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殷夢宇

互聯網在技術層面讓電腦與電腦之間有了聯系,物理層面就是使用TCP/IP通信協議的計算機相互聯結而成的網絡。TCP/IP協議是斯坦福大學的文頓·瑟夫和ARPA的羅伯特·凱恩提出的,互聯網的核心價值觀即基于TCP/IP協議:無限擴張理念、路徑靈活、沒有中心化控制。互聯網的本質決定了互聯網的特征:自由和平等、去中心化、共享、爆發性傳播等。計算機作為顯示終端,將收到的指令通過計算和執行組成可以被人類理解的信息,包括文字、顏色、溫度等。信息的傳播由點對點變成點對面,效率和范圍都大大提高,成本卻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互聯網平臺的作用包括信息發布、信息交互、信息利用和交易,是基于去中心化思維創設更宏大的中心化平臺。個體智慧不再是孤立的生產要素,而成為社交網絡中的直接生產力 。在傳統時代經常被忽視的小眾需求,在互聯網的大環境下實現了“自主配對”的可能。以專車軟件為例,它并不只是“通過互聯網找尋出租車”,它的模式是將社會中更多的閑散車輛集中起來,成為商品資源進入商業流程,增加了供給,供求之間的關聯變得極為緊密。
互聯網上的每個行為都會被記錄下來,個人變得越來越透明,用戶即為數據點,與平臺的每次交互,都被算法捕捉,數據匯聚成大數據海洋,作為生產要素推動產業智能化、經濟運行高效化,現代社會知識生產、經濟生產力、政治、軍事權力等都已經被信息化范式所深深轉化,個人信息自動化分析深深嵌入我們日常生活之中。如果采集數據者的目的沒有轉向,用戶的需求和弱點都被掌握,平臺“基于個人信息的自動化決定”進行的誘導控制變得更為隱秘,將引發用戶對信息繭房、大數據殺熟等的擔憂。而且互聯網能夠最大化地讓流量轉化為權力,這刺激著產出者在違法的邊緣試探,如果沒有規制,他們就會像資本追逐利潤一樣追逐流量。
互聯網已經成為全球技術、服務、業態和商業模式創新最活躍的領域,但基于互聯網平臺的新經濟企業仍引發了很多爭議。互聯網的原初架構導致了平臺企業最開始的無序競爭,對這一趨勢進行治理,不僅是為了提高經濟效率,更是為了限制架構整合和人的異化。正如熊彼特在《資本主義、社會主義與民主》中所說的,當一個企業變大后,其官僚屬性就會增加,而企業家精神就會衰退,這種變化將不利于創新的進行。“超級平臺”往往也是科技巨頭,擁有用戶數據、流量入口,日益成為經濟中的壟斷者,在各個市場上占據了巨大的市場份額,并采取各種方法排除、限制競爭,打擊競爭對手、剝削消費者,甚至用各種方法消滅潛在的競爭威脅。
企業及其股東的利益是社會利益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僅以追逐其利益為目的的自由競爭環境下勢必產生大企業掠奪市場、掠奪資源的現象,這與實現社會共同繁榮的初衷相悖,需要從制度層面對原有體制進行修正。
在傳統的企業社會責任理論中,經歷了發達國家的產業轉移和反血汗工廠運動等,企業社會責任被廣義理解為通過與利益相關方合作共同促進社會福利的行為。包括:公平對待每個股東;重視雇員的合法權益;誠實守信,維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營建良好的市場競爭秩序;節約資源,保護和改善自然環境;改善服務,促進社區發展;關心社會發展,支持社會公益事業等。一些跨國公司自己制定了相應的社會準則,不僅解決了社會問題,也為旨在解決社會問題的產品創造了商業機會。
1991年,美國學者阿奇·羅爾在《企業社會責任金字塔:關于組織利益相關方的道德管理》一文中正式提出了企業責任的金字塔模型。卡羅爾首先將利潤的創造界定為企業社會責任的基礎,認為實現盈利是企業確保生存并進而履行其他責任的必要前提;在此基礎上,為了滿足股東、消費者、企業及社區對企業的基本期望,企業還應負擔倫理責任,即有義務使自己的運營行為符合正當、公平的倫理要求。慈善責任則是企業可以選擇承擔用以提高公眾好感度的非硬性規定。
“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新古典經濟學認為,健全的法律制度是維護和推進交易的唯一必要條件,法律制度通過提供合約的執行機制使勞動分工和交易得以進行。如果說傳統法律的最大目的是對抗政治權力的擴張,現代法律則很大程度是為了對抗經濟、科學、技術系統的過度理性化。除了勞工、社會保障、環境保護等各個方面的立法外,20世紀80年代,企業社會責任思潮開始具體化為合規化運動,朝著責任立法邁出關鍵一步,但法律對于企業的具體責任,只是作為一種理念倡導,而非具體化的約束。非政府組織也積極參與到了社會責任制度化的過程中來。目前社會責任的國際通行標準包括SA8000、ISO26000等,不少獨立的第三方企業社會責任評估標準,在禁止童工、反對就業歧視、保障工會權力、推動節能減排等領域作出巨大貢獻。
“負責任創新”是歐盟委員會在“地平線2020框架計劃”中提出的,強調建立一個開放、互動與透明的創新過程,創新行為主體與社會行動者共同承擔責任,以將科技進步合理嵌入社會發展演進中。“地平線2020”之后,從2021年起執行的新計劃叫作“地平線歐洲”,“負責任創新”的重要條件之一是“開放科學”,其終極目的是實現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
2010年,甲骨文起訴谷歌,因為谷歌在未獲授權的情況下使用Java作為Android系統的基礎,2021年美國最高法院以6∶2作出判決:谷歌并未侵權。法官判案理由是如何能促進創新。斯蒂芬·布雷耶大法官在判決書當中特別表示,谷歌所復制的只是“允許用戶將其才智放在一個新的并且有變革的程序當中時所需要的部分”:“對于谷歌使用Sun Java API的一部分來創建便于程序開發者使用的新平臺而言,這符合版權本身的基本憲法目標—‘創造性的進步’原則。”
“偉大的事業都基于創新。”當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加速演進,科技創新進入空前密集活躍的時期,帶來一系列深刻變化。科技創新活動的確可能為社會帶來潛在的負外部性影響,企業作為科技創新的重要主體,持續提升技術創新能力、創造價值是最大化實現。監管部門對平臺經濟領域反壟斷的態度從強調消費者福利過渡到保護市場競爭,鼓勵更有利于人類福祉的創新。新經濟企業的負責任創新需要發揮各主體在治理上的最佳優勢。
一是政府部門要從頂層設計角度加強網絡行為的立法和執法,進一步提高互聯網行業相關政策法律法規出臺的時效性,處理好強化監管與促進創新的關系,以制度治理為手段,完善相關法律法規。2021年4月29日出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草案)》二次審議稿就對新技術的管理有所相同,體現了各新技術的特性,例如:對自動化決策的要求,強調了知情與公平;對公共場所圖像采集的管理,則突出了使用目的和對外提供限制;而對人臉識別和人工智能應用,則由于技術尚未成熟,僅僅是進行了前瞻性規定,將監管要求留到了以后出臺的管理性文件當中。
二是行業組織需要加強引導,推動行業社會責任信息的公開和透明。專業機構需要積極促進互聯網社會責任生態系統建設,制定客觀、明確、普適的評估體系,推動新經濟企業科學履責。建立平臺、商家、消費者的誠信數據庫等,讓社會大眾監督互聯網平臺企業的社會責任履行情況。電氣電子工程師協會(IEEE)發布的第2版《人工智能設計的倫理準則》白皮書指出:“自主與智能系統不應只是實現功能性目標和解決技術問題,而是應造福人類。只有如此,才能使人與技術之間建立更高層級的信任,這是在人類日常生活中卓有成效地普遍使用這些系統的前提。”
三是新經濟企業作為履責主體,應當積極回應利益相關方的關切與訴求。作為信息交匯的中心,要做好問題的甄別和分類工作,明確各合作方的“進入-退出”機制、責任追溯機制和獎懲機制,通過實名制等方式加強源頭管控 。同時,要設立“常態問題處理機制”和“突發事件處理機制”,加強防范與監管力度。厘清各個主體的治理重點和邊界。
在新冠肺炎疫情這場嚴重的公共衛生危機中,基于互聯網平臺的新經濟企業挺身而出,以科技助力疫情精準防控,為宅家避疫的人民群眾雪中送炭,保障了社會正常運轉。
新經濟企業的健康運營需要各利益相關方的共同努力,由“個體語境下的企業單邊治理”“群體語境下的行業多邊治理”進階到“平臺語境下的社會協同治理”,形成協同合作的治理網絡。讓負責任創新成為技術發展的助推力和航向標,新經濟企業真正成為引領社會變革和人類發展的偉大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