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之思：《惡魔之地》中的反種族主義美國夢

張歡

生活中總是有很多煩心事，而對一個生活在1950年代美國的黑人青年來說，境況尤其如此。尋根發(fā)現(xiàn)祖先是燒毀白人奴隸主莊園的逃逸女奴不算最大的麻煩，總有更糟糕的事情存在——比如，被告知男莊園主是會魔法的邪教首領(lǐng)，而自己作為其唯一的后裔繼承了他的力量和地位。這青年會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呢？《惡魔之地》（Lovecraft Country）就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惡魔之地》是2020年由HBO推出的十集恐怖劇，根據(jù)作家馬特·拉夫2016年出版的同名小說改編而成。但“Lovecraft Country”直譯應(yīng)為“洛夫克拉夫特之鄉(xiāng)”，小說原著是反洛主義代表作，此劇的內(nèi)核也是對種族主義的反思。

問題來了，誰是洛夫克拉夫特？

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1890—1937）是美國恐怖、科幻與奇幻作家，20世紀最偉大的恐怖小說家之一，“克蘇魯神話”體系的創(chuàng)始人與奠基者。洛夫克拉夫特重新定義了恐怖這一概念：“人類最古老而又最強烈的情感是恐懼，而最古老又最強烈的恐懼是未知。”他的作品對大量作家產(chǎn)生了影響，其中就有博爾赫斯、斯蒂芬·金等人，至今仍在包括影視、動漫、游戲等多領(lǐng)域在內(nèi)的大眾流行文化中煥發(fā)著生機。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和科學(xué)愛好者，洛夫克拉夫特創(chuàng)造了獨特的“宇宙恐怖”，“平凡人類的法則、利益和情感，在浩瀚的宇宙中都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他預(yù)設(shè)了冰冷廣袤的宇宙和對人類懷有惡意的外星文明，劉慈欣的科幻小說《三體》中著名的黑暗森林法則就受到了這種觀念的影響。但同時，洛夫克拉夫特也是一個極端的種族主義者，他的作品包含大量對有色人種、外來移民以及混血種人的歧視性內(nèi)容，因此飽受詬病。比如，在洛夫克拉夫特的詩《論“黑鬼”的創(chuàng)造》中，“黑鬼”被稱作半人的野獸；而在其小說 《赫伯特·韋斯特——尸體復(fù)生者》里，黑人拳擊手巴克·羅賓遜是個“惹人厭惡，有些像猩猩的家伙，手臂長得驚人，我覺得那更應(yīng)該被稱作前腿。他的臉讓我聯(lián)想到了一些不可言說的剛果秘密，以及一輪奇異月亮下傳來的咚咚鼓聲”。

今天，洛夫克拉夫特在恐怖文學(xué)方面的偉大造詣無法否認，相應(yīng)地，他遺產(chǎn)中的有毒部分——種族主義也受到了批評。2015年，世界三大幻想類小說獎之一的世界奇幻文學(xué)獎就由于種族主義指控而改變了其原先的洛氏半身像造型的獎杯樣式。文學(xué)領(lǐng)域內(nèi)，反洛主義也逐漸興起，但它并不是反對洛夫克拉夫特本人，而是希望通過對洛氏作品進行解構(gòu)、反思，來顛覆洛夫克拉夫特的種族主義、性別歧視等落后觀念。批判白人至上主義的《黑湯姆之歌》、探討女性覺醒的《她行走于陰影》都是反洛主義代表作，《水形物語》小說版也被認為具有反洛主義色彩。而《惡魔之地》（Lovecraft Country）從名字上就表明了與洛氏的緊密關(guān)系，但在這片土地上，真正的惡魔不是超自然怪物“修格斯”，而是對黑人主角們充滿惡意的、抱有種族主義觀念的白人。

故事發(fā)生在1954年，生活在美國南方的黑人退伍兵阿提克斯收到了一封來自父親蒙特羅斯的信，說他找到了關(guān)于早逝母親的信息，于是返回芝加哥南區(qū)尋找父親，卻聽說向來痛恨白人的蒙特羅斯跟著一個白人男子離開家后便失蹤了。阿提克斯推測這和他在信中提到的家族史有關(guān)，于是和《黑人安全旅行指南》編寫者——叔叔喬治、好友蕾蒂夏一起開始了尋父之旅。他們開車前往信上提到的阿德姆，它和洛夫克拉夫特筆下怪事頻發(fā)的詭異之城阿卡姆（DC漫畫中，哥譚市的阿卡姆瘋?cè)嗽壕褪菍@個城市的致敬）僅有一字之差——阿德姆。這一路危險重重，在經(jīng)過白人警察的刁難和林間怪物的考驗后，三人終于到了目的地，他們被迎進了一棟豪宅，白人管家態(tài)度殷勤，招待十分周到。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原來，這里是邪教“黎明會”的據(jù)點，曾經(jīng)的第一任教主提圖斯因為黑奴漢娜——也就是阿提克斯的母系祖先——放的一把大火而去世，但阿提克斯作為提圖斯唯一的后裔，繼承了他血液中的神奇力量。所以，這些高傲的白人們不得不向這個黑人混血兒低頭，他們要以阿提克斯為祭品舉行儀式，以獲得更大的力量。為此，現(xiàn)任教主塞繆爾先是用蒙特羅斯和喬治的生命威脅阿提克斯，又用財富誘惑他，阿提克斯只能屈服。幸好儀式失敗了，塞繆爾一干人全都喪命，而阿提克斯和父親、好友一起逃出。他們在這次遭遇中失去了喬治，但事情卻遠遠沒有結(jié)束——塞繆爾野心勃勃的女兒克里斯蒂娜一心想繼承黎明會，卻因為她是女人而得不到分會領(lǐng)袖的支持，雙方為了提圖斯的遺產(chǎn)相互競爭，也將主角們一起卷入了麻煩中……魔法出現(xiàn)在黑人的生活中，使得他們不得不面臨更多難以預(yù)料的危險。為了保護自己的親友，阿提克斯開始和蕾蒂夏一起尋找提圖斯留下的《諸名之書》，并且學(xué)會了魔法。在這一過程中，阿提克斯也反思了自己的過往，領(lǐng)悟到：“家人不是義務(wù)，而是接納，是為了保護他們愿意犧牲一切。”他修復(fù)了與父親的關(guān)系，也贏得了蕾蒂夏的芳心，終于有了一個和諧的家庭……但敵人在一旁虎視眈眈，克里斯蒂娜從未放棄，主角們能戰(zhàn)勝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