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重與靈魂之輕

馮金彥，男，1962年生，先后在《人民文學》《詩刊》《人民日報》等近百家刊物和報紙發表散文、詩歌、評論、小說600多篇（首）。出版詩歌集《敲門聲》《水殤》《泥土之上》、散文集《一只鳥的顫栗》、理論集《背向城市》、報告文學集《梁衍樟傳》。多次獲《人民文學》《人民日報》《詩刊》及中國作家協會征文獎。

石匠

與石頭相伴70年

石匠還是石匠

石頭還是石頭

兩個生命之間

一旦讀不懂 ?就永遠讀不懂

時間也不是一把鑰匙

石匠的手下

走出了眾多的動物

仿佛石頭的獅子 鹿 羊

是人間與石頭間的使者

石匠不在了

石頭還在

石頭的獅子 石頭的鹿 石頭的羊

依然賣力搬運石頭與人間的理解

石匠用最后一塊石頭

做釘子

把自己釘在山坡上

也把這些石頭動物

釘在人間

做夢的人

那個做夢的人

從夢里走出來

他什么也沒有帶

與夢有關的一切

他都還給了夢

那個做夢的人

行走在大街上

夢里發生的事

回到夢里去解決

世界這么大 夢很小

世界這么小 夢很大

在夢的深處 那個做夢的人

大釣無鉤

水

除了時間 ?誰也不能

把水從河床領走

沒有愛

多少月光也照不亮夜晚

一顆疲倦的心

是躲在夜里的烏鴉

用七顆星星

也找不出來

水走過的河床

我拿起來

當做笛子吹

三點

下午三點 救護車停下了

一個生命跑得太快

它追不上

我們也不追了

只是把他匆忙時

忘記帶走的名字

讓神捎給他

6點吃晚餐的人

匆忙而寧靜

不知道擁有這一頓晚餐

就是一種幸福

甚至因勞累而生怨

不知道 ?這就是一種幸福

如果這也是

最后一頓晚餐

二舅

二舅坐在墓碑上

看親人們走遠

走回各自的生活

勞作 飲食 繁衍

二舅在不在 村莊還是村莊

他留下的座位 一個孩子坐上去

親人哭過之后

他就從村莊消失

親人哭過之后

他就從親人之間消失

只有過年時

請他回去一次

仿佛他也是一個外出打工的人

只是他打工的地方太遠

村莊慈祥 繼續養育生命

只是從不為一個離去的人

掉一滴眼淚

石牛雕像

我說算了吧 它們誰也不聽

山路的繩子

也沒有能夠捆住

兩頭牛之間的仇恨

人世間 有什么絕對的

對與錯

300年之后 它們想通了

卻無法從石頭里逃出

古驛站

有一些東西 總是要面對的

正像夜色

無論如何阻擋還是漸漸逼近

學會妥協

學會與夜講和

讓驛站的紅燈籠成為夜的一個分子

讓我們像山崗上的樹一樣

放下果實與葉子

一動也不動 讓風從身邊經過

也發現不了

灰塵

一堆死灰 ?風如果不吹

只是一堆死灰

死灰從來不會自己復燃

只是風

只是風總能夠從死灰中

找出最后的一點火星

最小的一點火星

用柔軟的唇

用細小的力量吹了吹

吹出一縷火苗

吹出一場大火

離火星遠一點 知道自己是干柴

可是沒有辦法能夠離風更遠一些

風無處不在

只好忍受著

被風折磨的日子

星

城里的天空

很少能夠看見星星

城里的天空是空的

街道很擁擠

城里的星星

也下鄉了

在鄉村的天空

星星回到了自己位置

一夜也不睡

鄉村的街巷是空的

天空擁擠

仿佛鄉村的父老

習慣了天上的生活

不在返回人間

無題

我倒下去和一棵樹倒下去一樣

最后的骨頭 也是柴火

如果人間

需要人來溫暖

讓我是第一個

也是最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