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教育深處

求同是必要的，存異更彰顯教育者的胸懷與智慧。為了每一個孩子的成長，就必須要求同存異。理解每一個孩子的經歷、感受，包容每一個孩子的個性、習慣。教師眼里要容得了沙子，心里要經得住冒犯，以愛心、慧心引導孩子慢慢走上正軌。

一輪又一輪，班主任習慣用“輪”來計算自己的從教歲月，也細數著自己的剩余時光。筆者于2014年9月正式入職，轉眼間，六年時光匆匆而過，兩屆學生順利畢業。作為一線班主任，這六年我經歷了什么，有哪些新的認識與轉變，未來將走向何處……我總想說清楚、講明白，然后輕裝上陣。我梳理了擔任班主任期間心路歷程的四個“走向”，期待與各位同仁交流、探討。

一、從命令走向對話

命令是教師借用教師權威對學生的強制要求，有效但未必合理，長時間在班級存在。常見的表達方式有：我要求你們、每個人必須、任何人決不能、如果做不到我就會……反映的是教師的主觀愿望和個人意志，學生的想法和愿望被壓制或忽略。對話則意味著尊重、傾聽、理解、協商，意味著教師放棄權力壓制，走向情感溝通、思想交流與協商共識。

（一）大事充分討論

凡關涉全體同學的重大問題，如規章制度、評價辦法等，一定要在班級層面集思廣益，充分討論，民主決定。這樣制定出來的制度或決策科學、合理，更容易得到學生們的認可，也就更容易得以執行。例如，班級最初制定班規的時候，過程特別漫長，原因是從班規的征集、篩選到最終確定，每一條都要經過充分的討論或爭論，懸而未決的暫時保留意見，以后不斷完善。其中，班規中對班主任的權利和義務也作了規定，如有違反，也要受到唱歌一首或做值日的“懲戒”。班規出來之后，學生特別興奮，甚至這一消息還在年級廣為流傳，學生議論著老師違反班規要罰唱歌這樣的新鮮事兒。有老師提醒我，不要給孩子這么大的民主，小心作繭自縛。我也有所擔心，但我更看重師生、生生之間對話協商、民主決策的長遠價值，也想有心培養學生主動參與民主生活的意識和能力?，F在出謀劃策，未來當家作主。

（二）小事多多支持

小事往往是與學生個人密切相關的事，越是與學生個人相關的小事，學生越在意。凡無關全局的班級小事，如職責履行、活動策劃等，我會聽取學生的意見，無論對錯、優劣，總以支持為主，有時也會作必要的提醒，鼓勵學生勇敢探索，淡化最終的成敗。例如，班級運動會一開始我就交給體委們負責。七年級第一次運動會，體委們手忙腳亂，同學們對所報項目也不滿意，運動會成績自然不理想。事后，體委會主動向我匯報，“交代問題”。我順勢與他們一起總結、反思籌劃運動會的辦法。他們看到老師不僅沒責怪他們，反而鼓勵他們繼續嘗試，感到特別高興，迅速制定了下一屆運動會的訓練規劃和選拔方式。接下來的四次運動會中，班級奪取了三次冠軍。成績固然可喜，更可喜的是體委們的不斷成長，責任感和主動性越發高漲，班級主人翁意識越發強烈。小事多多支持，教師給學生探索、試錯的空間，也就給了學生自主成長的空間。允許學生在創造、試錯中長大，是教師給學生珍貴的成長禮物。

（三）沒事主動問候

班主任跟學生朝夕相處，哪有那么多大事，更多的是相互陪伴，過平凡的日子。這個時候，班主任要學會“沒事找事”。有事沒事，主動跟學生說句話，或是問好，或是關心，或是詢問，或是調侃，或是督促，或是鼓勵，也可以是一個眼神，一個神態，一個動作，無聲勝有聲，目的就是能夠保持與學生在情感、心靈上的聯結。盡管如此，依然會有一些學生拒絕跟你對話，拒絕跟你產生聯系。傳統的方式沒有用，班主任就要多動腦筋，多想辦法，不能就此放棄。小民比較內向，成績比較靠后，平時很難有交流的機會，交流起來也沒話說。我就把每天統計班級到校人數的工作交給了他，借助這個機會，我發現了他平常很難為人所知的優點，借此多多表揚他。他的成績依然不理想，但正是有這份班級參與感，他喜歡來上學了。小旭情緒波動比較大，我就把整理班級報紙的工作交給她，每天早上到我辦公室拿報紙，借此我也能跟她聊上幾句。小飛不愛說話，但心思細膩，感受強烈，想法獨特，我就通過書信與他保持對話，我能感受到孩子看我的眼神越來越柔和，孩子的心結在慢慢打開……

在各種形式的“對話”中，師生關系、生生關系不斷得到深化，彼此間越發信任，越發感到安全，心靈的默契逐漸建立起來。對話協商并不意味一味妥協、完全由著學生來，教師要引導學生樹立底線意識，并且按要求嚴格執行。

二、從管控走向引領

管控，是當下班級管理的常態，也是班主任的常見武器。君不見，師者藏其笑容，怒其雙目，厲其聲調，以嚇學生，美其名曰“管理有方”。殊不知，這種方式管住了學生的問題，但也抑制了學生的成長，是教育上的目光短淺與急功近利。引領則意味著由內而外，由心入行，知行合一，引領不僅僅關注學生的外在行為，更關注行為背后的情感、動機、意志等內在需求的滿足。

（一）誤區需要澄清

學生是成長中的人，對很多問題的認識還不夠成熟，存在著認知上的誤區，甚至出現行為上的偏差。學生認知上的誤區不僅影響學生在班級中的行為表現，還會影響班級的整體面貌。如果班主任處理不當，或無動于衷，或簡單粗暴，對學生的個人成長和班級發展都十分不利。教師發現學生認知上存在誤區，要引導學生進行認知上的必要澄清。誤區的澄清很重要，誤區澄清的方式更重要。受任教學科（思政課）的影響，我會有意營造交流討論、暢所欲言的氛圍，讓學生互相啟發、集思廣益。所探討的問題未必非要達成一致，但希望各方在真誠交流中達成基本共識。例如，發現班級中有早戀的苗頭，圍繞著與異性交往的問題，我組織學生開展了一次辯論會。學生自主選擇支持的一方，面對面坐在一起，各抒己見，暢所欲言。令我驚訝的是，支持早戀的同學與不支持的同學人數旗鼓相當。如果我只是簡單開個班會，表達不支持早戀的態度，可能很多同學并不買賬。話從同學口中說出來，理從同學口中講清楚，效果不是更好嗎？至于結果，不苛求。教育影響其實就潛藏于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討論中。

（二）價值重在認同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是寫在墻上的口號或標語，而是應深入學生內心深處的價值認同。因為學生只有認同某種價值取向，才會知行合一、身體力行，才會扣好人生的第一粒扣子，行穩致遠。在班級管理中，我特別看重活動體驗對學生形成價值認同的作用，著力落實到每一天的行動中。例如，學生堅持寫了兩年半的《時間管理手冊》，有的同學會覺得沒意義，甚至拒絕上交。但疫情突然來了，自我管理能力就派上了大用場，自我管理能力強的同學一下子就趕超上來了。學生堅持了三年的值日班長制度，每位同學輪著做值日班長，大家比看誰發現的好人好事多，寫的值日感言精彩，積極性一下子調動起來了，每個人的值日感言成了自身青春成長的代言，六本厚厚的值日班長日志儼然成了班級的成長日志。班級堅持開展“奔跑吧，弘毅”跑步活動，放學后占用半個小時，很多同學覺得又苦又累，心有怨言。但堅持下來后發現，短短的一個學期，大家累計的圈數竟達到2，000多公里，每人跑了接近兩個馬拉松。那年冬天，沒有一位同學因感冒請假，運動是多么重要……在這些班級活動中，學生感受著深刻的感受，體驗著深刻的體驗，這種體驗和感受影響著學生的一生價值追求和精神底色。

（三）成長必須合作

學生的成長不單是學校的功勞，而且是各種教育因素協同作用的結果。眾所周知，家庭是孩子的第一任學校，家長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家長是學校的同行者。教師要協同學生家長開展家校合作，共同助力學生成長。比如，我組織了“家長進課堂”活動，三年下來，有十多位家長走進了課堂，從法律、人工智能、中醫到警察、營銷、電商，包羅萬象，精彩紛呈。這不僅開闊了大家的眼界，也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又如，我組織班級開展親子活動，如親子運動會、親子爬山等，拉近了家長和孩子之間的距離，營造了良好的家庭教育氛圍。再如，我組織開展了家長共練字、簽訂手機使用公約等活動，號召家長以身作則，言傳身教。很多家長堅持了幾天，堅持不下來了，反過來他們就會理解孩子學習的辛苦，對孩子也不再是居高臨下式的說教了……

從管控走向引領，學生內心的困惑解決了，行為自然就理順了。學生行為未必完全如你所愿，但學生沒有怨氣、怒氣、憋氣。眼光是澄澈的，心花是怒放的，笑容是自在的，學習效率自然提高。在這種氛圍下，老師偶爾施加一定的管控，學生往往也會樂意接受，而不是跟你對著干。

三、從求同走向存異

近年來，教師們有一個普遍的共識：現在的學生越來越難管理了，老師的權威越來越弱化了。確實，過去求同的時代一去不返，教育逐漸走向個性化，甚至是私人訂制化。存異意味著教師要允許學生在保留個性的前提下，幫助學生自我發展;意味著評價要從單一到多元，鼓勵孩子發展個性，讓每個孩子都成為最好的自己。學生為班級求同，班級為學生存異，兩者兼顧，相得益彰。

（一）允許不同聲音

弗萊雷在《被壓迫者的教育學》中提出兩個新名詞—學生教師和教師學生。這樣的稱謂讓人眼前一亮，啟示教育者要認清一個基本事實：學生與老師之間的界限不是絕對不可跨越的，教育也絕對不是培養服從者和被壓迫者。以學生為師，應該成為教師的職業修養和職業自覺。遇到看法不同的學生，我會主動尋求與他們對話，盡可能達成一致。如果達不成一致，我就選擇尊重，有所吸收，并向他們表達感謝，追求和而不同。比如，我在班級設置了意見箱，鼓勵孩子講真話、說心里話、說實話，表達出來勝于壓抑在心底;我將班委同學一分為二，每周輪換，既是營造互相學習的氛圍，也是為了滿足不同同學的內在需求;我允許班委辭職，并且創設條件給他們打掩護，尊重孩子的選擇卻不傷害孩子的自尊心……

（二）允許不同做法

有些老師允許學生有不同的聲音，未必允許學生有不同的做法，因為學校的評優標準放在那里。我的主張是：學生為班級求同，班級為學生存異，互相遷就，互相體諒。比如，我要求學生按時到校，不按時到校的，寫下理由，自我提醒即可。如果遲到次數多了，我會了解具體情況，確實有困難的，不僅不要責怪，還要寬慰與幫助;我要求學生遵守課堂（自習）紀律，總有不遵守的，找他們一一進行談話;我要求學生不準談戀愛，如有談戀愛的，我找到他們，表明我的態度，不支持但提醒他們把握分寸……這就是最真實、最復雜的教育生態，百草叢生，野蠻生長。對于你的話，大多數學生能夠做到就行了，允許少數學生做不到，不僅如此，還要給予這部分學生精心的呵護與守望。也許，他們有太多難言之隱，只是你不知道。說出來，你我都未必能夠承受。

（三）允許不同個性

在班級文化氛圍的營造上，我喜歡把“做最好的學生就是做最好的自己，做最好的自己成就最好的班級”這句話放在班級最顯眼的位置上。這里最好的班級不是橫向比較中的最好，而是一個班級應達到的最理想狀態。一個班級能達到的最理想狀態一定是建立在學生最優發展的基礎上的，而學生最優發展一定不是被教導著學習優秀的某個人，而是做最好的自己。一個能夠做最好自己的學生，個性一定是舒展自在的，創造性一定是充分展現的。每一個學生都充滿活力、張力的同時又能和諧、融洽地生活在一起，這才是我帶班的追求方向。這一點對教育者的要求特別高，既需要教育者為孩子們創造一個相對自由、安全的班級氛圍，同時又能悉心呵護每個孩子的個性與差異。這樣做是有一定風險的，風險在于班級學生在學習成績上可能出現兩極分化，優秀的更優秀，落后的更落后。我努力找尋可能存在的那個平衡點—活而不亂。面對48個孩子，在努力接納每一個孩子的基礎上，我采用了48種不同的教育方法。張三個性張揚，磨一磨晾一晾;李四謹慎內斂，激一激鼓一鼓;王五害羞內向，夸一夸贊一贊;趙六自我中心，遠一遠近一近……我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每個孩子的個性，提醒自己再慢一點，再看一看，再等一等，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沒有辦法了如何向別人借力，借不上力該怎么辦，解決問題的方向在哪里……

求同是必要的，存異更彰顯教育者的胸懷與智慧。為了每一個孩子的成長，就必須要求同存異。理解每一個孩子的經歷、感受，包容每一個孩子的個性、習慣。教師眼里要容得了沙子，心里要經得住冒犯，以愛心、慧心引導孩子慢慢走上正軌。

【李建全，山東大學附屬中學課程中心主任】

責任編輯︱孫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