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海軍陸戰隊曾占領海地19年

候濤

美國白宮新聞秘書普薩基12日在例行記者會上表示，海地總統遇刺身亡后，美方正在評估有關海地希望美國協助維持局勢穩定的請求，“不排除派兵的可能”。歷史似乎將再度重演：美國在海地政變后出兵介入早有先例，1915年海地發生政變后，美軍曾出兵海地并占領這個國家長達19年。

“四年七總統”

海地早年曾相繼淪為西班牙和法國殖民地。1790年，海地人民在杜桑·盧維杜爾領導下舉行起義，經過艱苦卓絕的斗爭，推翻殖民統治。但此后海地境內外政治勢力對利益分配的激烈爭奪，引發該國長期動蕩不安，進入20世紀后，更是陷入嚴重危機之中。

由于海地主要依靠單一的種植園經濟，20世紀初，法國、德國和美國輕易就用金融手段控制了海地的經濟命脈，并令其背上巨額債務。政局不穩定加上經濟動蕩，導致這段時間內海地總統頻繁更換：1911年，弗朗索瓦·安托萬·西蒙總統被政變趕下臺；1911年至1912年的時任總統辛辛納圖斯·勒孔特在一場人為制造的爆炸案中身亡；坦克德雷·奧古斯特當了幾個月總統后去世，有傳言稱他被政敵毒死；1914年1月，米歇爾·奧雷斯特遭政變罷黜，數月之后，他的繼任者奧雷斯特·扎莫爾同樣如此；1915年2月，持反美立場的約瑟夫·達維爾馬爾·泰奧多爾總統在美國策動的政變中被推翻；政變上臺的薩姆也只當了5個月總統便一命嗚呼。

從1911年到1915年，由于政治暗殺、政變和強迫流亡，海地竟然換了七任總統。而且各個武裝派別都可能發動政變，敵對政治派系往往許諾他們“事成后可獲得金錢或縱兵搶掠”。

在此期間，美國等外國勢力的干預更是肆無忌憚。1914年1月27日，海地總統奧雷斯特遭政變罷黜。作為回應，1月29日，美國海軍“蒙大拿”號裝甲巡洋艦直接派出海軍陸戰隊登上海地首都太子港“保護美國利益”。緊接著，2月5日，法國和英國軍艦也派出登陸部隊。早已控制海地國家銀行的美國紐約國民城市銀行甚至要求美國國務院派兵奪取海地的國家金庫，因為“海地本國已經無法確保這些資產的安全”。12月17日，美國海軍陸戰隊強行搶走海地約5萬美元（相當于2020年的1300萬美元）黃金儲備，最終它們被送至紐約國民城市銀行的保險庫。

美軍的殘酷統治

1915年2月，海地將軍薩姆在美國支持下發動政變，推翻持反美立場的泰奧多爾總統。他上臺后實施高壓政策，結果引發民眾激烈反抗。薩姆試圖躲到法國大使館，但仍被憤怒的人群找到并殺死。接下來的兩周時間里，海地處于一片混亂之中。

不過在美國眼中，反對薩姆的民眾是“反美叛亂”，并威脅到美國在海地的利益。因此傳聞反美領袖羅薩爾沃·波波有望成為海地下一任總統時，美國政府決定“迅速采取行動”。

1915年7月28日，美國總統伍德羅·威爾遜命令330名海軍陸戰隊官兵占領太子港。美國海軍部長約瑟夫斯·丹尼爾斯指示入侵部隊指揮官威廉·班克斯·卡珀頓海軍少將“特別注意保護美國和外國利益”。為避免公眾批評，威爾遜聲稱，這次占領是“重建和平與秩序的使命……與過去或未來的任何外交談判無關”。在美軍入侵行動中，只有一名海地士兵皮埃爾·薩利試圖抵抗，但他隨即遭到射殺。

當年8月，在美軍的刺刀下，海地舉行所謂的“總統大選”，聽命于美國的海地參議院議長菲利普·蘇德勒·達蒂格納夫當上總統。

在占領海地最初六周內，美國政府代表控制了海地的海關和行政機構，包括銀行與國庫。在美國政府的控制下，海地國民收入的40%被指定用來償還美國和法國銀行的債務。1915年9月，美國參議院批準《海地-美國公約》，該條約允許美國對海地進行為期10年的安全和經濟監管。來自美國的代表對海地所有政府決定都擁有否決權，由各級美國海軍陸戰隊指揮官擔任海地各部門行政官員。

在此期間，美國占領當局犯下眾多暴行，包括設立集中營、強迫勞動、種族隔離、宗教迫害和酷刑等。美國海軍陸戰隊以軍事政權的形式統治海地，不斷發布戒嚴令，用新成立的海地憲兵隊來鎮壓反對占領的海地民眾。在許多地方，海地人民被迫無償勞作，為此他們會被銬上鐵鏈。

不僅如此，很多調查報告稱，駐扎海地的美國海軍陸戰隊官兵存在酗酒、打架和性侵婦女等惡習。美國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派民權活動家詹姆斯·韋爾登·約翰遜前往海地調查后，于1920年發布報告譴責“美國占領當局經濟腐 敗、強迫勞動、新聞審查、種族隔離以及肆無忌憚地施加暴力”，這導致很多人呼吁美國政府結束對海地民眾的虐待并且撤軍。約翰遜認為，美國占領海地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維護紐約國民城市銀行在海地的利益，為此美軍不惜屠殺數以千計的海地男子與婦女兒童。

美國占領當局的種種暴行激起海地民眾反抗，占領時期爆發過兩次大規模起義。美國威斯康星大學密爾沃基分校教授帕特里克·貝勒加德·史密斯稱，最多時曾有20%的海地人參與反抗美國占領當局的起義。

1929年12月，數百名海地民眾走上街頭，抗議當地經濟形勢惡化，但遭到美軍開槍鎮壓，其中22人被打死、51人受傷。美國國內一些有識之士對美軍在海地屠殺無辜群眾的暴行感到震驚，紛紛呼吁美國國會調查美軍侵犯人權行徑。1930年，長期反對美國占領的斯泰尼奧·文森特當選海地總統。美國總統赫伯特·胡佛任命一個專門委員會來研究海地局勢，這個委員會得出結論，美國占領海地是失敗的，美國并不了解海地的社會問題。

胡佛政府沒有完全執行這個委員會的建議，不過從1932年起，美國開始逐步從海地撤軍。美國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上臺后，美國開始推行所謂的“睦鄰政策”，1934年8月15日，美軍全部撤離海地，美國對海地長達19年的軍事占領終于結束。

對于1915年至1934年美國軍事占領海地這段歷史，很多歷史學家都持負面評價。美國歷史學家彼得·詹姆斯·哈得遜在2013年發表的論文中稱，美國政府表面上說占領海地出于人道主義考慮，但占領期間美國并沒有實現建造基礎設施、擴大教育或穩定局勢的任何既定目標，鎮壓性暴力行為成為美國唯一的目的和邏輯。

60年后再度干涉

1994年，美軍在撤出海地60年后再度重返這個國家。這得從1991年一場軍事政變說起，這一年，海地軍隊發動政變，推翻民選總統讓-貝特朗·阿里斯蒂德。在1991年至1994年軍政府統治期間，估計有3000-5000名海地人被殺，大量難民背井離鄉逃往美國。僅在1991年和1992年，美國海岸警衛隊就阻截了41342名海地人入境。

1994年7月31日，聯合國安理會通過第940號決議，授權成員國利用一切必要手段促使海地軍政府領導人下臺。9月19日，美軍對海地展開“維護民主”行動，向海地派出兩萬多名官兵。10月15日，在美軍的幫助下，阿里斯蒂德返回海地繼續他的總統任期。2000年，阿里斯蒂德第二度當選海地總統，但他此后與美國在加快私有化進程、迅速解散軍隊等方面的矛盾越來越大。2004年2月，阿里斯蒂德在一場政變中被迫離開海地流亡中非共和國，他公開宣稱“自己是被美軍強行劫持出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