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辯友

松子

摘句：

從前，車、馬、郵件都慢，而今條條道路通通途。可我的盡頭，始終是你。

第一章

“同學(xué)，你講話能不能把舌頭捋直了？”

聽同學(xué)說，辯論隊面試的一個學(xué)長，長得最帥嘴最毒，連著罵哭了好幾個學(xué)妹。

顧思懿咽了咽口水，目送那位“舌頭捋不直”的女同學(xué)低頭離開。

“下一個，顧思懿。”

顧思懿拍了拍衣服，大有視死如歸的架勢。

沈渡翻了幾頁她的個人信息，挑眉道：“聽說你會唱rap（說唱）？”

一提rap，顧思懿恨不得當?shù)囟葑撸敃r她填寫辯論隊申請表，對著幾個空格束手無策，于是隨手填了一個業(yè)余愛好。

顧思懿訕笑：“是……是啊。”

“那現(xiàn)場表演一個吧。”沈渡向后一仰，作出看表演的姿態(tài)，促狹的笑意在眼里一閃而過。

不得已，顧思懿只能硬著頭皮找了段還算拿手的伴奏，過程十分煎熬。

她先是非常做作地起了個范，將還未來得及脫掉的軍帽壓低，自我陶醉得很徹底。

結(jié)果卻不盡人意。

沈渡點了點頭，又笑著搖搖頭，“顧思懿同學(xué)，相比于做一個rapper（說唱歌手），可能更適合做一個reader（讀者）吧。”

這句意味不明的話，讓顧思懿想了整整一周。

所以，他這是褒義還是貶義？

沒多久，辯論隊的復(fù)試名單很快公布，顧思懿好奇地點開，不料想，第一行第一個就是她本人。

復(fù)試流程和初試有所不同，每人隨機分配一道辯題闡述觀點。

顧思懿拿到的辯題是“當今中國人對肥胖的恐懼是否是一種病態(tài)”。

這真是個好辯題。

為此，顧思懿憑著生活中的例子寫了個大綱。

沈渡負責(zé)復(fù)試的那天，穿了一件駝色大衣，襯得整個人都顯得溫柔了很多，可惜的是，他長了一張嘴。

“顧思懿同學(xué)，請你對病態(tài)做一個合理的解釋。”

“顧思懿同學(xué)，你憑什么認為？”

……

總之，這一環(huán)節(jié)，顧思懿感覺自己備了很多糧草，等到上了戰(zhàn)場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無所有，片甲不留。

難怪人家說談戀愛千萬不要找打辯論的，完全不是一個水平好嗎？！

從此，她對沈渡產(chǎn)生了心理陰影。

顧思懿原以為，可能要止步復(fù)試，哭笑不得的是，她再一次劃水劃成了正式隊員，并每晚都要接受沈渡學(xué)長的親情“講解”。

第二章

晚自習(xí)期間，顧思懿和隊友們留在會議室里訓(xùn)練。

“光我說大家可能還是不懂，我們不如現(xiàn)場1v1打一個？”沈渡懶懶地靠坐在椅子上，視線看向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顧思懿。

這邊，顧思懿只差沒把頭埋進桌子底下，一個勁自我安慰：“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沈渡舔了舔后槽牙，瞇起了眼睛：“那個……顧思懿上來一下。”

顧思懿：“……”

辯題很隨機，從名字上就能看得出來——

“奶茶重要還是干飯重要。”

雙方將有一分半的準備時間，三十秒陳述己方觀點，然后直接開始激烈的……單打獨斗。

顧思懿抽到了干飯更重要。她陳述時由于過于緊張，用沈渡的話來說就是講了三十秒的廢話。

“奶茶當然重要，我們圍在一起喝奶茶，很能促進友誼！這一過程非常享受！”

“促進友誼？你的意思是我們聚在一起吃飯不能了嗎？”說完，沈渡還故意拍了一下手，“太好了，對方辯友還提及了享受，難道我們辛辛苦苦做完了一頓飯，全家人聚在一起享用，就不享受了嗎？”

顧思懿一噎，手心里沁出細密的汗，連空氣里的細小塵埃都仿佛在四處逃竄。

嘀嗒，嘀嗒。

時間到。

顧思懿拖著打戰(zhàn)的腿，神情十分悲壯，她只顧著立即逃回座位，沒注意到對面的大魔王心情很好的勾了勾嘴角。

而念及雙方的經(jīng)驗懸殊太大，不分勝負。

今天一定沒看皇歷，顧思懿在心里暗自叫糟，訓(xùn)練結(jié)束后就企圖立刻逃之夭夭，但沈渡喊住了她。

“學(xué)……學(xué)長，什么事啊？”顧思懿露出一個自認為十分乖巧的笑容。

“你別緊張啊，我長得又不兇。”沈渡沒好氣道。

談及長相，顧思懿下意識地多看了一眼他，平心而論，他的長相絕對無可挑剔，五官立體，面部線條流暢。

關(guān)鍵是眼睛也很好看，瞳仁的顏色很深，借著走廊的光，仿佛藏著星星。

只一眼，顧思懿已經(jīng)看愣住了。

“學(xué)妹，你還想看到什么時候？”沈渡無奈地笑著問。

聞言，顧思懿才察覺自己的失態(tài)，慌忙移開視線。

沈渡正色道：“是這樣的，這周末晚上的那一場辯論，你和我一方。”

顧思懿微微睜大眼睛：“啊……為什么啊？”

進辯論隊的第一天，沈渡就和大家說好每周末都會進行一次模擬辯論賽。這周自然也不例外，原本，顧思懿以為她會和同屆的學(xué)生一組，可是沒想到是和領(lǐng)隊。

沈渡聽她的語氣，危險地瞇了瞇眼：“學(xué)妹不愿意嗎？”

“愿意愿意。”

“那就好。”

然而，顧思懿一回宿舍就開始仰天長嘯，叫苦不迭，這運氣，買個彩票估計可以給人家倒貼錢。

周六一早，顧思懿掐掉鬧鐘，準備睡個回籠覺，愣是被沈渡的奪命連環(huán)call（呼叫）從床上拎到圖書館。

顧思懿正襟危坐。

“提問，我們這周的完整辯題是什么？”沈渡道。

顧思懿答：“當高度發(fā)達的外星文明入侵時，人類應(yīng)該卑微地活著，還是……還是……”

沈渡接著說：“還是卑微地活著。”

顧思懿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附和：“對！”

“對？”沈渡抱著臂，表情十分冷酷，“辯題抄二十遍。”

顧思懿不情不愿：“哦。”

一旁過路的學(xué)姐忍不住打趣：“沈渡，你就不能讓讓學(xué)妹？”

顧思懿在心里拼命為這個學(xué)姐點贊，卻只聽大魔王更加冷酷地回應(yīng)：“明天的對手可不會讓著她。”

這樣一說，顧思懿乖乖低下了頭奮筆疾書。

第三章

有沈渡在，不存在打不贏的辯題。

沈渡的打法，是永遠慢悠悠地給對手下套，然后明目張膽地扼殺。

單純就“當高度發(fā)達的外星文明入侵時，人類應(yīng)該卑微地活著”這一辯題，在隊內(nèi)模擬打辯時，對方就輸?shù)煤軕K。

沈渡推了推金絲邊的無框眼鏡，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一眼對面，準備施壓：“請問對方辯友，您在路上遇到一只螞蟻會想著踩死他們嗎？”

對方辯友尋思著領(lǐng)隊莫不是腦子秀逗了，不疑有他：“當然不會。”

“那你們憑什么認為外星人會想著踩死我們？”

沈渡說這句話的時候，由于是站著的，加上他個子很高，顯得有點居高臨下的意味。

會議室的冷白燈光簡直刺瞎了顧思懿的眼。

牛啊。

不知是因為顧思懿這一場的表現(xiàn)，還是別的什么，在訓(xùn)練結(jié)束后沈渡又一次喊住了她。

“學(xué)妹，下周的辯題，你打三辯，我是二辯。”沈渡例行公事。

顧思懿點頭，表示知道了。

沈渡不自覺地彎了彎眉眼，伸手摸摸她的頭：“學(xué)妹今天很厲害。”

顧思懿的臉瞬間紅了一大片，磕磕巴巴地說：“還……還好啦，那個……學(xué)長早點回宿舍，我走了再見明天見！”

說完，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沈渡的手慢慢垂回腿側(cè)，忍俊不禁。

顧思懿得到了鼓勵，連查文獻找事實這種煩瑣的事，都有了很多動力。

這周的辯題很有意思，是“學(xué)長應(yīng)不應(yīng)該和學(xué)妹戀愛”。

顧思懿是反方。

“當然不應(yīng)該了，學(xué)長那么有經(jīng)驗，學(xué)妹只會被騙！”顧思懿義憤填膺地和一辯、四辯探討。

一辯反駁：“可又不是每個學(xué)長都是渣男。”

“比如？”

“比如我。”沈渡抱著水杯，走了過來。

顧思懿一看到他，又想起昨天那個摸頭殺，佯裝低頭看資料。

說起來，沈渡才是最沒資格插話的吧？

這幾天，顧思懿總是聽說沈渡為了揩油，特地給學(xué)妹們拉了個群，學(xué)弟就不管了。

沈渡顯然沒聽過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忍不住逗她：“喂，低頭那個，頭再低就變小老太婆。”

一辯、四辯哈哈大笑，顧思懿迅速抬頭，梗著脖子回罵：“你抱著個茶杯還像糟老頭子呢。”

沈渡不緊不慢：“那巧了，我們湊一對了。”

顧思懿索性閉了嘴。

而他們的這段對話，一度遭人津津樂道了很久。

連上回在圖書館里偶遇的學(xué)姐都笑說，沈渡最近變得有人氣了。

人氣不人氣顧思懿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沈渡能氣死個人。

比如，偶爾在食堂里見到，某人會把她剛剛編好的麻花拽散。

再比如，學(xué)校表白墻里突然出現(xiàn)她的名字，某人直接在評論區(qū)里拆臺子。

沈渡的一系列惡劣行為，已經(jīng)成功引起了顧思懿的不滿，只是她一直沒有機會反擊，也沒那個膽。

A大校慶排舞，顧思懿的舍友為了湊人數(shù)，不由分說拉上了她，等她知道后，已經(jīng)被告知排舞地點在哪棟樓哪個教室。

“抱歉啊領(lǐng)隊，今晚我不能去訓(xùn)練了，我要去練舞。”顧思懿貓著腰，背著一群人躲在教室角落里說道。

雖然知道按這人的套路，必然免不了一陣埋汰，出奇的是，他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別給我們隊丟臉啊。”

不是……跳舞和辯論隊有什么關(guān)系？

顧思懿雖然這么想著，但還是回了個可愛的表情。

正式表演那天，臨上臺前，沈渡還發(fā)了個消息給她，只是她沒來得及看就上臺了。

編舞的舞擔要好看不要風(fēng)度，建議集體買了一件薄如黑紗的裙子，一套下來林林總總花了幾百元。

顧思懿的心在滴血。

臺下有人說：“剛剛我路過后臺看到顧思懿，想不到她這么好看，早知道我就追她了。”

一旁的男生推了推金絲邊眼鏡，冷冷的插了一嘴：“早知道？晚知道也沒機會了。”

第四章

辯論隊內(nèi)舉行團建活動，先是一起吃了一頓火鍋，再然后最后一站抵達了KTV。

包廂里的光線很暗，顧思懿坐在了角落。

一直聽人說，沈渡不僅有著張出眾的相貌，唱歌也賊好聽，全民k歌里的錄音甚至被人下載下來當手機鈴聲。

這會兒，沈渡握著話筒坐在唱臺上，昏暗的光線柔和了他的棱角，從顧思懿的角度，恰好能看見他下顎的弧度。

那一瞬，顧思懿的心臟跳得很快，而當沈渡突然轉(zhuǎn)過頭看向她這邊時，她更是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們顧思懿小朋友校賽獲得一等獎，我作為領(lǐng)隊，勉為其難唱個歌送給她。”沈渡坐在歌詞屏幕前，熒屏的亮光照射著他的側(cè)臉。

包廂里忽明忽暗，小小的心思想著法子躲進黑暗的縫隙里。

周圍人不約而同地起哄，顧思懿徹底鬧紅了一整張臉。

沈渡抱著話筒，深情唱道：“你是我朝夕相伴觸手可及的虛擬。”

男生的嗓音褪去了打辯時的鋒利，變得溫柔且動聽，讓顧思懿無端想起食堂里的軟糯棗糕，她的心灌進了一整桶甜蜜一樣。

一曲畢，底下一群人嚷嚷著再來一首。

結(jié)束的時候，天色已不早，沉沉的暮色籠罩著整個黑夜，天上的星星無言閃爍，秋風(fēng)翻涌起一地的落葉。

他們一幫人在KTV門口告別，最后剩下了顧思懿和沈渡面對面站著，大眼瞪小眼。

沈渡眼見顧思懿穿得單薄，下意識地脫下自己的圍巾給她戴上，裝作若無其事的岔開話題：“走吧，護送公主回家。”

很奇怪。

明明，他是學(xué)院里最厲害的嘴，卻每每在她面前，像個不會說話的悶頭青。

“學(xué)長，這您就折煞我了，分明您是王子。”顧思懿愣住，捏著圍巾的一角，笑著回道。

昏黃的路燈光下，兩個人的影子拉得無限長，偶爾，影子的邊緣重合在一起，看起來很是親昵。

沈渡“啊”了一聲，說：“明天那場，你別太擔心，正常發(fā)揮，今晚好好休息。”

顧思懿驚訝：“你怎么知道我擔心？”

這一場比賽很重要，是作為代表學(xué)院進行比賽的衡量標準，肯定免不了緊張。

“你哪一場沒緊張？”沈渡睨了她一眼，“放心，有我在，沒意外。”

顧思懿撲哧一笑：“你這么無所不能，傳點能量給我啊倒是？”

沈渡突然停下，黑漆漆的眼睛好似黑洞，讓人一不小心看進去便再也逃離不出，他說：“那你把手伸出來。”

顧思懿不明所以，但也乖乖照做。

沈渡輕輕地將自己的手和她貼合在了一起，然后嘴里念念有詞：“能量轉(zhuǎn)移！”

下一秒，有人發(fā)出爆笑。

“沈渡，你也太可愛了。”顧思懿笑到彎下了腰。

沈渡屬實沒想到她的反應(yīng)這么大，大魔王頭一回?zé)o措起來，他看了看四周，小聲訓(xùn)斥道：“你快起來！”

“我偏不。”顧思懿大聲道，并做了個鬼臉，“我要把這件事說在群里，讓你從此毫無威嚴！”

想不到，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沈渡趁著顧思懿背對著她打字，悄悄靠近她，然后迅速抽出了她的手機。

“還給我！”顧思懿立即轉(zhuǎn)過身來。

沈渡壞笑著，將手機高高舉過頭頂。

顧思懿氣結(jié)，一個勁地跳起來去夠。

幾次三番后始終無果，沈渡低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想要？你求求我。”

顧思懿認命似的嘆氣，仰起一張小臉，大眼睛不停地眨巴，裝可憐道：“求求你了。”

沈渡感覺心口深處有什么東西在一點點深陷，酥酥麻麻的，他咳了一聲，不自在地把手機還給她。

嘖。

全都怪今晚的夜風(fēng)太過迷離，吹得人心神不靈，連顧思懿都變得好可愛。

第五章

賽前，沈渡偷偷給她遞了一塊口嚼糖，是牛奶薄荷味的。

顧思懿一時覺得心里甜滋滋的。

這一場他們配合得很好，沈渡瘋狂輸出，顧思懿打得不緊不慢，總是故意拋幾個類似于“對方辯友不要著急啊”“對方辯友慢慢說啊”這種問題，再加上她的聲音軟軟糯糯，叫人看了又可愛又咬牙。

經(jīng)過這幾周的訓(xùn)練，大家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尤其是顧思懿，進步飛快。

沈渡總結(jié)了一下本周的辯題賽情況：“我還是要糾正一下一個錯誤，就是在比賽前我希望你們可以商量好，不要發(fā)言時像打地鼠一樣，一冒一冒的。”

這個情況，顧思懿私底下也很迷惑。

“那怎么辦啊，我們打手勢嗎？”

沈渡搖頭：“那肯定不行，動作幅度太大，打手勢就好像你搶著要和裁判觀眾說，下面要我發(fā)言了，你想一下，蠢不蠢？”

顧思懿苦惱起來。

“這樣，你看我。”沈渡說。

聞言，顧思懿看向了他。

恰好，圖書館外的陽光不偏不倚落在男生的臉上，他滾了滾喉結(jié)，莫名緊張到忘了表情，緊接著，突然wink（眨眼）了一下。

顧思懿愣了愣，嘟囔道：“說話就說話，怎么還撩妹了。”

沈渡扶額：“不是，我的意思是，等上場了之后，你看我wink，就知道我要發(fā)言了。”

顧思懿恍然大悟：“省時省力。”

說完，她面對著沈渡嘗試了一下。

沈渡盯著她，良久，才開口：“我們還是眼神示意吧。”

“為什么？”顧思懿又來了一記wink。

沈渡直接推開了她的臉，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你別這樣，我的思緒亂了，你讓我靜一靜。”

顧思懿無辜地眨了眨眼。她又做錯什么了？

玩歸玩，笑歸笑，平時的辯論賽不比學(xué)院，作為代表的學(xué)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除了沈渡。

這廝在賽前的晚上還要拉著顧思懿出去散心。

“大哥，我還有個資料沒看完，你快放我回去！”顧思懿扒拉著圖書館入口的大門。

她從未如現(xiàn)在這般舍不得圖書館。

沈渡漫不經(jīng)心地說：“平時不努力，現(xiàn)在抱佛腳。”

“佛祖會感化的！”顧思懿義正辭嚴。

沈渡不聽，仍舊拉著她坐在外面的公園里吹冷風(fēng)。

又是一個黑夜，只能聽見遠處依稀有鳥的低鳴聲，萬籟俱靜，輕微的聲響也格外清晰。

“求佛不如求我。”沈渡吊兒郎當?shù)匕ぶ罢f不定我更靈。”

顧思懿鄙夷：“你？”

沈渡嘆息：“唉，真煩，也不知道隊內(nèi)不準戀愛這個規(guī)定是誰研究出來的。”

“好像聽說是上一屆一個學(xué)姐……”顧思懿老老實實地回憶著。

沈渡忍不住打斷她：“你好會抓重點。”

顧思懿茫然。所以，她又說錯話了？

第六章

后來才知道，那天晚上是沈渡的生日。

顧思懿拍拍胸脯：“欠你的生日禮物，包我身上。”

沈渡得了便宜賣乖：“我要無價之寶。”

“沒問題。”

正式比賽開始之前，顧思懿緊張得原地打轉(zhuǎn)。

“都怪你，昨晚還拉著我玩！”

沈渡好笑，再一次輕輕地拉起她的手，然后溫柔得將自己的手和她貼合在一起，最后十指相扣。

沈渡的手很大，一寸寸，緩緩地包裹著她，同時也很溫暖，不斷地輸送著力量，

他放低了聲音，柔聲說：“我把我的好運氣和能量，都傳給你，好不好？”

顧思懿的心跳得很快，仿佛隨時都要超過負荷，她低著頭，緊緊看著他手指上的紋路，不知怎么，在這一刻，她好像確認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好像有點喜歡上沈渡了。

可又好像不止一點。

沈渡簡單的一句話充滿了力量，顧思懿和他照舊按照私底下的套路，沈渡作為攻，她為守。

正如《致橡樹》里的那一句，若他是樹，那么她必須是他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他站在一起。

很多次，他們的視線交匯在一起，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沈渡在，沒意外。

這話果真不假，他們一路過關(guān)斬將，挺進了三甲，且有望代表學(xué)校參加明年的市辯論賽。

明面上隊內(nèi)一起聚餐，私底下，沈渡請顧思懿吃了一頓大餐。

“隨便吃，我買單。”沈渡財大氣粗地將菜單擺在她的面前。

顧思懿連著報了好幾個菜，想著不能浪費，還是見好就收。

“我聽人說，你明年要忙著去實習(xí)了啊？”顧思懿狀似無意道。

沈渡點頭：“嗯，這可能是我打得最后一場。”

畢竟明年還會有新的學(xué)生，那時的學(xué)院領(lǐng)隊也會換成新的人。

顧思懿心里有些沮喪，她換了個話題：“下一屆領(lǐng)隊你覺得會是誰？”

沈渡歪頭想了想說：“不出意外，應(yīng)該是你。”

這也是沈渡的初衷，他本來就想把隊伍交給她。

其實，那天的面試，并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顧思懿。新生還在軍訓(xùn)的時候，他在學(xué)校的芳華劇場里看到了偷懶的顧思懿。

女孩子穿著合身的軍訓(xùn)服，顯露出美好的身材曲線，她正和旁邊的同學(xué)喋喋不休地爭論著一件事，恰好那件事沈渡也略知一二，他下意識地靜靜聽了一會兒，不禁莞爾一笑。

顧思懿的邏輯思維能力很強，講話一針見血，是個好苗子。

所以，那天在辯論隊初試上看見她，女孩子梳著高高的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格外的干凈和清爽。

他幾乎是眼前一亮。

顧思懿羞赧一笑：“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沈渡鼓勵道：“希望你能將我們學(xué)院的榮耀繼續(xù)下去。”

“一定。”

可是，顧思懿在會議室?guī)椭鴮W(xué)姐整理文獻時，聽到了不一樣的故事版本。

“不是因為實習(xí)，以沈渡那樣子，邊實習(xí)邊打辯，我感覺都不是什么難事吧？”學(xué)姐說。

顧思懿想起那晚在公園里，學(xué)長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心道也是。

學(xué)姐說：“我悄悄和你說，其實你別看沈渡這么拽，先前還不是栽給了一個女生？”

“女生？”顧思懿有些不懂。

據(jù)學(xué)姐回憶，當時沈渡和另一個學(xué)院的一個學(xué)姐，彼此之間互相賞識，可兩個學(xué)院自從上上屆一次的辯論賽后就開始不對盤。

久而久之，兩個人的關(guān)系就有了風(fēng)言風(fēng)語，重要的是，沈渡將自己隊的論點泄露給了那個學(xué)姐，導(dǎo)致那場輸?shù)煤軕K，一直被打。

于是，才會有了不準隊內(nèi)隊外戀愛這么一條。

學(xué)姐可惜道：“但是，這件事也挺捕風(fēng)捉影，沈渡一口否認自己根本沒有泄露，但是那個學(xué)姐知道了論點是最佳證明。”

如果不是沈渡之前種種優(yōu)異表現(xiàn)，想必不管今年明年都是沒有機會看到他了。

顧思懿替沈渡委屈：“可是也許是那個女生偷偷看到的呢，我覺得學(xué)長不是這樣的人。”

學(xué)姐訕訕：“我也就隨口一提，不要放在心上啦，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重要嗎？

可顧思懿覺得，這件事已經(jīng)重要到不能再重要了。

她眼里的沈渡，是場上思維敏捷邏輯清晰的辯手，是是師是友的伙伴，他可以發(fā)亮、可以離去，獨獨不應(yīng)該受到非議和誹謗。

第七章

人們總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發(fā)現(xiàn)的事實。

辯論隊訓(xùn)練在入冬后就很少每晚例行公會，偶爾有需要時，沈渡會拉著顧思懿前往教學(xué)樓。

從學(xué)校生活區(qū)到教學(xué)樓，會有一條長長的通道。

大雪過后，通道上布滿了冰，稍有不慎就會跌倒在冰面上，有人細心地在路邊支著警示牌。

顧思懿趁著沈渡不注意，悄悄溜去從一旁的樹枝上取下一手心的雪，為了能夠正面暴擊他，她故意繞到前面砸他。

結(jié)果，樂極生悲，顧思懿在冰面上拐彎，等于自掘死路，她以一種十分滑稽的姿勢，差點栽倒在了冰面上。

“顧思懿！”沈渡手疾眼快，抱住了她。

顧思懿緩緩睜開因過度恐懼閉上的眼睛，鼻息間充斥著沈渡身上的香味，好像是淡淡的雛菊香，好聞不刺鼻。

“喀。”

沈渡從虛抱著她，漸漸換成了扶著她的臂彎。

顧思懿的臉變得紅撲撲的：“謝謝你啊。”

“沒事，我只是不希望明年的學(xué)弟學(xué)妹還沒來，他們的領(lǐng)隊已經(jīng)躺在了醫(yī)院。”沈渡說笑道。

顧思懿覺得他這個理由很合理，怎么泄露論點這件事不再為自己辯解一下？

這天的沈渡很奇怪，好像有心事。

顧思懿想著法子逗他說話：“我和你說，我真是笑死了，今天學(xué)姐把川端康成和夏目漱石的金句搞混了。”

沈渡一樂，見怪不怪道：“她一向如此。”

“還有啊，學(xué)姐和我說你……”顧思懿話說到一半才回神。

“什么？”沈渡耷拉著眼皮，靜靜看著她。

顧思懿聳肩：“沒什么啦。”

沈渡了然：“她肯定說了，我和薛佳美的事。”

顧思懿有點蒙。

“那你信嗎？”

顧思懿連忙搖頭：“我當然不信。”

沈渡低頭笑了笑，眼里的落寞一閃而過：“可是我確實沒有保護好我方的論點，我確實有錯。”

顧思懿著急道：“可是，你為什么要替別人的錯誤買單呢？你看剛剛，是我要拿雪球砸你，無論你有沒有扶住我，我都會那么做。同理，你也是一樣，不管你有沒有保護好論點，那個學(xué)姐同樣也會偷看到論點的。”

女孩子的神情很認真，好像在說一件天理難容的事。

沈渡沒忍住，笑了出聲，原來被人護著是這樣一種感受。

顧思懿以為他不信，繼續(xù)急切道：“沈渡！所以你明白了嗎？我……我們都很需要你。”

良久，空氣一直保持著沉默。

“可是顧思懿，已經(jīng)太晚了。”沈渡翻出手機里的截圖，遞給她看，“我已經(jīng)拿到了國外一個大學(xué)的offer（錄取通知書）。”

意思就是說，其實不是因為明年的實習(xí)，他只是不能因為一個不確定的申請結(jié)果，鬧得沸沸揚揚。

有的事，別人怎么看他，一向都是無所謂。

顧思懿沒來由地憤怒：“你這人怎么這樣啊？那你之前對我那樣又那樣的，怎么，現(xiàn)在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最起碼，留一點念想也好。

“哎，你頭上有個東西。”沈渡煞有其事地指著她的頭發(fā)。

顧思懿白眼，沒好氣道：“你別岔開話題。”

沈渡邊說著邊作勢要去拍開，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沈渡可以看見她耳后有顆小小的黑痣。

他溫?zé)岬谋窍姙⒃陬櫵架驳钠つw上，她覺得有點癢。

“別動。”沈渡的聲音帶著點蠱惑。他無奈了眉眼，在她耳邊低語，“可是啊，某人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我都沒機會說了，以后你讓讓我，給我個機會說話，好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顧思懿仿佛聽見火山爆發(fā)的聲音，紅著臉推開他，“你……你說話就說話，不要靠那么近。”

沈渡后移了一點，眼里藏著笑，故意牽制住她說：“不行，說好的要讓讓我，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什……什么？”

“在一起好不好？”

在辯論上，他可以以不可抗拒的姿態(tài)讓對手承認己方觀點，可在顧思懿這里，所有的規(guī)則全部推翻。

因為在他這里，顧思懿才是判題準則。

第八章

幾年后。

沈渡受邀參加了一檔以辯論為主題的綜藝，他在節(jié)目里的表現(xiàn)深受觀眾們的喜愛，尤其女粉很多。

這一點，顧思懿不滿很久了，揚言要宣示主權(quán)。

這一季節(jié)目結(jié)束，沈渡作為最佳辯手接受節(jié)目的頒獎。他穿著熨燙和貼的黑色西裝，金絲邊眼鏡穩(wěn)穩(wěn)架在鼻梁上。

他對準了鏡頭，舞臺的鎂光燈全部打在他的頭頂：“很多人都會在這個時候感謝很多人，而我想說……”

此刻正守著電視機直播的顧思懿，不由心口一滯。

“顧思懿，遇見你就已是你能給我的最大禮物。”

——從前，車、馬、郵件都慢，而今條條道路通通途。

可我的盡頭，始終是你。

編輯/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