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寬

于志學

七月，塞北大地炎熱無比。大人們下地之后，我的任務是在晌午來到之前，把水和米飯擔到地里。

我用扁擔的一頭兒擔個水罐，另一頭兒擔個裝著米飯的水罐，到了地頭的一棵紅毛柳樹下，便放下扁擔，鉆進地里，去叫大人。

等我走出玉米地時，發現一只青灰色的母狼，它的脖子上套著水罐正焦急地在地頭上來回亂竄。我立即明白了，它一定是想去吃水罐里的米飯，結果因為罐口小，卡住了頭，拔不出來了。我掄起扁擔就向狼的頭部打去。只聽“咣當”一聲，卡在狼頭上的水罐碎了，留下一圈水罐脖兒還有一條我系在水罐上的紅腰帶。狼一驚，帶著這些家什跑掉了。我很難過，那條腰帶是媽媽送我的生日禮物。

到了深秋，小豬崽長成大豬了。這時候狼最愛進屯，我和八叔便去插豬圈。我們把一人高的樹枝、秸稈等插在半人多高的豬圈土墻上，再掛上各種偽裝的繩套，狼最怕繩索之類的東西。

一天夜里，狼鬧得很厲害，院子里不斷傳出狼嗥聲和撞擊木樁子的響聲。等我們第二天早上出去看，一只青灰色母狼，脖子被一條紅帶子緊緊勒著，掛在豬圈的木樁上。我一眼就認出這是上次我敲碎水罐放跑的那只狼，正是那條腰帶把狼套在了木樁上。我一個箭步躥到墻頭上，去解吊在狼身上的腰帶。我剛解開紅腰帶，狼撲通一聲從樁子上掉下來，然后呼地一下跳起來，飛快地消失在房后的草叢中。這狡猾的家伙竟在裝死。

次年春季的一天，我和太爺正在摟草，聽到豬群里的仔豬發出慘叫聲。我抬頭一看，兩只小狼拖著一頭小仔豬正從豬群里往外逃。我急了，從草堆上抄起四齒的楊叉向狼追去。一只灰色的母狼擋住了我的去路，我定睛一看，竟是那只我意外救了兩次的母狼。

這可惡的東西，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準備把楊叉向它刺去。可狼并沒有向我撲來，它灰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眼神中沒有兇氣，似乎傳遞著一種生命的信息。這眼神讓我一震，我下意識地停止了進攻。

這時母狼仰起頭叫了幾聲，那兩只小狼就把仔豬丟在草地上，向母狼跑來。我們對視了片刻后，母狼掉轉了身子慢慢地離去，那兩只小狼跟在它的身后。沒走幾步，它又停下來，回過頭望了望我，那灰色的眼睛發出更加湛亮的藍光，仿佛向我訴說生命間的理解和融合。沒想到這么狡猾的東西，也懂得知恩圖報啊。

張娟娟摘自《民間故事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