靠群眾，改變階級力量的對比” 。在這一指示中，中共中央不僅指出了解放上海的曲折性和黨員任務的艱巨性，還明確提出了團結群眾力量的必要性，為即將展開的接管工作明確了方向。

第二，政策上的準備。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當日，軍管會頒布了《關于上海市報紙、雜志、通訊社登記的暫行辦法》，要求上海市內所有的新聞機構必須向軍管會申請登記;6月13日頒布《關于上海市私營廣播電臺暫行管制的條例》，對上海市私營廣播電臺的歷史沿革與成分組成進行了摸底。除此之外，1948年11月沈陽等城市解放時，中共中央及時總結經驗，制定了《對新解放城市的原廣播電臺及其人員的政策的決定》《如何處理接收城市的私營新聞業》等條例。這一系列具體、可操作的規章條例明確了廣播業的接管對象和接管方式，為上海市廣播事業的順利接管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第三，組織上的準備。鑒于新聞事業的特殊性和專業性，早在淮海、平津戰役后，中共中央便建議華東局提早為接管長江以南地區的大中型城市新聞業做準備。④在華東局的促成下，培養、訓練新聞工作干部與人才的濟南新聞專科學校于1948年底成立。1949年4月，渡江戰役一結束，華東局便組織了一支數千人的“南下干部縱隊”赴江蘇丹陽集訓一個月，成為負責接管上海新聞事業的第一梯隊。在江蘇丹陽期間，該梯隊成員根據上海地下黨人編纂的《上海概括》對上海各家新聞單位進行調研，制定了周密的接管計劃。⑤

二、上海——人民廣播事業新的一頁

上海解放后，兼任上海軍管會主任和上海市長的陳毅同志提到“（上海市）整個接管工作分成接收、管理、改造三大步驟”。⑥——接收，主要指移交、清點與接收;管理，主要是進行局部的改造與整編;改造，則是大規模的肅清工作。

1949年5月27日，歷時16天的解放上海戰役結束，上海獲得解放。與此同時，先前的籌劃與準備工作迅速發揮作用，軍管會正式成立后，上海的全面接管工作正式開始，廣播事業也在創立人民電臺與接收國民黨反動電臺的過程中掀開了新的一頁。解放當日，軍管會即頒發了《關于上海市報紙、雜志、通訊社登記的暫行辦法》，共包含九條內容。其中第一條明確指出：“為保障人民的言論出版自由，剝奪反革命言論出版自由，所有已出版、將出版或將復刊之報紙和雜志及已營業、將營業或將復業之通訊社，均須依照本方法，向本會申請登記。”⑦在登記過程中，軍管會逐步掌握了上海的廣播電臺情況，對各電臺分門別類開始進行接收工作。據統計，上海解放之時，共有國人所辦電臺50余家，其中包含原上海廣播電臺、公建、新聞、遠東、聯合、新運等22家原國民黨政府、機關及其組織所屬的偽公營電臺。⑧“沒收官僚資本歸人民所有和保護民族資本家的正當權益”是人民政府對舊新聞事業審核接管的基本原則。⑨因此，對于這些偽公營電臺，軍管會按照《條例》先是勒令22家電臺停止播音，而后針對其提交的材料進行周密的調查、審核，對于確定為國民黨舊官僚勢力所辦的電臺，一律由軍管會各對應系統沒收，將國民黨官僚勢力的“聲音”從上海鏟除。

為了安撫局勢變動中的上海市民、及時傳遞解放消息，上海解放前夕，中共地下黨員鄒凡揚攜帶《解放軍入城布告》趕去原上海廣播電臺進行播音，途中他寫下廣播稿：“中國人民解放軍今日凌晨攻入上海市區，大上海解放了！”5月25日6時零5分，這23個字隨著無線電傳遍上海，許多市民聽到廣播后紛紛走上街頭，迎接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到來;⑩5月27日軍管會正式接管原國民黨的上海廣播電臺，隨著播音員夏之平連續三遍呼出“上海人民廣播電臺”的名字，上海的廣播事業迎來了新生。

新生的上海人民廣播電臺每日早、中、晚播音三次，約10個小時，播音內容包括新聞、評論、通訊、革命文獻、音樂、戲劇等。

上海人民廣播電臺建成后立即擔負起中共中央規定的宣傳任務，成立初期主要負責“發布新聞、傳達政令、社會教育和文化娛樂”三大任務。軍管會及政府部門多次利用上海臺宣傳中共中央的方針政策及上海城市管理方案等內容，1949年10月1日，上海人民廣播電臺轉播了北京新華廣播電臺節目，讓整個華東地區人民聽到了開國大典的實況。與此同時，在“人民廣播人民辦”方針的指引下，上海人民廣播電臺邀請了許多群眾代表和文藝工作者進行播音、表演，據統計，上海人民廣播電臺在建臺后的一年內，就有近2萬人次的嘉賓進行演講和演播。

上海人民廣播電臺成立之初，使用的是國民黨上海臺的發射機，總功率僅為1.8千瓦，為了實現對整個華東地區的覆蓋，上海人民廣播電臺先后從濟南、南京借調了兩臺功率為400瓦、2500瓦的短波報話兩用機，又增設了三架功率1千瓦的中波發射機，極大改善了原本的播音效果和覆蓋范圍。

三、上海人民廣播事業全面建立

1948年11月20日，中共中央頒布的《對新解放城市的原廣播電臺及其人員的政策決定》中規定：“新中國之廣播事業，應歸國家經營，禁止私人經營。”為使上海廣播事業徹底摒棄以往舊官僚反動派的反人民習性，軍管會在全面接收22家偽公營電臺并成立全新的上海人民廣播電臺后，開始對上海的一批民營資本廣播進行全面管制和“穩步漸進”的社會主義改造。

（一）對私營電臺的政治、內容審核到頻率合并

管制工作的第一步仍然是“審核登記、調查研究”。1949年6月13日軍管會頒布《關于上海市私營廣播電臺暫行管制的條例》（下稱條例）。全文共八條，要求凡仍在播音的電臺必須在6月25日之前向新聞出版處提交書面報告，報告內容包括“電臺名稱、地點、電話號碼;電臺組織情況;創立沿革;與國民黨廣播事業管理處的關系”等。實際上，該條例在內容構成上與上海解放當日頒布的《關于上海市報紙、雜志、通訊社登記的暫行辦法》（下稱暫行辦法）差異不大，但《暫行辦法》主要針對的是偽公營電臺的接收工作，《條例》則將管制的重心徹底轉向私營電臺企業。在軍管會進行審核后，共有亞美、麟記、大中華、華美等22家私營廣播電臺被準許登記，繼續從事播音工作。

為了更好地管制私營電臺，新聞出版處決定對私營電臺進行頻率合并。1949年12月1日起大陸、大中華、亞美等17家電臺率先進行了調整，截至1950年元旦，剩余的幾家電臺也調整完畢，調整后的私營電臺共占用12個頻率。合并改造的基本原則主要依據以下4條：

1.各私營電臺的頻率必須在900千周以后;

2.各臺頻率的變動盡量設法使其不要過大，以減少技術上的困難和經濟上的損失;

3.天線裝置，以上海的情形而言只能縮短不能放長，所以頻率變動只得往后移動，不能改前;

4.合并，盡量依照原定已合并的現狀，不加打亂，免得造成人事上的困難和糾紛。新合并者參照所了解的情況，使興趣相近、可以合作者，并在一起。

除了上述外部管制外，軍管會還對私營電臺的播音內容進行了管制，如要求各臺必須將每天廣播的節目、內容于次日向上做報告;必須轉播軍管會指定的節目;不許擅自播放政治性節目;不得有反對人民政府、反對人民解放軍、反共、反人民、反世界民主運動的節目等。

（二）公私合營到全面公營

軍管會對上海私營廣播電臺的社會主義改造是從“保留私營”到“公私合營”再到“全面公營”逐步展開的。

在團結、管理私營廣播電臺工作初見成效后，新聞出版處擬定了《關于私營電臺管理及籌組公私合營電臺的設想和實施意見》，并決定以新滬、合作兩家電臺為試驗田進行公私合營實驗。在這兩家電臺的試點成功后，新聞出版處于1952年開始對全市私營廣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在自愿的基礎上將大眾、中華自由、亞美、金都、麟記、大陸、大中華、東方等14座電臺聯合起來建立了統一的、公私合營的上海聯合廣播電臺（下稱聯合臺）。聯合臺由上海人民廣播電臺領導。聯合臺建立后，不僅減少了各電臺之間的利潤競爭，也減少了電臺節目間的重復，提高了廣播節目水平和質量。

隨著國民經濟的逐步恢復，1952年底，中共中央提出了以“一化三改”為特征的社會主義過渡時期總路線，“一化”就是逐步實現國家的社會主義工業化，“三改”即逐步實現國家對農業、手工業、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在這一總路線的指引下，軍管會對上海廣播界的改造加快了步伐。1953年6月，上海聯合廣播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標志著上海私營廣播電臺的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它比上海市私營工商業改造要早得多。同年9月，上海聯合廣播電臺的私人股東由于個人事業發展和廣播行業改造加快等原因紛紛提出轉讓私股申請，經上海市政府批準，上海人民廣播電臺出資舊幣9億元人民幣收購，自此，上海廣播事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徹底完成。私股退出后，上海聯合廣播電臺的人員、組織機構等均與上海人民廣播電臺合并。1956年3月，上海市委宣傳部正式宣布撤銷上海聯合廣播電臺呼號。

四、結語

上海市作為20世紀前半葉的中國經濟、科技、文化中心和連接國內外的重要樞紐，不僅是國民黨負隅頑抗的關鍵據點，更受到世界各國勢力的密切關注，因此，接管上海在解放全中國進程中占有重要地位。廣播作為新聞事業中的一部分，以其傳遞聲音、跨越時空等特性成為當時政治宣傳的重要利器。上海廣播發展歷史悠久且成分復雜，中共中央事先做了周密的思想、政策及組織準備，在接管過程中上海接管人員注重調查研究、分類管理，以民主開放、協商自愿的方式，逐步實現了對舊官僚廣播的接收和對私營廣播的社會主義改造。

注釋

徐辰：《憲制道路與中國命運 中國近代憲法文獻選編（1840～1949）（下）》，中央編譯出版社，2017年1月版，第422頁。

②周紅妮：《中國共產黨接管大中城市紀實》，河北人民出版社，2013年3月版，第288頁。

③中共上海市委黨史研究室編纂：《中共中央上海局：解放軍渡江和我們的工作（1949年4月8日）》，《中共上海黨史大典》，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6月版，第414頁。

④姜雪蘭：《建國初期上海市新聞事業的接管》，復旦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年。

⑤馬光仁：《舊上海廣播電臺改造始末》，《新聞大學》，1993年第2期。

⑥中共上海市委黨史研究室、上海市檔案館合編：《接管上海（上卷·文獻資料）》，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3年2月版，第90頁。

⑦上海市檔案館館藏檔案：《關于上海市報紙、雜志、通訊社登記的暫行辦法》，1949年，檔案編號：B1-1-995-1。

⑧??上海市檔案館、北京廣播學院、上海市廣播電視局合編：《舊中國的上海廣播事業》，檔案出版社、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85年12月版，第771頁、第767頁、第780頁、第784頁。

⑨ 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上海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工作委員會：《上海文史資料選輯第46集：上海解放三十五周年文史資料紀念專輯》，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5月版，第381頁。

⑩唐培吉、劉惠恕：《鄒凡揚：我和上海的廣播電視》，《我與新中國60年》，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年11月版，第207頁。

?上海市廣播電視局《當代》編輯組：《上海人民廣播電臺概括》，《上海廣播電視資料匯編（第1輯）》，1986年6月版，第5頁。

?趙玉明、艾紅紅、劉書峰主編：《新修地方志早期廣播史料匯編（上）》，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16年3月版，第427頁。

?《上海人民廣播電臺卷》編委會編：《當代中國廣播電視臺百卷叢書之上海人民廣播電臺卷》，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9年3月版，第4頁。

?上海市檔案館館藏檔案：《中國人民解放軍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關于上海市私營廣播電臺的管理暫行辦法（草案）》，1949年，檔案編號：B91-1-1-1。

??馬光仁著：《馬光仁文集》，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3年4月版，第161頁、第162頁。

?趙玉明、王福順主編：《中外廣播電視百科全書》，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5年1月版，第237頁。

? 蘇虹：《建國初期上海舊廣播電臺的接管、改造研究（1949～1953）》，上海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7年。

（作者單位：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學院）

（本文編輯：林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