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

心羽

墨色鋪陳得極好，有

絨花細雨，風著薄寒

回家的腳步，可以趕得

不緊不慢，亦不會驚醒

路邊屋檐伸出的耳朵。是誰說

走后的第七天今夜，是你

在人間最后的徘徊

從梧溪村口，至老屋門口

總共三百六十五步，你來回

數了七十九次。回家

簡單兩個字，怕從今往后

你會遺忘，不再提起

這桌飯菜，是為你準備的

但你喜歡的腌菜，完全被魚肉取代

我們以自己的豐盛，給予你豐盛

而最終，卻是我們在享用你的豐盛

你的姓你的名你的一切，從七日前

就被死亡圍繞。你是死亡的中心

烈火的灰燼，永恒的寂靜

而死亡也是有感覺的，它的神經

遍布我們生存的世界，甚至

延伸到我們彈簧般的舌頭，說

你活著是苦的，走時平靜

那是修來的福氣。我保持沉默

我知道，你腫瘤擴散的無助

我知道，你骨瘦肌消的無力

我知道，你搖頭晃腦的煎熬

我知道，你最后窒息的痛苦

我知道，我只能保持沉默

保持著，假裝很在乎你的姿勢

這樣，就可以假裝

母愛那么深沉，我也能

一肩挑起

假裝，不用假裝

一覺醒來，床前母親的腳印

燁燁生輝。第八日

是輪回，是比太陽

更絢爛的，新的一天

只是，我更愿意假裝

這是你的家，你一直

不曾離開

夜念

這一夜，是要喝大酒的

這么大的月亮，圓得

不像一個大男人，把

眼鏡挪開，把眼淚壓在

酒杯最底下。虛構這樣的場景

我趕著一條河在身體里流淌

當拿起礦泉水時，喉嚨

已經虛弱成，念一個人

都無法做到，泣成聲音

七月十五，是跟故去的長輩

拉拉家常的日子。一個人

跟一個人的告別，最怕

是把死亡當作紀念品，擺在

同一桌子上，卻坐在了

兩個世界。譬如媽

這個有點陌生的單詞，我已經

擱置了五百多個日夜

在腦后，在耳邊，在眼底

在嗓子眼里，人間不是名詞

一根頭發的白，定也是

走了許多的路，經歷過

這一世的輪回

再見一面，茫茫生死

生死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