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慧娟 鐘培源



羅山兀自矗立在干旱的寧夏中部大地,威嚴而驕傲。以它為中心,廣袤的大地如裙擺般在四周鋪展開來,生活其上的人們,有世代原住的居民,有搬遷至此的移民,他們的存在和到來,讓這片大地多了生機,有了巨變。
羅山腳下,人們辛苦勞作,勤勉耕耘,讓曾經的荒蕪變為蔥郁,惡劣變為美好,貧窮變為富裕。
這樣的變化,是土地的變化。
這樣的變化,也是人的變化,生活的變化。
這樣的變化,是時代的機遇,是奮斗的結果。
變化下,蘊藏著一個個鮮活的故事,它們是人的故事,是羅山的故事,也是有關家園的故事。
李志巧的“金條”產業
當黨組織找到李志巧,讓她擔任太陽山鎮小泉村的小組長,帶領大家脫貧致富時,李志巧還沒說啥,身邊的親人就開始反對:“你一個女人家,才初中畢業的,還是不干的好。”丈夫也勸她:
“干大家的事情就是個吃苦受累,還不一定落下好。”
但作為一名黨員,看著村里鄉親們熱切的目光,李志巧還是決定當這個組長,她思考著怎么樣才能帶著大家脫貧致富,解決眼前的困境。
李志巧知道,一個地方沒有產業就沒辦法解決就業,就業解決了,大家的困境也就解決了。可小泉村除了土地再沒有任何可發展的資源,土地上種啥才能讓鄉親們富起來呢?經過一番思考和考察,李志巧覺得紅寺堡地處羅山腳下,土地肥沃無污染,晝夜溫差大,適合種植黃花菜。
但這是個新事物,號召村民自己種肯定不現實,李志巧就想把村民的土地全部流轉過來自己種,然后讓村民來打工,有想入股的還可以分紅,這樣就解決了大家的后顧之憂。
2016年,李志巧流轉了村里的1960畝土地,成立了紅寺堡區太陽山鎮清泉林業合作社,和3個合伙人一共籌集了160多萬元來種植黃花菜。這么多的錢對李志巧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而且大家都是第一次種植黃花菜,面臨許多種植技術、氣候影響方面的難題。開弓沒有回頭箭。即使艱難,李志巧也打算做下去。
李志巧一頭扎進合作社的地里,去的比大家都早,回的最晚,家里也顧不上管了,只為能讓黃花菜在羅山腳下生根發芽、開花創收。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李志巧的精心操持下,黃花菜終于初具規模,在第二年開始有了收益。羅山腳下的小泉村,也成了黃花菜種植基地。幾年間揮灑的汗水終于有了回報,合作社也摸索出了一套成熟的種植、澆水、采摘經驗,黃花菜種植給村民們帶來了巨大的收益。
作為勞動密集型產業,黃花菜的采摘用工量很大。在黃花菜采摘高峰期,除了小泉村的村民,周邊村子的閑散人員、放暑假的學生都在李志巧的合作社打工掙錢,每天能達幾百人的規模。此外,還雇傭著好幾個長期工操持合作社的事情。太陽山鎮周圈村村民蘇買燕在合作社長期打工掙錢,一天能摘黃花菜100~150公斤,一天能掙兩三百元。蘇買燕高興地說:“選擇在這里打工就是因為離家近,既能掙錢,還能把家里的老人孩子照顧到。”
李志巧的黃花菜產業終于做起來了,不僅為太陽山鎮白塔水村、小泉村農戶們樹立了典范,還帶動他們加入到種植黃花菜的行列里。合作社免費提供黃花菜種植技術指導,和農戶簽訂銷售協議,采取保護價與市場價相結合的方式進行收購,讓大家的種植沒有后顧之憂,給每戶農戶每年帶來2萬元以上的收入。目前,李志巧的合作社已投資600余萬元,建成硬化黃花菜晾曬場11400平方米、廠房530平方米、冷庫及配套設施8套、烘干房2座,年產鮮菜480余噸,年產干菜70多噸,年產值突破300萬元。
成績的取得也帶來榮譽的嘉獎,李志巧先后被評為“巾幗女能人”、“巾幗創業之星”、最美紅寺堡人之“最美創業者”。在建黨一百周年之際,李志巧被評為自治區“優秀共產黨員”。這是一份沉甸甸的肯定和收獲,雖然背后付出了很多艱辛,但在領獎的那一刻,李志巧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王航弟的出走和回歸
王航弟從小就是心“野”的女子。
作為家里最大的孩子,她打小便挑起了生活的重擔。即便如此,家人一年苦到頭,還是連肚子都吃不飽,更別提上學了,王航弟那會就想,一定要掙錢,一定要讓家里人都過上好日子。
16歲的時候,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條件,王航弟走出大山去打工,當看著城市的車水馬龍和川流不息的人流時,王航弟的心里充滿了激情,她仿佛看見了生活的曙光。因為她始終相信,勤勞的雙手一定能換來好日子。
但外面的美好生活也僅僅限于想象。一天將近11個小時腳不沾地的忙活,一點也不比在家里干農活輕松,時不時還要遭受來自外人的白眼和刁難,更有甚者,還笑話她一口土味的家鄉話。王航弟心里難受了一陣子,但很快她就打起精神,不就是普通話嘛,學就是了。稍有空閑,王航弟就拿著報紙大聲念,終于學會了普通話,在加上她踏實勤奮,在北京的餐館里很快就站穩了腳,也賺了一些錢,對家里生活的提高有了一定的幫助。
2003年,王航弟被家里催婚,從北京回來后嫁給了同村的石寶銀。也正好在那一年,他們移民搬遷到了羅山腳下的白墩村。看著眼前的土地,王航弟的心里有點失落,打工幾年,固然賺的錢不多,但也比在土地上輕松。本來想著搬遷了能好一點,可一看眼前的土地,咋讓人那么沒指望呢。
沒指望的事情還多著呢,兩間簡陋的房子好像隨時都能被風刮跑,左鄰右舍都沒有住人,地里的水灌溉不上,種了點玉米被風沙打的長不起來。王航弟一看,心里對這片土地打了個叉,再一次萌生出去打工的念頭。但石寶銀不想走。王航弟一次次地說,石寶銀架不住妻子的執拗,兩個人終于踏上了去上海打工的火車。
出租屋,流水線,日復一日地重復,為了多賺點錢,沒有多的休息日,沒有去看看上海的風景,沒有給自己買一件像樣的衣服,兩口子在上海一呆就是5年。當手里積攢了幾萬塊錢時,丈夫石寶銀不想呆了,在他的心里,還是覺得種地踏實。
王航弟再次回到了紅寺堡,再一看,紅寺堡也還不錯。兩口子用積攢的錢和借款買了50畝地,但這些土地需要花大力氣修整,水渠也不合適。為了盡快讓地“活起來”,從此兩人開始了起早貪黑修整土地的日子。兩個人年輕,又能吃苦,再大的困難在這種精神之下也就不算困難了。
修整土地、開小賣部、開餐館、賣水泥、經營玉米收割機,王航弟兩口子在土地上撒了歡地干,讓自己的小日子從兩間破房子到蓋起白墩村第1座2層小洋樓,王航弟再也不為生活發愁了。
又是幾年過去,50畝土地都種上了紅彤彤的枸杞,王航弟也在土地上找到了自己的新出路,利用電商平臺,將自己的枸杞賣到了全國各地,年銷售額達幾十萬元。曾經的副業都停下了,王航弟兩口子專心經營枸杞,石寶銀負責地里,王航弟負責銷售。還將村里的閑置人口解決到了枸杞地里打工,并在政府貸款的資助下在自家院子里安裝了烘干設備。
每次見王航弟,老遠就能聽見她爽朗的笑聲,熱情得像枸杞樹上的紅果子。談起下一步的打算,她說自己想在羅山腳下建一座集休閑、娛樂、美食為一體的枸杞莊園,帶動村里的人集體致富,也讓更多的人看到羅山腳下的美麗。
喬文生不斷變化的滿足
喬文生,20世紀60年代出生在羅山腳下的新莊集,那時一家人住在窯洞里,靠著20畝旱田艱難地活著,“吃不飽”是他兒時最深的記憶。青灰色的羅山、不大的莊子、鄉里鄉親,沒有見過外面世界的喬文生并不覺得當時有多苦,在他心里,日子就是這樣的。
直到20多歲時,國家迎來了改革開放,農村實行包產到戶,日子有了好轉,喬文生娶妻生子蓋了新房搬出了窯洞。日子變了,他有了更多的念想。先是在紅寺堡未開發的荒灘、沙包地里放羊,后是到羅山腳下挖甘草、販甘草,喬文生用比別人更活泛的腦筋開始致富。這次,他又對生活感到了滿意。
2003年,紅寺堡迎來了大開發。新莊集的許多村子搬遷到了紅寺堡開發區,喬文生家隨村整體遷到現在的中圈塘村。新村址離老莊子不遠,地勢平坦,土壤條件好,還能用上黃河水進行灌溉,但這里是一片沒有開發過的土地,風沙很大,用當地人的話說“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
剛到中圈塘村,喬文生多了個心眼,沒有把家搬下山來,只是自己住在村部。剛開始種田時,一場大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站不住腳,新挖的水渠能一夜之間被沙子填滿。這光景震驚到了喬文生,也讓他對自己的決定不免有些得意,回到家就給家里人說,那里簡直不適合人生存,還是老莊子好。
可大勢所趨,喬文生為了孩子上學最終還是搬了下來。既來之則安之。喬文生和大家一起種樹、修渠,學習水澆地的種植。中圈塘村的樹一年年高起來,風也一年年地變小了。
新家園的環境在一點點改變著,他開始喜歡這個新家了。
2007年,當地政府把中圈塘村作為試點,號召村里種植釀酒葡萄,這是一個新事物,村民們卻惴惴不安,大多數人選擇了拒絕。喬文生也同樣不敢說“好”。但在一次政府組織的青銅峽甘城子鄉葡萄種植的考察活動中,他通過了解當地葡萄種植的收益后,決定放手一搏。
3年后,葡萄結果,喬文生的8畝地收入78萬元。這次又震驚了他,在土地里摸爬滾打多年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土地的回報會這么大!從此,喬文生全身心地投入到釀酒葡萄的種植,田間管理一絲不茍,遇到技術難題他連學代問苦心琢磨,一一攻破。羅山腳下的土地總是給勤勞的人以回報。喬文生的葡萄種植收益不斷增加,自己也成了當地葡萄種植的土專家,帶動、幫助鄉親們種植葡萄。
現今,葡萄種植已成為中圈塘村的支柱產業。
兒時住窯洞曾讓喬文生滿足過,沙包地里放羊、羅山腳下挖甘草曾讓他滿足過,新家園曾讓他滿足過,如今葡萄又點燃了他紫色的夢想,而且夢想在一步步變為現實:自己種葡萄,兒子釀葡萄酒,親家賣葡萄酒。眼界寬了,更有自信了,生活更好了,他再一次感到了滿足。
過去的荒地、沙包早已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各種農作物的茂盛生長,綠色已經鋪滿羅山腳下,喬文生的葡萄園就在其中。
黎諫君和那些地里的事兒
黎諫君大學畢業后,進入煤曠企業工作,后來辭職下海經商開公司,干過煤炭銷售、建筑、餐飲等,這些營生他都掙到了錢,算作“成功人士”。該有的都有了,黎諫君似乎并沒滿足,他又與人合伙在紅寺堡成立了富陽集團紅寺堡農林科技有限公司,將投資目光轉向農業。
農業投資資金占用量大、見效周期長,讓許多想掙快錢的人避而遠之。出身農民家庭的黎諫君對土地有一份難舍的感情,加之羅山腳下有大量的土地可供開發,且熱度不斷升高,當地人也很有干勁,這都促成黎諫君決定將事業轉向農業。
公司以打造特色農業、品牌農業、智慧農業為主,流轉土地近萬畝,投資數千萬元,種植了枸杞、黃花菜等富硒作物,形成了規模化種植、標準化生產、集約化經營的現代農業發展模式。紅寺堡是揚黃灌區,水少且貴,公司的種植全部采用節水灌溉模式,為當地的節水灌溉起到示范作用。公司的成立也為當地群眾提供了不少就業機會。
攤子鋪開了,困難也隨之而來。資金占用量大不必說,在種什么上黎諫君就曾走了彎路。在對土壤了解不足和技術欠缺的情況下,先是油用牡丹種植失敗,損失幾百萬元。然后,枸杞、黃花菜的種植規模過大,致使采摘期用工出現問題,仍然造成損失。雖然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問題頻出還是讓黎諫君“壓力山大”、苦惱備增。沒有回頭路。黎諫君只能把更多時間、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家很少回了,公司、地頭是他常呆的地方。一身迷彩工裝的他,乍一看和普通員工無異。科學的測算不同作物用什么節水方法灌溉達到最好效果,什么作物的種植市場行情好,田間的管理還有無漏洞都是黎諫君要操心的事情。超負荷的工作量,收入與成本的嚴重不平衡,原本衣食無憂,可以比一般人過得更富足的黎諫君,是不是在自找苦吃呢?
黎諫君倒不這樣認為,對國家的大政方針、發展趨勢的篤定,對土地的情感,對公司擔負的社會責任,都鼓勵鞭策著黎諫君在農業這條路上更加堅定地走下去。
羅山腳下的大地是慷慨的,有付出必有回報。今年,公司種植的2000畝苜蓿喜獲豐收,5000多畝青儲長勢喜人,牧草價格、國家給予的補貼都讓人滿意。
站在地里,黎諫君看著繁忙的收割場面,眼神中充滿自信和希望。他生長在田野,現在他要用十二分的努力和熱情回報大地、回報家園。
以教育為“家業”的張森惠
舊莊村離韋州有5公里,坐落于羅山東麓,村里張姓是大戶,共同的祖墳已有十幾代的先人在那里安葬。60歲的張森惠的家在舊莊村,土地在舊莊村,他生活的全部在舊莊村。舊莊村是他的根,他從未離開過這里。
從大集體到包產到戶,從20世紀90年代用上黃河水到見證脫貧攻堅的偉大勝利,張森惠親歷了一次次變化,用汗水建設家園,用笑容接受生活的贈予。
自古舊莊村的田地都是旱地,靠天吃飯,只能勉強維持人們的基本生存需求。張森惠對大集體時代的記憶是住窯洞,吃不飽肚子,1角錢可以買12塊水果糖,過年殺的豬一股情況是六七十斤重,哪只豬能出1稱(一百斤)肉就是大豬了。
包產到戶后,農民的勞動積極性得以提高,經營路子放開了,張森惠憑著木匠手藝讓一家人溫飽問題得以解決。固海揚水工程讓羅山周邊的人們用上了黃河水,水澆地的出現使得作物產量大幅提高。決戰決勝脫貧攻堅戰,舊莊村同樣是受益者。張森惠抓住一次次時代的機遇,夫妻倆努力經營著自己的家庭。
舊莊村有崇德重教的傳統,祖輩識字知書的人很多,走出村里的人也多從事教師、會計、公務員職業。舊莊村雖然沒有十分突出的致富人,但村風質樸,罕有違法情況出現。家家重視教育,孩子在學業上有帶動作用,往往是老大學習好,下面幾個也不差。每年會有10名左右的本村學生考上一本院校。
張森惠兩口子育有兩女一男。七八年前,兩個女兒一先一后考取了醫學院,兒子上高中。孩子們的學費、生活費對于當時的張森惠來說是家庭主要開支。田間的收入除去一家人的生活費用所剩無幾,張森惠要不停地到周邊縣區打工增加收入。就這樣他仍然向信用社貸款,從幾千到幾萬,用他自己的話說“光利息都讓人發麻呢”。這些貸款不為別的,只用來交孩子們的學費、生活費。在外上學的孩子要500元的生活費,張森惠從來都是給1000元,不讓他們為錢影響學業。這背后是張森惠不容許自己片刻的放松,通過辛勤勞作他最終還清了所有貸款。而孩子們直到工作后,才知道當時的學費是怎么來的。
如今大女兒已成家立業,二女兒在杭州讀博士,兒子大學畢業后在北京工作。去年,張森惠從村支書的位置退下來,他覺得輕松了許多,現在和老伴打理著二三十畝地,種種玉米和苜蓿,地里的活忙不過來時,會有農機幫忙……干著簡單的農活,吃著簡單的飯菜,筋骨舒絡多了,笑容也多了,生活從來沒有這樣安逸、平靜而舒坦。
盛夏時節,舊莊村緊緊依偎在羅山腳下,莊稼繁茂,村舍閑靜。村里有遠離家鄉闖蕩世界的人,也有像張森惠這樣不離不棄守候故土的人。不管離開還是留下,羅山都永遠是他們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