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培彬 朱朝枝



摘要: 為了回答非農就業是否能夠釋放農村消費市場潛力、優化家庭消費結構的現實問題,基于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 2018數據,綜合運用OLS、分位數回歸與中介效應等計量模型,實證檢驗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機制。結果表明:(1)非農就業顯著提高了農村居民家庭消費水平以及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的結構占比,這一結論在利用“是否有工資性收入”替換關鍵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2)異質性分析結果表明,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系數隨著家庭純收入的上升而明顯遞增且始終顯著為正,此外,影響效應呈現西部地區最高,中部地區次之、東部地區稍差的差異化格局。(3)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會通過家庭收入增加與社會資本積累的中介作用實現。
關鍵詞: 非農就業;收入效應;偏好效應;農村居民;消費升級
中圖分類號: D422.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0-4440(2021)03-0772-11
Will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promote the consumption upgrading of rural households?—An empirical test based on the theory of income and preference effect
CHEN Pei-bin1, ZHU Chao-zhi1,2
(1.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Fujian Agriculture and Forestry University, Fuzhou 350002, China;2.New Rural Development Institute of Fujian Agriculture and Forestry University, Fuzhou 350002, China)
Abstract: To answer the practical question of whether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can release the consumption potential of rural market and optimize the household consumption structure, econometric models such as ordinary least square (OLS), quantile regression and intermediary effect were used to empirically test the impact mechanism of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on rural household consumption upgrading comprehensively based on 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 (CFPS) data in 2018. The results showed that, (1)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significantly increased the total household consumption and the proportion of development and enjoyment consumption structure for rural residents. The above conclusion was still valid after using “wage income” to replace the key variables for robustness test. (2) Heterogeneity analysis showed that, the impact coefficient of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on the upgrading of rural household consumption increased significantly with the increase of household net income, and was always significantly positive. In addition, the impact effect in the western region was the highest, followed by the central region, and later in the eastern region, which showed a differentiation pattern. (3) The impact of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on the upgrading of rural household consumption will be realized through the intermediary role of the increase of family income and the accumulation of social capital.
Key words: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income effect;preference effect;rural residents;consumption upgrading
需求與消費的理論深化與實踐應用是經濟學科經久不衰的研究要點之一[1]。進入21世紀,全球化的深度融合在促進經濟高速增長的同時也導致不確定因素陡增,世界局勢錯綜復雜,風險時代悄然而至。近年來,單邊主義與貿易保護主義抬頭以及新冠疫情的意外沖擊進一步加劇了世界經濟復蘇前景的模糊性,如何通過擴容提質形成國內需求消費市場的經濟自循環,成為政府與學術界的關注熱點[2]。改革開放以來,得益于信息技術革新、基礎設施建設以及公共服務供給的比較優勢,消費升級理念深刻內嵌于城鎮居民家庭的消費結構轉型。然而,由于城鄉二元體制的長期存在,要素流動壁壘與經濟增長差異無形中強化城鄉消費市場分割,農村居民家庭消費結構升級速度遠遠滯后于城市,最終塑造了迥然各異的城鄉居民家庭消費結構[3]。20世紀90年代,城鎮化與工業化的同步交織推進造就了農村剩余勞動力的大規模就業轉移,2018年鄉村振興戰略的全面實施再次賦予了農村居民非農就業的廣闊空間[4]。根據中國統計局發布的《中國農村統計年鑒2019》[5],2018年中國農村居民二三產業從業人員達到1.390 9×108人,占鄉村總體從業人員的41.7%。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4 617.0元,其中工資性收入為5 996.1元,收入結構占比由2000年的31.17%提升至41.02%。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為12 124.3元,教育文化娛樂及交通通訊的支出分別為1 301.6元、1 690.0元,綜合占比為24.67%?;诮y計數據的簡單比對,可見農村居民二三產業從業人數及人均可支配收入在時間維度上保持同步增長的良好態勢,工資性收入比重的持續上升意味著非農就業已逐漸成為農村居民生計抉擇的主流方式。
農村作為農村居民的基礎生產生活空間,擁有數量龐大的潛在消費群體,同時蘊藏著巨大的消費市場能量等待挖掘與開發。那么,非農就業是否能夠促進農村居民家庭增收呢?非農就業是否意味著農村居民與城鎮居民在生活生產中相互融合呢?非農就業是否會通過收入效應與偏好效應的中介作用進而拉動家庭在教育、旅游、保健等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的支出呢?其影響機制如何?顯然,值此脫貧攻堅順利收官與小康生活全面開啟的新舊時代交替之際,探究其中的微觀作用機理,對于開發農村潛在消費市場、釋放居民家庭消費升級活力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與現實意義。有鑒于此,本研究擬基于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的數據,通過理論框架構建與計量模型運用實證檢驗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機制。
1 理論基礎與分析框架
消費與國計民生息息相關,是驅動國民經濟的三駕馬車之一[6]。站在新舊時代交替之際,國際形勢錯綜復雜,全球經濟復蘇前景不明,探究激發農村市場消費潛力的有效途徑,是構建消費市場國內大循環發展新格局的緊迫任務??傮w而言,非農就業對于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路徑可歸納如下,其一是基于家庭收入增加的收入效應,其二是基于社會資本積累的偏好效應。
1.1 文獻回顧與理論基礎
1.1.1 基于家庭收入增加的收入效應 農村居民家庭的消費升級首先依賴于家庭預算約束邊界的外移,只有家庭成員增收成為現實,才具備了理性消費的前提[7]。關于非農就業是否能夠帶來家庭收入增加,現有研究多數給出了肯定答案。早在上世紀,國外著名經濟學家就已證實,以補貼等形式的政府直接支持型公共政策即使長期實施并不能解決農村收入的根本問題,加快農村勞動力市場調節才是促進農村居民增收的關鍵動力[8]。托達羅模型表明,農村剩余勞動力從農業部門向工業部門轉移的根本誘因在于橫亙城鄉之間的工資差距,并且這種單向流動將一直持續至兩個生產部門的工資差距消失為止[9]。而這種農村剩余勞動力的非農就業轉移,確實發揮了增加農民收入的直接驅動作用[10]。同時,國內著名農經學者鐘甫寧等[11]通過分析得出,經濟發展與國民增收會持續降低居民恩格爾系數,但是農產品的低收入需求彈性屬性決定了農業的市場份額增長潛力十分有限,導致產業鏈的利益分配逐漸流向以加工營銷為主的流通部門,最終造成的結果是農業部門份額不斷縮減,進而間接影響農民的農業總收入,因此,促進農民增收的關鍵在于擴大非農就業機會。近年來,黨和國家積極將非農就業與農村居民增收有機耦合的理念貫徹至農村基層,無論是推進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高質量發展,抑或是全面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宏偉藍圖,一系列農業政策的出臺都為農村居民的非農就業創造廣闊天地。一個明顯的事實是,依托于農村一二三產業深度融合的非農就業擴大對農村居民收入增加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尤其是在集中連片貧困地區,這種增收效應將會輻射得更加廣泛與有效[12]。此外,農村電商的發展也十分有助于農民分享到產業鏈的紅利,但是影響效應對農村居民的不同收入類型存在異質性[13]。
1.1.2 基于社會資本積累的偏好效應 在非農就業帶來的增收效應滿足農村居民的經濟訴求之后,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另外一個驅動機制則體現在城鎮居民家庭通過 “消費示范性作用”途徑所觸發的偏好效應[14]。對于流向城市參與非農就業的農村居民而言,非農就業既是生活就業的區位轉移,也是消費空間的城鄉轉換[15]。在城鎮的日常工作生活中,農村居民與城鎮居民無可避免會發生頻繁的人際交往及市場交易活動,在日復一日的城鄉融合中,農村居民社交網絡的擴張意味著社會資本的持續積累[16]。進而,城市居民的消費習慣與喜好也會潛移默化地滲透至農村居民的意識形態中,驅動農村居民尋求消費數量與品種的共性,由此產生“偏好外部性”[17]。對于在當地參與非農就業的農村居民而言,與以往的單一務農生活相比,非農就業為農村居民重構知識體系、開闊眼界、積累工作經驗提供了新的途徑[18]。在不同工作的實踐中,激烈的市場競爭正向強化了農村居民的管理水平、經營認知、思維方式與知識技能[19]。而此類特質正是發展人力資本要素的有益催化劑,并且,在體會到非農就業能力提升所帶來經濟效益之后,農村居民也能更加理解人力資本提升的意義[20]。也更傾向于增加文教娛樂、醫療保健等人力資本投資力度,提高家庭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的總量與結構占比[21],由此構建“人力資本提升—收入增加—人力資本投資”的良性循環。
1.2分析框架
收入效應與偏好效應作用下的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
在微觀經濟學層面,收入與偏好效應是重要的基礎性理論,它很好地闡述了當個人或家庭的收入增加或減少時相應的消費行為變化特征。該理論認為,消費行為的改變主要由收入約束與效用兩個因素共同決定。每個理性的消費者都是在一定的收入約束下尋求效用的最大化。收入偏低時,消費者只能維持基本的生活需要。隨著收入的增加,消費者對于生存型的消費需求會逐漸降低,轉而追求發展與享受型消費。在本研究中,非農就業通過家庭增收、社會資本的中介作用推動家庭消費結構升級的影響機制同樣可以通過收入效應與偏好效應進行解釋,內在機理圖1所示。
在收入預算為w0時,最優的消費組合為l0曲線與w0的切點,此時對應的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為x1a,當生產要素在城鄉雙向流動受阻時,農村居民就業方式單一,增收渠道受限,收入約束為w0,此時的消費效用曲線為l0。隨著城鎮化、工業化、信息化的同步交織推進,農村產業融合速度加快,產業結構不斷優化,農村居民就業形式日益多樣化,家庭收入得到顯著提高,進而,預算約束曲線從w0外移至w1,與此同時,非農就業帶來的交際圈擴展與社會認知提升以及商家廣告營銷,都將潛移默化地左右農村居民的消費觀念,驅使他們從維持生存型消費轉向更加熱衷于追逐發展與享受型消費,效用函數曲線從l0外移至l1,此時最佳的消費組合為l1與w1的切點,對應的消費結構從x1a升級至x1b。并且,消費觀念的轉變也會促使偏好效應的發生,進而消費效用函數從l1轉移l2,此時最佳的消費組合為曲線l2與w1的切點,對應的發展與享受型消費進一步從x1b上升至x1c??梢?,社會資本與家庭消費升級在收入效應及偏好效應的作用下會發生雙向互動、相互促進的結果,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機制與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布迪厄的社會分層理論也有異曲同工之處。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說H1:非農就業一方面會促進農村居民家庭的消費水平升級,另一方面也會提高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總量及其在家庭消費總量中所占的比例;假說H2:非農就業會通過農村居民增收與社會資本積累的中介作用進而促進家庭消費結構從生存型消費向發展與享受型消費升級。
2 數據來源與模型構建
2.1 數據來源
研究所使用的數據樣本均來源于2018年的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CFPS)。該調查由北京大學主持,于2008年及2009年進行預調查,2010年啟動正式調查,此后每間隔2年對之前的受訪家庭進行追蹤調查,截至目前,可公開申請的最新數據為2018年完成的調查。該調查由成人卷、少兒卷及家庭卷構成,調查項目覆蓋了社會經濟文化等多個維度,具備深度研究價值。為了利用問卷的時效性,研究選取了CFPS2018問卷,并將3份問卷規整合并為同一問卷。根據研究主體對數據樣本進行預處理后,最后篩選出5 939戶農村居民家庭。
2.2 變量設置與說明
2.2.1 被解釋變量 被解釋變量包括農村居民家庭消費水平、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總量以及消費結構升級。家庭消費水平以人均總消費性支出(對數)衡量。關于消費結構升級的衡量,參考《中國統計年鑒》的分類標準,將衣著、食物、居住的支出視為生存型消費,而文教娛樂支出、教育培訓支出、醫療保健支出以及交通通訊支出(對數)則視為發展與享受型消費。消費結構升級為農村居民家庭的發展與享受型消費支出在家庭總消費性支出中所占的比例。
2.2.2 核心解釋變量 核心解釋變量為非農就業,無論是本地非農就業,或是外出務工,均視為非農就業。變量選取直接根據CFPS問卷中“是否非農就業”進行定義, “是”賦值為1,“否”賦值為0。
2.2.3 中介變量 基于影響機制分析,將家庭純收入(對數)與社會資本(對數)作為中介變量。社會資本定義的模糊使得其難以有全面綜合的測度指標,目前學術界也未有統一標準??紤]到中國傳統社交禮儀文化中禮尚往來的色彩濃厚,尤其在農村,人情往來很大程度上是一個家庭的社會資本體現,參考周廣肅等[22]的研究結果,選擇人情禮支出(對數)作為社會資本的代理變量。
2.2.4 控制變量 為了提高模型的精確程度,在核心變量的基礎上,分別從個人及家庭層面來擴展控制變量。個人層面,選取性別、年齡、學歷、婚姻狀況、健康狀況等變量。家庭層面,選取人口規模、收入水平、重大事件等變量,社區層面加入鄰里關系、社會經濟地位自評、養老保險等變量。
由表1可知,受訪農村居民家庭中,因變量人均總消費性支出均值為21 960.39元,發展與享受型的消費總額均值為18 155.29元,消費結構占比為0.29。可見,從宏觀層面看,農民生活富裕的美好景象已初具雛形,而城鄉融合的深化也有效助推了農村居民家庭的消費觀念轉變,教育培訓、文教娛樂等發展與享受型的家庭消費結構比例逐漸上升。自變量非農就業的均值為0.65,反映出日益明朗的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就業形勢,而勞動力資源配置的優化又進一步顯著擴展農村居民的社交網絡,進而正向推動家庭收入預算線的持續外移,這點變化從人情禮支出及家庭純收入的數據統計中可得到體現。戶主的個人特征方面,年齡均值為44.56,性別比例基本持平,文化程度以初中為主,多數為已婚或同居,健康狀況保持在比較健康的狀態,人口特征與現實情況較為相符。家庭層面,受訪農村居民家庭普遍為3~4人的人口規模,勞動力雖然不多但家庭資產結構卻呈現多元化,多數家庭的資產配置涵蓋了土地資產、金融資產及其他生產性、經營性與財產性資產,資產結構的合理化與科學化也極大程度提升了農村居民家庭的風險抵御能力。此外,金融負債也屬于平?,F象,這從側面反映中國農村金融體系的日臻完善,多數農村居民家庭已能通過借貸融資的途徑緩解資金難題。社區層面,鄰里關系表現為和諧融洽的氛圍,戶主的社會經濟地位自評反映出戶主的自我肯定以及對生活的滿意度,并且,完善的農村養老保障體系也正在逐步構建之中。
2.3 模型構建
基于以上分析,根據設定變量,構建如下計量模型以探究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機制。
lnY=α0+β1NA+γ1Xi+εi(1)
式中,Y為被解釋變量,指代人均總消費性支出,α0為截距項,NA表示戶主是否非農就業,Xi 表示個人特征、家庭稟賦以及社區環境等一系列控制變量,β1、γ1為變量的相關系數, εi為服從正態分布的隨機擾動項。此外,進一步構建以下回歸模型以探究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結構的影響。
Y=α0+β1NA+γ1Xi+εi(2)
式中,Y為被解釋變量,即農村居民家庭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結構,具體為家庭文教娛樂支出、教育培訓支出、交通通訊支出占家庭總支出的比例,其他變量的定義則遵循模型(1)的設定。
3 實證檢驗
3.1 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
表2為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水平、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總量以及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結構的基準回歸結果。由表2可知,在加入個人、家庭及社區層面的一系列控制變量后,非農就業對家庭總消費水平、家庭消費升級以及家庭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結構均產生了正向效應,影響系數分別為0.087 0、0.063 0、0.007 5且在0.01的統計水平上高度顯著。換言之,農村居民家庭戶主的非農就業可以推動家庭總消費水平提高8.70個百分點,促進家庭消費升級總量提升6.30個百分點,拉動家庭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結構比例增加0.75個百分點,具有強烈的現實經濟意義。
針對具體的控制變量而言,個人層面,戶主年齡對于家庭消費水平具有正向影響,但是對消費升級的影響則不顯著。戶主性別為女性以及戶主學歷提高均會增加家庭消費水平,也更重視家庭的發展與享受型消費,從而促進家庭消費升級。此外,戶主的健康狀況則與家庭消費升級保持正相關,戶主健康水平越低,患病風險越高,醫療支出也就越多,從而對家庭總體消費水平、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總量產生擠出效應,降低消費升級結構占比。戶主婚姻狀況對于消費水平與消費升級均不具備顯著性。家庭層面,人口規模、家庭人均純收入與家中是否有人從事個體經營顯著正向作用于農村居民家庭的總消費水平、家庭消費升級以及家庭消費結構優化,影響系數明顯高于其他變量。家庭人口規模代表了勞動力資源稟賦的多寡,而個體經營則是勞動力資源配置優化的體現,是一種家庭福利的帕累托改進,拉高了家庭人均純收入的整體水平,進而推動家庭預算約束曲線外移,這收入效應與偏好效應相互呼應。戶主的金融負債與家庭遭遇重大事件(住院、升學、婚嫁等)均會顯著抑制家庭總消費水平和擠占家庭發展與享受型消費支出,對家庭消費結構升級也產生負向影響。社區層面,無論是戶主的鄰里關系、社會經濟地位自評以及是否辦理養老保險對于被解釋變量的影響均不具備經濟意義的顯著性。
3.2 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穩健性檢驗
三產融合深化與信息技術革新重構了農業經營業態,農村居民的非農就業形式日益多樣化。僅依據“是否非農就業”這個單一變量并不能判斷戶主的非農就業依賴深度與工作時間長度,而是否有工資收入一方面反映了戶主的非農就業兼業程度與穩定性,另一方面可衡量農村居民家庭之間的收入差距。因此,進一步選取CFPS問卷中的“是否有工資收入”這一指標作為代理變量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進行穩健性檢驗,基準回歸結果見表3。由表3可知,以是否有工資收入將模型(1)、(2)的關鍵自變量進行替換后,因變量家庭消費水平、家庭消費升級與消費結構升級的估計結果仍然在0.01的統計水平上高度顯著,此外,控制變量的影響系數、方向和顯著性與原模型的估計結果基本保持一致性。本研究結論的穩健性得到證實,至此,研究假說H1得到驗證。
4 基于不同收入與地區的異質性分析及收入偏好效應的機制檢驗
4.1 異質性分析
4.1.1 基于不同收入水平的異質性分析 非農就業對于家庭消費結構升級的作用機制首先依賴于增收效應生效所引發的家庭預算約束邊界外移,然而,由于家庭之間的資源稟賦存在差異,不同家庭之間將會形成收入差距。為了檢驗非農就業對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機制在不同收入水平家庭的異質性,以家庭人均純收入水平作為區分標準,設定0.25、0.50、0.75 3個分位點,將樣本劃分為4組,分別為低收入組(25%以下)、中下收入組(25%~50%)、中上收入組(51%~75%)、高收入組(75%以上),并構建分位數回歸模型進行檢驗,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由表4可知,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作用機制在低收入家庭中的影響系數為負且并不顯著,但是對于中上收入、中下收入及高收入組的農村居民家庭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其中,高收入組的影響系數最大,中上收入組次之,其次為中下收入組,整體而言,影響效應變化特征表現為隨收入水平的提高而不斷增強。可能的原因在于,其一,受限于文化程度、知識技能等人力資本約束,低收入農村居民的非農就業形式往往以簡單基礎的臨時性體力勞動為主,但此類工作缺乏風險保障、薪酬有限,抑制了收入效應的生效。其二,家庭收入的增長一方面抑制了消費支出的敏感程度,另一方面也促進了人力資本、社會資本等的家庭稟賦得到相應的強化,進而促進家庭成員的消費意識形態在與社會網絡的雙向互動中逐漸發生轉變,在收入效應與偏好效應的共同作用下,持續推動家庭消費結構升級。
4.1.2 基于不同地區的異質性分析 考慮到中國幅員遼闊,不同地區之間社會經濟發展水平參差不齊,消費理念與社交文化的差異可能導致非農就業對家庭消費升級的作用機制存在異質性。因此,本研究將樣本家庭按照省份區別劃分為東部、中部及西部,區分依據參照國家統計局的分類方法?;貧w分析結果見表5。可以發現,非農就業對于中國東部、中部及西部地區的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均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但是,影響效應呈現西部地區最高、中部地區次之、東部地區稍差的差異化格局。其中,中部地區與東部地區的系數趨于相等且與西部地區存在明顯的差距??赡艿脑蛟谟?,相較于西部地區,中部及東部地區的社會經濟發展水平遠遠領先,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的市場更加飽和,而當農村居民家庭收入達到一定水平以及消費偏好在塑造成型的某個拐點,收入與偏好效應的作用會逐漸弱化,限制了非農就業對家庭消費結構升級的提升空間。對于西部地區而言,城鎮化與工業化進程的相對滯后使得農村居民的非農就業選擇單一,整體收入普遍位于較低水平。此外,由于基礎設施的相對缺位,城鄉要素流動面臨更多障礙,農村居民家庭的消費偏好尚處于轉型升級的起步階段,因此當非農就業的增收效應與偏好效應的機制生效時,對于家庭消費升級的促進效應會更加明顯。這也意味著西部農村居民家庭的消費結構升級存在更大的空間,為擴大內需留下了更多可拓展的市場空間,而城鎮化水平提高所帶來的非農就業轉移顯然會成為有效的催化劑。
4.2 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機制檢驗
分析結果證實,非農就業確實會影響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而在理論分析部分,假設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機制依賴于收入效應與偏好效應發揮作用,而收入效應與偏好效應的機制生效則基于農村居民家庭收入增加與社會資本積累的路徑傳導。為了驗證理論分析的假說正確與否,即非農就業是否會通過收入效應與偏好效應的中介作用影響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進一步參考溫忠麟等[22]的研究結果,根據中介測驗程序步驟,設計如下模型。
CU=α0+β0Mediatingvariables+γ0Xi+εi(3)
MV=α1+β1NA+γ1Xi+εi(4)
CU=α2+β2NA+β3MV+γ2Xi+εi(5)
式中,NA表示農村居民是否非農就業,CU表示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MV表示中介變量,指代家庭純收入或社會資本。模型(3)與模型(1)所述相符,檢驗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模型(4)則分別檢驗非農就業對家庭純收入及社會資本的影響,所有變量均為數值型變量,采用OLS回歸方法檢驗。模型(5)表示非農就業通過收入效應與偏好效應的中介作用影響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機制。按照中介效應檢驗方法,第1步,檢驗模型(3)中的系數β0是否顯著,若顯著則進入第2步。第2步,檢驗模型(4)中系數β1是否顯著,若顯著則進入第3步。第3步,同時對模型(5)的β2與β3進行檢驗,若以上3個步驟的結果均滿足,則表示非農就業所帶來的家庭收入增加與社會資本積累會通過收入效應與偏好效應的中介作用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產生影響。
4.2.1 家庭增收的收入效應 收入效應即農村居民家庭總體收入增加。直接選取CFPS問卷中的家庭純收入(對數)作為代理變量并進行中介效應檢驗,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由表6可知,回歸(1)為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基準回歸,結果顯著,進行第2步檢驗;回歸(2)式的結果表明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收入增加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繼續進行下一步測驗;回歸(3)式將非農就業與家庭收入增加納入同一回歸方程,結果表明二者均在0.01的統計水平上高度顯著,驗證了非農就業會通過家庭增收的中介作用影響消費升級,即存在收入效應。
4.2.2 社會資本的中介作用 參考周廣肅等[23]的研究結果,將CFPS問卷中的“人情禮支出”作為社會資本的代理變量,以檢驗隱含在社會資本的偏好效應是否會發揮中介作用,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由表7可知,回歸(1)式為非農就業對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結果顯著,進行第2步測驗;回歸(2)式結果表明,非農就業與農村居民社會資本呈顯著正相關。表明非農就業確實能夠促進農村居民的社會資本積累,繼續進行下一步檢驗;回歸(3)式將非農就業與社會資本同時納入同一回歸方程,回歸結果表明非農就業與社會資本的系數均在0.01的水平上高度顯著,驗證了非農就業會通過社會資本的中介作用推動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即存在偏好效應,至此,研究假說H2得到驗證。
5 結論與政策含義
5.1 結論
本研究首先系統回顧與梳理了非農就業促進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已有研究結果,構建了本研究的理論分析框架并提出研究假說。其次,基于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2018年數據,實證分析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水平以及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總量與結構的影響,對收入與偏好效應理論進行了現實檢驗。研究發現,第一,非農就業不僅能夠正向推動農村居民家庭的消費水平上升,同時也可顯著提高農村居民家庭對于文教娛樂、醫療保健以及交通通訊等發展與享受型消費的支出總量與結構比例,促進家庭消費升級。第二,利用“是否有工資性收入”進行關鍵解釋變量替換并進行穩健性檢驗后,結論依然成立,表明非農就業確實能夠推動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第三,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效應具有明顯的異質性。以家庭人均純收入作為區分依據并進行分組回歸,結果顯示家庭人均純收入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顯著且與收入水平高低保持正相關。參照國家統計局的分類方法將樣本省份劃分為東部、中部及西部并分別進行回歸,結果顯示影響效應呈現西部地區最高、中部次之、東部稍差的差異化格局。第四,非農就業對于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影響會通過家庭增收與社會資本的中介作用實現。非農業就業提升了農村居民家庭勞動力的優化配置,拓寬家庭增收渠道,提高家庭純收入,進而觸發收入效應推動家庭消費升級。此外,非農就業也擴展了農村居民社交網絡,增進了城鄉居民生活融合,促進社會資本積累,進而觸發偏好效應驅動家庭消費升級。
5.2 政策含義
基于本研究結論,進一步總結隱含其中的政策意義。其一,強化農村勞動力的技能培訓,激發家庭增收內生動力。家庭資源稟賦配置優化是構建農村居民家庭增收長效機制的有效驅動力,非農就業則意味著以家庭為單位的勞動力資源實現了更為合理的分工安排。而要推動農村勞動力的非農就業轉移,關鍵在于勞動力職業技能的拓展與提升,以更好地迎合市場經濟的多樣化需求,深化市場分工合作。因此,基層政府應著重把握鄉村振興契機,積極創造就業崗位,同時,探索建立農村勞動力就業培訓指導平臺,促進就業信息的自由流動,此外,依托公益講座、新興職業農民培訓等途徑增強農村勞動力就業能力,擴寬農村勞動力的擇業范圍。其二,重視弱勢群體政策幫扶,著力消除家庭收入差距。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家庭消費升級的促進作用隨著家庭收入的增加而逐漸強化。然而,受限于人力資本的匱乏,低收入農村居民家庭勞動力往往處于就業市場博弈的弱勢地位,非農就業局限于以體力勞動為主的基礎性工作,收入不固定且沒有保障,長此以往又將加劇家庭收入差距的馬太效應。因此,有必要構建更加公開透明的勞動力就業市場以消除就業機會不平等,政府應通過完善相關法律法規體系,優化勞動力就業環境,著力破除勞動力市場歧視與提高薪酬福利保障。此外,在民生財政支出中給予低收入農村居民家庭等就業弱勢群體適當的傾斜,同時完善醫療、教育等社會福利保障體系,加快低收入農村勞動力人力資本提升,促進社會共同富裕,激活收入效應。其三,推進西部地區城鄉一體化,釋放農村市場消費潛力。西部地區的經濟水平與于東部及中部地區存在明顯差距,市場經濟發展程度不足,農村勞動力的非農就業空間仍然有限,制約了收入與偏好效應的促進作用。因此,政府在宏觀層面對生產要素配置給予適度的宏觀調控就顯得十分重要。要進一步推進東部、中部與西部的結對幫扶,逐步提升經濟發達地區的輻射帶動效應,加快推進西部地區的城鎮化,提高城鎮化水平,增加農村居民的非農就業機會,促進消費觀念轉型。此外,改革創新土地、林地等自然資源產權制度,有序引導產權流轉,提高農村居民家庭的產業分工專業化程度,合理統籌“務農”與“非農就業”的協調發展。其四,加快數字鄉村建設,促進農村電商發展[24]。不斷夯實互聯網、信號基站等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提高農村互聯網普及率,提升農村勞動力互聯網使用能力,完善農村物流體系建設,搭建農村電商以及直播帶貨等模式的城鄉居民交流平臺。推動農村三產融合,依托鄉村旅游、休閑農業構建線下交易空間,在持續拓寬農村勞動力非農就業渠道的同時又深化城鄉居民的生產生活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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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