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退者

七月

風這么涼

遠方肯定在下大雨

大魚再也變不回小魚了

這讓它有點驚恐

我和它的距離

任何一種陰影都可以丈量

我看不到它

但它仿佛就在觸手可及之處

它白白的刺

隱藏得多深呵

很快就將出梅

烏云涌來的那一瞬

暗暗的光芒從身體的內部

將我刺穿

一個人的崩潰或新生

都在這個季節

是的，我從未停止過游動

豐樂河

河水正從我身下

向下游奔涌

再往前走，橋那頭就是舒城縣

漂浮在水面上的水生植物

只貼著肥西縣這一邊

隨水流而去

河面隱隱有渾濁之光

一艘船在遠處，正滿載貨物

向我吃力地接近

而另一艘空船，正泊在舒城縣的碼頭上

它那么大

卻在水流中毫不晃動

我有時不斷懷疑眼前所看到的

除非它真的進入我的身體

并且又從我的身體中

源源不斷地奔出

汛期

河邊的樹木

在汛期中

綠得如此陰險

連續幾日

我都看到一只鳥

立在過河電線上

腦袋微側

長時間沒有轉動一下

河水淹沒了該淹沒的

不再動蕩

但暗流應是仍然洶涌

一切都被帶到了下游

那里是萬物評理的地方

香氣

這時我卻想到了還未來臨的冬天

果實歸倉

丘陵重新陷于清淡

夏天收回了大地上的一切

包括此刻我眼前

層層疊疊綠荷的波濤

那時我將重走山南

還是彳亍在這樣的水邊小徑上

萬頃香氣更加精練

在我的懷抱中

一直未散

挽住

有時我卻輕移目光

注視一塊塊荷塘邊

那薄微的空地

那里沒有被一柄柄荷葉覆蓋

只種著少量的莧菜、苦瓜和芝麻

沒有誰擠壓它們

仿佛是它們用最輕的力量

挽住了身邊一望無際

荷葉們蒼翠的波瀾

早退者

一場大雨不會讓電影腐爛

它正在一個大屋子里

放映

觀眾不多

我卻是第二個早退者

第一個早退者就在我前面的

大雨中

那些年我們都撐著

黑布雨傘

即使不朝著一個方向

也相互難以看見面孔

水杉夾道

丘陵如何在車輪下漸漸變成

水鄉和平原

海拔一點點降低，盡管幅度不大

但草木兇猛

身處七月，沒有誰不會被

這滿眼的蒼翠推搡

從縣域西南的山南鎮

彎彎曲曲，到東南的豐樂鎮

我知道有什么被抹平了，也知道

有什么已漸漸舒展開

我聽見一棵又一棵的水杉在說：

我們沒有把這幽晦的縣道夾得更緊

我說它們的每一片葉子和樹皮

都閃爍著美的靜電

這可能沒人相信

（汪抒，作品散見于《詩刊》《詩歌月刊》《詩林》《天涯》《詩潮》《清明》《青年文學》《星星》詩刊等刊。出版有詩集《墮落的果子》《餐布上的魚骨架》《午夜后軀體醒來》等。）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