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甘嶺“張連長”：紅山埋忠骨，英雄已“歸隊”

在上甘嶺戰役中，7連戰到最后只剩下8人。“戰士們心中只有祖國，只要一息尚存，就絕對不放棄陣地，絕對不會向敵人屈服！”張計發說。據悉，張計發不止一次負傷，腿、胳膊上都留著當年拼殺的印記，可以說是九死一生。

6月15日7時30分，電影《上甘嶺》連長張忠發原型、原志愿軍第十五軍45師135團7連連長張計發，因病醫治無效在河南信陽逝世，享年95歲。

資料顯示，張計發生于1926年，16歲參加抗日先鋒隊，參加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榮立特等功4次、一等功2次。

苦戰到只剩下8人

6月17日，張計發下葬當晚，信陽電視臺重播電影《上甘嶺》。

1956年，正是這部電影的上映，讓張計發被全國人民熟知。多年來，他都不忍看完這部影片：“戰爭的殘酷和激烈展現得都不充分，遠不及真實情況的十分之一。”一旦有人問起這場戰役，他便忍不住落淚。

一組數據說明了上甘嶺戰役的殘酷：聯合國軍發射炮彈190萬余發，投炸彈5000余枚，山頭被削低整整2米，表面巖石被炸成1米多厚的粉末;志愿軍第十五軍45師中，27個步兵連有16個連兩次打光重建;最終飄揚在主峰的戰旗布滿381個彈孔……

張計發曾回憶，上甘嶺陣地上濃烈的硝煙夾雜著血腥味，飛機、大炮不斷狂轟濫炸，整個陣地像大海里行駛的船一樣不停地搖晃，根本無法站人。

1952年10月15日，張計發所在的第十五軍45師135團7連奉命轉入坑道，在坑道里堅持了10天。層層封鎖切斷了糧食和水的運送，嚴重缺水下，戰士們的嘴巴裂開了，渾身像是著了火。他們將身體和嘴巴貼在坑道壁上，用涼爽的泥石緩解身體痛苦。他們的尿液由白變黃，又變成紅色，最后變成了紫色。然而，這腥臭的尿也成了寶貴的水源，戰士們甚至把自己的尿讓給戰友。有的傷員咬掉了舌頭，但為了不影響戰斗情緒，沒有一個傷員喊痛叫苦。

2排排長孫占元被敵人的炮彈炸斷了雙腿，仍在陣地上指揮戰斗。他用敵人的兩挺機關槍掩護5班戰士易才學完成了連續爆破任務。當敵人圍上來時，他拉響最后一顆手雷，和敵人同歸于盡……

2排5班副班長李忠先對戰士們大喊：“我們一定要把口子打開，讓我連沖上去，同志們掩護我！”說罷，他抱著爆破筒跳進敵人的火力點。20多個敵人被炸死，李忠先也壯烈犧牲……

“這就是我們可愛的戰士！他們心中只有祖國，只要一息尚存，就絕對不放棄陣地，絕對不會向敵人屈服！”張計發說。

張計發的手上有一個斷指，這是在上甘嶺戰役中被打掉的。“沖鋒時，子彈正好打到這個指頭上，只剩下一層皮。我索性把皮拉掉，簡單包扎一下，繼續打。”據悉，在上甘嶺戰役中，張計發不止一次負傷，腿、胳膊上都留著當年拼殺的印記，可以說是九死一生。

10月31日傍晚，在陣地上苦戰近24小時后，7連大部分戰士都已犧牲，只剩下8人——張計發、衛生員張樂、通信員邢志林、受傷戰士蘭發保以及4名步話員。

一個蘋果的故事感動幾代人

一個蘋果的故事就發生在7連最后的8人之間。為了解決缺水問題，第十五軍緊急采購了8萬斤蘋果，最終只有一個蘋果送到了張計發所在的坑道。“其實這個蘋果是送彈藥的同志在路上撿的。他自己舍不得吃，覺得我是連長最需要水，就給我吃。”

當時，4個步話員已經喊啞了嗓子，遇到緊急情況喊不出話，便猛抽自己的嘴巴，打出血潤潤口，接著喊話。

張計發先把蘋果交給他們，但他們聞了又聞，摸了又摸，誰也沒舍得咬一口。蘋果在8人手中傳了一圈，又完整地回到張計發手里。張計發說：“同志們，我們可以打退敵人一次又一次的沖鋒，卻連一個小小的蘋果也消滅不掉嗎？”說完，他帶頭咬了一小口。最終，蘋果在8人手里傳了3圈才吃完。

正是靠著這股韌勁兒，7連打退了敵人十幾次瘋狂進攻，斃敵300余人，繳獲6挺重機槍、30挺輕機槍、4門無后坐力炮、2部報話機。事后，7連被授予集體一等功，張計發本人也榮立一等功，并獲得了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二級獨立自由勛章。

上述真實的經歷被張計發寫成了《一個蘋果》一文。之后，此文進入了小學課本，伴隨著中國幾代學生的成長。

離休后，50多年堅持宣講革命故事

1966年，張計發因病離開部隊，來到信陽軍分區干休所生活。他深切地感受到，年輕一代對祖國的歷史了解太少，對幸福的來之不易體會太淺。于是，他把講述革命歷史、宣揚紅色精神作為自己的事業。50多年來，他先后到河南、湖北、江蘇、安徽、廣東等地，深入學校、工廠、部隊，向數百萬人作報告，傳播革命火種。

每次給孩子們講上甘嶺戰斗時，張計發總是說：“一個民族、一支軍隊，只有從精神上站起來、強起來，才會永不言敗、永葆生機。”就像電影《上甘嶺》插曲《我的祖國》中唱的那樣：“好山好水好地方，條條大路都寬敞。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豹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

每當有人叫張計發“英雄”時，他會收起笑臉，趕緊擺著雙手說：“可不敢這樣說，我不是英雄，那些犧牲的戰友們才是英雄。”接著，他會報起一個個戰友的名字。

2008年3月底，張計發來到沈陽抗美援朝烈士陵園，他趴在孫占元的墓碑旁放聲痛哭。讓他感到欣慰的是，幾十年來，在孫占元生前所在的7連的營房前，始終飄揚著一面“上甘嶺特等功臣孫占元生前所在連”的旗幟。

“和戰友比，我的貢獻根本不算什么。”張計發說，“他們有的沒有留下姓名，有的尸體被炸碎了，被埋在異國他鄉，連一張紙錢也沒人給他們燒。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不能親自到朝鮮去祭奠犧牲的戰友們。我這輩子就是在替他們而活，替他們見證祖國的繁榮昌盛。”

去年10月23日，張計發觀看了紀念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周年大會直播。當聽見習近平總書記說：“現在中國人民已經組織起來了，是惹不得的。如果惹翻了，是不好辦的。”張計發為之一振，說：“現在我們強大了，也沒人敢欺負我們了。如果誰還敢和中國人民作對，我還是要和他們拼命的。”

今年6月15日7時30分，張計發逝世，他終于和戰友們團聚了。在他的靈位前，擺放著一籃蘋果。

（《東方今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