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關，燕鳴把春天擦亮

馬燮

第一個到達城門，身影被霞光暈染的那個人，定會被關在門外。來早了就等。站在關外，等衰老的左公楊冒出絲絲縷縷熱熱的地氣，等關城里隱約而真切地傳來春天的第一聲燕鳴。

這一定是邊塞最寫意的叫聲。他知道，九眼泉的堅冰已被這清亮啄裂。雄關第一池的春水，不久就會涂上越來越多的野鴨。任白云沉入藍天，任翅膀拍打碧波瀲滟。

日頭漸升。將軍不在府中，有人議事有人在翻看簡牘，有人為另一群人升起炊煙。香柳樹沒有發芽。一枚枯葉獨自飄零，飛得比柔遠樓檐角的風鈴還高。素衣的丫鬟一直在笑，朱唇似乎更紅了幾分。井亭下的木桶換了新的，飲馬的人無馬可飲嗎，它在等待，覓春的女人打撈春夜相思的圓月，或者紅塵里遇見的緣深緣淺。

戲臺沒有鑼鼓喧天。宿醉來玩的游人，正在研究臺上的楹聯和牌匾。去年精怪的紅娘已告別謙謙的張生，去趕赴荊州償還一個心愿。聽說，其后她就嫁了關爺的后代，大婚的當晚，她贈給夫婿的錦囊，里面盛滿叫義薄云天的誓言。

城墻下的小草，星星點點。一些綠意，正在茁壯攀升。它們都是前世將軍骨灰的后裔。它們的夢里，是它們一個個身穿綠色鎧甲，健壯驍勇的英姿。它們隱于長城腳下。它們十面埋伏。它們會在狼煙升騰的年代，把渾身的刺變成殺敵的簇簇利箭。它們知道，那些迎風斜飛的燕陣，會和它們一道，書寫傳奇，守護邊關春天的平安。

上城吧，從馬道上去，那對多情的飛燕，已等候多時。如果她們過分親昵，那就假裝沒有看見。當然，也可以欣賞這樣的美好。因為，世間最大的慈悲和柔軟，就是春天里，讓愛和被愛，花開春暖。

放眼看看吧，北邊的黑山南邊的祁連。她們也在等待如酒的春雨，將漫天的黃沙澆滅。她們，一個身著青衫，一個白衣飄飄。這對相愛相殺的姐妹，已遙遙凝視萬年。她們的身前身后，不是盛開的雪蓮，就是桃紅杏白，駝鈴聲聲的煙火人間。

酒泉在東，瓜州在西。再看看眼前的這座城吧。一群又一群燕子歡欣鼓舞飛進城去。飛過工廠的高爐飛過公園的喧囂，飛過討賴河的驚濤飛過湖泊的清澈。它們會用它們最經典的鳴叫，把所有的花草所有的葉蕾喚醒。它們會把嘉峪關巨大的春天輕輕擦亮。春雪過后，艷陽映照的日子，嘉峪關，就會一浪一浪，詩意翻滾，春色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