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皮弄之想 六首

胡權權

石皮弄

一條舊弄堂，用懸掛的燈籠

搖擺的幌子撫摸，茉莉花淡淡的清香

親吻，吳儂軟語的鄉音呼喚

未出生的名字。河流水晝夜不停地彈奏

叮咚的星空，白云在頭頂緩慢地描摹

路過的每一張笑臉

夜晚，把它的嘈雜聲包裹起來

露出木紋一樣的骨頭。清晨，裊裊升騰的薄霧

像一件柔軟的衣衫在風中吹開

一條普通的小弄堂滋生細枝末節的關愛

沖刷，安撫，粗俗、卑微的滄桑

石皮弄，每一塊石頭磨亮溫婉的目光

彼 時

不速之客，來這個世上

逗留。一只狗，一條牛，一只羊

我們都做過了

皮囊日漸寬松變舊了

老繭、疾病、痛苦的靈魂

一層層加厚加重

不用懷疑，我們都是不速之客

殺生，毀物，忘恩負義

罪不可赦

急匆匆，拐彎抹角

善于抄了近道

一不小心，如一盤散沙攤開

可飛的天空依然遼闊

鳥雀卻不知了去向

螻蟻們藏身的洞穴成被俘的密道

目瞪口呆了吧，不速之客

放棄無用的掙扎

交出東山再起的妄想

水邊人家

愛一湖清水，用一萬畝森林

站在你的身旁

給你綠色的挺拔，給你

浩蕩的風聲，給你

婉轉嘹亮的鳥鳴

愛一湖清水，用一萬畝良田

鋪展豐收的景象，滾滾麥浪

無邊蛙鼓，陣陣稻花香

大紅紙上飽滿的祝福

貼出每一戶門窗鮮亮的喜慶

愛一湖清水，用遼闊無邊

來表達壯闊，再加

藍天白云，月亮星星們的倒映

像甜言蜜語在耳邊洶涌

心中的波濤滾滾

愛一湖清水，用一顆真誠的心

長白蕩水碧連天，與眾多的江南湖泊

血脈相連，她們養育世代相傳的

鄉愁，夜深人靜

絲綢一樣滑進夢里

蟬 鳴

單調的鳴叫聲在耳邊

持續。樹林里

潮濕的地面布滿一個個洞穴

從黑暗里爬出來，在樹桿上脫殼

向天空獲取明亮的嗓子

代表大地發聲

這聲音在林間響，在水邊響

在窗外響，在我的夢中響

漸漸埋伏在我的體內

這大地的聲音，與腰痛，頸椎痛

手腳麻木聯合出擊

總有一天，我會在這蟬鳴四起的密林

喪失抵抗的力氣

小鳥，在樹枝上

模仿樹上的葉子，小鳥

在枝椏上抖了抖羽毛

像樹葉風中翻飛

啾啾啾，它突然叫出聲來

驚動了一棵樹

與另一棵樹的距離

再從樹梢上落下來

模仿一張枯葉

落地，它突然跳來跳去

每跳一次，都驚嚇了

地上的螞蟻

這一次，還驚著了吹來的風

在院子里

不停地打轉轉

鳥語空山

山谷里放出一串串竊竊私語

晶瑩的露珠滑下一群彈跳的音符

松鼠出沒的樹洞像小眼睛，一眨樹葉就抖動

這樣透明的、搖晃的、清脆而

厚重的聲音，在空中飛揚

一棵棵松樹高大挺拔，它們舉起

一根根細小、堅硬的針刺

風吹過，枝枝椏椏的刀槍起伏、殺聲震天

滿山滿坡的松樹林都在沖鋒陷陣

威武勇敢的虎將士兵

小麻雀們嘰嘰喳喳，在山腳下與農家打游擊

它們偷襲田間未熟的谷粒，滿懷喜悅

回到屋頂。稻草燒制的煙味嗆出滿面淚花

斑鳩是念佛的高手，它簡單的叫聲

不緊不慢，把守村口

伯勞鳥習慣登在高處，高一聲低一聲的

咋呼，像坐在秋色里饒舌的村婦

畫眉與百靈是一對美麗的姑娘，它們一叫喚

整個林子就靚麗起來，它們是仙女

遺落林間

溪水與山石，草木與泥土，飛翔與安眠

重歸于好。連同風聲一起鼓掌，企圖感動

回歸故鄉的人，一個千里迢迢尋夢的人

一片松樹林，在山坡的脊背上備足了可供想象

的色彩與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