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母去旅行

●梁永剛

在我的記憶中，受了大半輩子苦和累的父母從來舍不得花錢旅游。幾年前的一個周末，心想一輩子不辭辛苦的父母，竟然連自己家鄉(xiāng)的景點都沒去過，就決定陪父母去附近一個新開發(fā)的景區(qū)游玩。

由于是個新景點，知名度不高，景區(qū)內(nèi)的人不多，倒也輕松自在。旅行的快樂不僅是觀賞到了許多風景，還在于經(jīng)歷了許多有意思的事情。在景區(qū)內(nèi)的一個小攤前，父親看中了一支烏黑發(fā)亮的竹笛，經(jīng)過再三討價還價，最終以10元成交。一路上，父親高興得像個孩子，手始終攥著笛子，唯恐別人從他手中搶走。聽母親常說，父親年輕的時候愛擺弄各種民族樂器，吹笛、拉弦子樣樣精通，尤其是笛子吹得特別好，但后來娶了妻、生了子，開始為繁雜的生活奔波，便沒那個閑情逸致了，這一扔就是40多年。

晚上我們住在景區(qū)附近的一個農(nóng)家院里，父親從來沒有這么高興過，布滿皺紋的臉綻開了笑容。席間，我和妻子輪流向父親敬酒，祝福和感激的話語發(fā)自肺腑。可能是父親上了歲數(shù)的緣故，幾杯白酒下肚他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滿臉通紅，晃晃悠悠。見此情景，快言快語的母親發(fā)話了：“算了算了，你爸的酒量真是不行了，罰他表演個節(jié)目吧。”開始我們不理解母親的意思，趁父親夾菜的間隙，母親用手指了指放在包里的笛子，我們一下子全明白了。于是，我們一致要求父親用笛子給我們演奏一曲，不然的話讓他繼續(xù)喝酒。父親一個勁兒地搖頭，連聲說“老了，氣力不夠了……”遲遲沒有站起來的意思。母親有些不樂意了，板起臉對父親說：“你說你這老頭子，過去你不吹笛子，那是為啥，還不是因為咱家窮，站不到人前，你怕人家笑話你苦中作樂。現(xiàn)在孩子都參加工作了，咱家的喜事一樁接一樁，你還有啥說的？”在大家的極力攛掇下，父親起身從包里拿出了那支剛買的笛子，隨即，一曲悠揚的《百鳥朝鳳》從父親手指間飄出，在寧靜的院落里回蕩，引得不少游客側(cè)耳聆聽。一曲終了，大家紛紛擊掌為父親叫好，父親布滿皺紋的臉上不停地淌著汗，母親順手遞過來一條毛巾，并招呼我們：“飯菜都涼了，趕緊吃吧。”

父親的一曲《百鳥朝鳳》，讓我思緒飛揚，感慨萬千。或許，父親年輕的時候也曾躊躇滿志，心中有很多夢想，整日和他的一大堆民族樂器形影不離、朝夕相伴，并傾注了他大量的心血和精力，將它們視為生命的一部分。但畢竟生活除了吹笛、拉弦子之外，還有更豐富更現(xiàn)實的內(nèi)容，譬如為生計奔波、養(yǎng)活一家妻兒老小等等。無情的歲月最終消磨了父親滿臉的銳氣和滿身的夢想，讓他在世俗的藩籬內(nèi)辛苦勞作，扮演著種種令人困惑和苦惱的角色，他哪有心思和時間去擺弄這些不頂餓不解渴的玩意兒呢？

雖然父親的氣力遠不如年輕時，但我打心眼里想經(jīng)常聽到父親吹奏的笛聲。不為別的，只為父親能恢復年輕時的那份執(zhí)著和專注，與他的兒女一起，去擁抱生活饋贈的每一縷陽光。畢竟，心靈年輕的人，永遠都不會老。

旅游歸來，父母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這使我認識到：孝順父母不僅要照料好他們的物質(zhì)生活，還要照料好他們的精神生活；不光要常回家看看，還要多陪父母出去走走。

（常朔摘自《萍鄉(xiāng)日報》2021年4月18日/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