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

吳安

在我們這里的鄉下，不論大人還是小孩，都企望能抓到一只能給他們帶來好運氣的小妖。小妖是什么呢？誰也說不清。春草從地里冒出來時，小妖就不知從什么地方，歡歡喜喜地鉆出來了。它瘦瘦的，眼睛奇大，長得很像一只沒有翅膀的蜻蜓，如果不看眼睛，只看它的長胳膊細腿，更像一只能彈跳出老遠的蝦公。

小妖比變色龍還善于變幻色彩，它要是在草叢里休息，顏色就是青綠的;在土地上爬行，顏色就是土黃的;它要是躺在屋頂的藍瓦片上，那它的小身子就是瓦藍色的;它也能漂在水面上，無論小河小溪小溝里，只要有片能放得下它的樹葉子，它就能優哉游哉地泛舟玩耍。總之，它能在不同的環境中玩視覺失蹤。

因此，小妖絕非想抓就能抓到的，得看它跑到誰家，那家人發沒發現它。

那天早上，大長腿爺爺揭開院子里的木缸蓋想舀水，就見浮在水面上的葫蘆瓢里，正悠閑自在地睡著一只小妖。大長腿爺爺的眼睛瞪得比牛眼還要大，伸手就要捉葫蘆瓢里的小妖，小妖一下彈跳出水缸。大長腿爺爺甩開長腿奔了幾步，就撲螞蚱逮蟈蟈般把小妖捂蓋在了手掌下。

“呵呵，你什么時候住在我家了？看來我還有發財的機會。”大長腿爺爺臉上笑開了花，小心翼翼地擎著小妖，在陽光下左看右看，“這小東西，恐怕真要給我帶來好運了。”

“只要你放了我，要什么我都答應。”小妖細聲細氣地說。在大長腿爺爺兩根粗糙的手指里，小妖嚇得半閉上眼睛，身子一會兒白一會兒綠，緊張得不知道變什么顏色才好。

“在沒有捉到你之前我就想好了，我要你給我送來兩擔錢。”大長腿爺爺張口就說。大概他把小妖當成聚寶盆或者搖錢樹了。

關于聚寶盆和搖錢樹的傳說，老人們給我們小孩子講得太多了，聽得我們耳朵都起繭子了，自然不想再聽，我們對小妖的故事更感興趣，都想有那么一個機靈古怪的小妖。

大長腿爺爺把小妖放在地上，小妖三彈兩跳就沒蹤影了。到了晚上，大長腿爺爺警醒著，側耳傾聽屋外動靜。半夜時，就聽見院子里傳來“啪嗒啪嗒”沉重的腳步聲，同時還響著“吱呀吱呀”的聲音。這動靜一聽就像是個大漢挑著重擔。

“兩擔錢來了，我給你放哪兒？”屋外響起一個大漢的聲音。

大長腿爺爺又喜又怕，不敢出去接錢：“放門口吧。”

就聽門口傳來放下重擔的砸地聲，那大漢甕聲甕氣地說：“兩擔錢放門口了，我走了。”

聽腳步聲出了院子，大長腿爺爺才開屋門去看兩擔錢，找來找去，只見在門口的一小塊青石墩子上，一條小細竹篾的兩端，用線吊系著兩枚小銅錢。

大長腿爺爺因為這樣的兩擔錢，成了我們那里的笑話，我們再看到大長腿爺爺時，就喊他“倆小錢爺爺”。倆小錢爺爺也不羞惱，反倒笑嘻嘻地說：“它那小樣兒，能給我挑來兩個錢，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小妖被倆小錢爺爺勒索了倆小錢后，就不在他家住了。我們都望眼欲穿地等著小妖去自己家里住，什么水缸里浮個葫蘆瓢啊，灶臺上放個干凈的蛋殼啊，只要是小妖喜歡住的物件，我們都特意布置出來，甚至在街門或者屋門下面，給它挖通一條小道，企望它能不受阻地進到我們家來。

村莊里的細腰嬸，惜言如金。秋天時，細腰嬸無意中發現小妖住在自家皂角樹的空皂角殼里，晃晃悠悠地像住在搖籃里。細腰嬸裝作什么也沒有看見，平常該干什么就干什么，連丈夫和孩子也沒有告訴。

一天晚上，細腰嬸從皂角樹下走過時，住在皂角殼里的小妖跟細腰嬸說：“東南地的瓜田里，有三只豬在啃你家的甜瓜。”

細腰嬸急忙趕到瓜田里，真的有三只豬從村子里跑出來，在禍害她家的瓜田。細腰嬸趕來得及時，地里的甜瓜才沒有受什么損失。

又有一天，細腰嬸看見小妖爬下皂角樹，背著空皂角殼，好像在另覓地兒安置新家。細腰嬸依舊裝作沒看見的樣子，正要走過去，小妖說：“后天會有許多雞蛋大的冰雹從天上落下來，你最好在你家的屋頂上，鋪上木板和秸草，你家里將有兩只雞被冰雹砸死。我也要搬家了，皂角殼可擋不住冰雹。”

細腰嬸當即就和丈夫在屋頂上鋪下木板和秸草，并且告訴村民防冰雹，村民都不相信，說好好的天氣，怎么會有冰雹。細腰嬸這才把小妖住在她家皂角樹上的事說了。

到了后天，天上果然砸下來許多雞蛋大的冰雹，幸虧村民早有防備，除了莊稼受損，人畜都沒有大礙。細腰嬸家的兩只母雞，因為下冰雹時正在外面覓食，被冰雹砸死了。

從那以后，我們雖然都知道村莊里住著一只具有神通的小妖，可不知道它究竟住在誰的家里，因為我們都在跟細腰嬸學習，知道也不說，至于那些不知道的人，更無從說起了。反正誰家的孩子異樣聰明，或者誰家做事有先見之明，我們都會暗中猜測他家住有一只小妖。

（本文獲第二屆“豐湖杯”全國大學生小小說征文特等獎）

（發稿編輯：朱虹）

（題圖、插圖：孫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