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醫生：動物輔助治療之路

李紅笛

在看望過兒科病房的孩子們后，哈森帶著小馬佩約抵達加萊醫院的成人姑息治療中心。

一個骨瘦如柴的女子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與一個男孩依偎在一起。一匹毛色漂亮的小馬靜靜地陪在一旁，大大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他們，嘴唇輕觸女子瘦骨嶙峋的胳膊。

照片中的女子是24歲的晚期癌癥患者瑪麗昂，男孩是她7歲的兒子伊森。這是法國攝影師杰米瑞·萊平在法國北部的加萊醫院臨終關懷中心拍下的畫面。他拍攝的《佩約醫生和哈森先生》獲得了第64屆世界新聞攝影大賽（荷賽）當代熱點類二等獎。

小馬佩約和自己的教練哈森在一家致力于動物輔助治療和科學研究的機構工作，每月為大約20名患者提供幫助。哈森說：“我和佩約試圖與病人家屬一起，共同創造一種新的活力。”

佩約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輔助醫療用馬，沒有之一。它曾是一匹參加過馬術表演的賽馬，因此似乎很懂得與人類溝通。加萊醫院臨終關懷中心的病人們見到它都很高興，小馬的到來大大減輕了患者們的痛楚。

進入病房前，要先給佩約清洗消毒。哈森花了兩個多小時為它清洗毛發，編辮子，并用消毒濕巾擦拭。

“不用擔心馬傳染疾病給人，事實上，傳染途徑是恰恰相反的。”杰米瑞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動物能減輕患者的焦慮和壓力，降低血壓、提高心率或幫助控制疼痛。在臨終關懷中，可以利用人與動物之間的自然紐帶，為身患絕癥的患者提供陪伴，盡可能創造一種舒適與平和的環境。因此動物輔助治療（Animal-Assisted Therapy，AAT）是一種應用于臨床的輔助治療手段，尤其是心理治療和姑息治療。

姑息治療

姑息治療（palliative care）是世界衛生組織在腫瘤工作綜合規劃中確定的四項重點（預防、早期診斷、根治治療和姑息治療）之一，其目的是為無法根治的病人及其家屬贏得最好的生活質量。

24歲的瑪麗昂有轉移性癌癥，在佩約的陪伴下擁抱了她7歲的兒子伊森。

馬是特別適合姑息治療的動物，因為它們能夠很好地適應周圍的環境。有研究顯示，馬輔助干預是動物輔助干預中最常見的一種，多項研究結果表明馬輔助干預對自閉癥患者有積極的治療作用，是一種有前景的干預方法。有學者發現，馬輔助治療可有效減少精神障礙者的暴力行為，進而減少影響社會穩定的暴力因素。

以色列一家馬術治療中心用微型治療馬與小患者進行互動。這家治療中心有很多馬種，對于孤獨癥或聾啞兒童來說，體積小巧、外形可愛的微型馬更為他們所接受。患兒與馬兒親密接觸，用他們特有的方式進行心靈溝通。

基于動物與人的有效互動，社會工作者嘗試將動物所具備的天賦和情感融入到服務人類的過程中，為人們提供情感支持、心理治療以及技能發展服務，讓人們更好地實現身心的治愈和發展。

動物輔助治療最初是由美國的萊文森博士提出的，在許多地方得到了運用和推廣。美國非營利組織“山間治療動物”于1999年成立了閱讀教育援助犬部，為有閱讀障礙的兒童提供動物輔助閱讀的服務。丹佛的北美殘疾人協會運用了馬術治療方案。自2000年以來，美國許多州的監獄也設立了基于監獄的動物服務項目。2013年，國際人與動物互動組織協會（IAHAIO）發表了一篇題為《IAHAIO對動物輔助活動的定義和動物健康指南》的白皮書。

綜合來看，大量的動物輔助治療實踐項目集中在兒童康復、殘疾人恢復、精神疾病、監獄矯治、情緒和行為問題以及醫療等領域。

“通過佩約，我們試圖在生命的盡頭為病人和照顧者提供陪伴并激發能量。”教練哈森說。“佩約的智力和能力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它的這種能力或許可以大大減少患者服用硬性藥物的劑量。”哈森說。

1997年的一項研究發現，老年抑郁指數的改善與對鳥類的利用有顯著的關系。美國舊金山國際機場有一只名為“麗露”的小豬，主要負責幫助旅客緩解搭乘飛機帶來的緊張情緒。麗露可能是世界上首只“供職于”機場的“減壓員”。它有一套專屬制服，工作時會抬起蹄子打招呼，并在玩具鋼琴上彈奏“曲目”歡送乘客離開。

更有研究證實，即使沒有動物的直接參與，只是看動物照片也能對抑郁癥產生積極效果。2001年，22名有身體殘疾的成年人參加了為期12周的騎馬治療計劃，這項試驗證明動物輔助治療能夠有效提高殘疾人的自我效能。一項針對精神康復中心的69名受試者的測試證實，動物輔助治療能顯著增加精神病患者的親社會行為，并減少其對治療藥物的依賴和濫用。研究還發現，動物輔助治療在老年護理和康復領域有著不可忽視的療效。有研究表明，治療犬的出現顯著增加了退伍軍人管理醫療中心老年人的言語交流。

動物的主人/訓練者是輔助治療動物的代言人，需要接受專業指導，并能夠有效與多學科團隊溝通。

有關治療動物的倫理和道德問題也是討論的焦點。英國農場動物福利委員會1993年發布了一份關于動物應該享有的5種自由的清單，以及相應措施。許多動物療法組織也對治療動物應達到的標準及享有的福利和權利提出了要求和規范。這些標準包括：能聽從指令等馴化標準、無感染人體的寄生蟲等健康標準、能配合治療并與參與者建立友好關系等社會化標準。同時，治療動物應享受動物福利準則的保護。

佩約洗過澡，擦亮蹄子，一切都必須完美。它被醫院工作人員親切地稱為“佩約醫生”，是一個真正的“名人”。它的搭檔——騎手哈森總是盡力幫助它，將一切做到盡善盡美。

9歲的艾薩克自豪地向剛做完手術的媽媽炫耀他的新朋友佩約。

狗醫生

多年以來，很多健康護理專家都注意到動物陪伴的治療效果，尤其是對治療犬的需求持續增加。

治療犬應用得到系統研究，在一定程度上要歸功于曾在英國做注冊護士的美國人伊萊恩·史密斯。她注意到，當牧師帶著金毛獵犬來醫院探望病人時，病人們的反應都很好。1976年回到美國后，她啟動了一個項目：訓練狗狗探望病人。

南非比勒陀利亞理工大學生命科學研究中心的研究顯示，撫摸會使人和狗體內的催產素和多巴胺濃度增加，能夠緩解壓力并帶來積極情緒，人的皮質醇也會減少，緩解壓力。倫敦大學金史密斯學院的心理學家黛比·庫斯坦斯說：“狗是社會性生物，對人的反應非常敏感，它們似乎能感應人的情緒。”

美國一些學校在臨近學期考試時會將治療犬帶到校園里，幫助學生們減壓。這通常被稱為“蓬松療法”。這個詞由托里·查斯特創造，他是“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治療犬減壓活動”的發起人。目前這項活動已經擴展到美國全國，甚至加拿大的大學。

美國人南希·斯坦利曾在美國洛杉磯動物園工作，她注意到一些傷殘游客對動物的反應很熱切，于是開始研究動物對病人的有利影響，帶著她的迷你貴賓犬到馬薩諸塞州的里維爾發展中心探望嚴重傷殘患者。1982年，她成立了一個非營利組織“安樂園”，為嚴重傷殘孩子和療養院老人引進“動物療法”。

廣州曾開展過一個動物輔助治療項目“狗醫生”。這個項目選拔性情溫順的狗去醫院慰問病人、去養老院看望孤寡老人、去特殊學校和孩子們玩耍。所有能成為“狗醫生”的小狗都經過了獸醫的健康檢查，進行了免疫（包括注射狂犬疫苗和傳染病疫苗），并由專業人員對其性格和服從能力進行了嚴格考核評估。每次探訪活動都有專職工作人員全程監控，確保安全。

2012年12月14日美國康涅狄格州桑迪·胡克小學發生槍擊案，造成包括槍手在內的28人喪生，其中20人是兒童。一個幸存男孩的父母說，他們的孩子只愿對著一只溫和的狗醫生講述當時教室里發生的情況。一個幸存的女孩因為驚嚇過度一直一言不發，在溫順的狗醫生的陪伴下才開始跟媽媽說話。

金毛獵犬是適于被訓練成狗醫生的犬種，因為它們性格溫和，淡定從容，對陌生人友善。美國波士頓爆炸案發生后，經過特訓的9只金毛獵犬被送到路德教會慈善機構，為受到爆炸影響的社區提供慰藉。它們還被安排前往當地醫院探視爆炸的受傷者，幫助人們無聲地釋放情感。負責人蒂姆·黑茲納說，很多時候，孩子們就對著狗說話。

“這些動物在某種程度上是帶皮毛的四腳顧問，善于傾聽，不會去反駁或評判，只是無條件地奉獻愛。”蒂姆·黑茲納說。

在加萊醫院的停車場，佩約和哈森目送著羅杰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將送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