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陽湘懿
2020年12月,中國人民銀行行長易綱在《人民日報》撰文表示,我國需完善現有貨幣供應調控機制,穩妥推進數字貨幣研發,有序開展可控試點,健全法定數字貨幣法律框架。本文從全球數字貨幣研究發展現狀、國內央行數字貨幣關鍵技術及試點應用情況著手,積極研究數字貨幣對我國金融體系帶來的影響。隨著我國國際影響力的持續擴展,央行數字貨幣未來將成為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推動力量。
數字貨幣的發展歷程可分為探索期、實踐期和發展期三大階段。探索期即數字貨幣的基礎研究期,可控匿名、離線驗證等底層技術逐步沉淀。實踐期即BTC時期,這個階段,比特幣正式問世,多種加密數字貨幣隨之崛起,智能合約概念普及。目前,全球數字貨幣整體屬于穩步發展期,數字貨幣不再局限于比特幣等加密貨幣,泰達幣、Libra等穩定幣興起,私人數字貨幣的緊迫發展趨勢推動多國央行不得不著手研發和推出自己的中央銀行數字貨幣(CBDC)。
Libra起源自2019年6月Facebook發布數字貨幣Libra白皮書,提出建立一套簡單且無國界的貨幣,定位“建立健全便捷的全球支付系統和供全球數十億人使用的金融基礎設施”。自Libra1.0公開后,因各國政府部門擔憂貨幣主權受到挑戰,Libra倍受質疑。在Libra2.0中,“無國界的貨幣”不再出現,同時將Libra分為兩類:一是單貨幣Libra,與單個法定貨幣1:1錨定,用于國內交易,不具有計價功能;二是多貨幣Libra,通過智能合約按固定權重以多種單貨幣Libra抵押生成,僅用于跨境交易,避免對貨幣主權產生影響。Libra2.0對1.0的主要技術思路進行了保留,包括Move語言設計、拜占庭容錯共識機制、區塊鏈數據結構等,但加強了安全合規的要求。從Libra的發展軌跡可以看出,數字貨幣的發展推廣仍離不開貨幣主權,與擁有央行背書的CBDC相比,Libra,或者說Diem為代表的穩定幣在進一步推廣上仍存在變數。
區別于穩定代幣類型的數字貨幣,CBDC與法定貨幣存在價值對等的關系,以央行等主權機構信用作為背書,擁有更高的接受度和可信度。目前,以美國、英國、德國、法國、日本、意大利、加拿大為代表的七國集團(簡稱G7)就發行CBDC達成一致,共同開展數字貨幣的知識分享和監管協調工作。其中,歐盟國家以數字歐元為研發重點,美國和加拿大已經在著手開展CBDC相關研發工作,G7聯手掀起全球法定數字貨幣研發熱潮。CBDC的運行機制設計暫無統一模式,各國央行對于是否使用分布式賬本技術、錢包是否付息、轉賬和儲存是否限額等仍在反復討論,在重點技術環節和應用模式未明確的背景下,CBDC對貨幣政策的傳導、傳統商業銀行業務模式的沖擊以及對貨幣國際地位等方面的影響仍然存在不確定性。

央行數字貨幣上層由央行對發行的法定數字貨幣進行信用擔保,確保其與人民幣一樣具有無限的法償性;運營投放體系的下層由商業銀行組成,商業銀行在面向公眾發行央行數字貨幣的同時,需要向央行按100%繳納全額準備金,以保證不超發。同時,央行數字貨幣采用了中心化的管理模式,這與以比特幣為代表的去中心化數字貨幣有著本質區別。對一個需要支持廣泛公眾使用的央行數字貨幣體系來說,如果只采用區塊鏈技術的架構,目前還無法實現零售層面所需要的高并發性能。在遵循技術中立的原則下,央行不干預商業機構研發技術路線的選擇,下層數字錢包的研發通過“賽馬”機制調動各試點單位積極性,推動各金融機構選擇場景先行先試,以市場化手段公平競爭選出最優推行路線,以最終實現DC/EP的全面發行流通。
數字貨幣的最終實現涉及多項技術應用,其關鍵技術主要包括密碼技術、區塊鏈技術、移動支付技術等。為支撐上層的交易(在線交易技術與離線交易技術),關鍵技術需要涵蓋交易安全、數據安全及基礎安全等。密碼技術作為數字貨幣的核心,為數字貨幣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密碼應用不僅為用戶身份驗證提供了支撐,還能在傳輸存儲過程中有效地保護信息的完整性和不可否認性等。區塊鏈技術架構多年來保持穩定,其特殊的技術特性,如多方共建、加密傳輸、定向留痕等,將賦能典型的數字貨幣應用場景,包括零售端的現金數字化、批發端的支付結算及法定數字貨幣驗鈔等。數字貨幣可通過與終端設備、互聯網、應用提供商以及金融機構結合,為用戶提供貨幣支付、繳費等金融服務。數字貨幣錢包支付天然具備的便利性,未來或將成為主流的支付方式。
數字貨幣錢包可以分為兩類:軟錢包和硬錢包。軟錢包如銀行主推的軟件APP;硬錢包是指通過硬件接口將加密貨幣的私鑰存儲在硬件設備中,如SIM卡、eSE卡、SD卡等。以SIM卡為例,基于其硬件基礎構建可信執行環境,并用SIM卡硬件錢包保管私鑰,可減少誤操作以及重復出賬等問題,降低誤刪錢包,丟幣或病毒丟幣的風險,同時可以支持雙離線支付的場景。在這種場景下,尤其以微信、支付寶等第三方OTT支付方式的便捷性優勢不再明顯,既有在線驗證、掃碼支付的用戶習慣或將改變,運營商等基于終端原生的服務提供商將在數字貨幣流通中起到關鍵作用,實現“彎道超車”,動搖第三方支付領域兩家獨大的局面。兩種錢包模式也不是相互分割的,如APP和SIM卡結合使用:SIM卡主要負責存儲私鑰,對交易進行數字簽名;錢包APP負責聯網時進行查詢余額及廣播發送交易等透明信息,無安全風險。
試點城市方面,早在2019年底我國已陸續在深圳、雄安、成都、蘇州四個城市進行試點測試,未來也將在冬奧會場景進行內部封閉試點測試。同時,商務部印發的《全面深化服務貿易創新發展試點總體方案》一文中明確表示將在京津翼、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及中西部具備條件的28個省市地區開展數字人民幣試點。試點機構方面,工農中建四大國有銀行首先開始進行DC/EP錢包內測,采用獨立的央行數字錢包APP模式,至今工、農、中、建、交、郵儲六大國有銀行數字人民幣錢包已進入公測,網商銀行(支付寶)也于5月初成為第七家參與公測試點的商業銀行。同時,數字人民幣生態功能逐漸完善,銀行數字人民幣錢包中已添加餓了么、盒馬鮮生、天貓超市三個子錢包,未來接入的外部機構及應用場景也將不斷增加。
當前,跨境間支付普遍存在周期長、費用高、效率低等問題,而基于數字貨幣的跨境支付不僅能提高跨境轉賬速度,而且能降低匯款手續費。除此之外,央行數字貨幣采用松耦合賬戶設計,用戶無需綁定銀行賬戶即可使用央行數字貨幣進行轉賬支付,這對于海外缺少傳統金融基礎設施的不發達地區民眾具有很高的吸引力,有利于提升人民幣在國際貿易中的交易比重。目前,中國跨境清算依然高度依賴美國的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訊協會(SWIFT)和紐約清算所銀行同業支付系統(CHIPS),而央行數字貨幣在跨境支付領域的廣泛應用有望緩解對現有SWIFT和CHIPS支付體系的過度依賴,為人民幣的流通和國際化帶來便利。一國貨幣的國際地位取決于該國政治、軍事、經濟、科技實力形成的綜合國力和經濟穩健程度,人民幣國際化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央行數字貨幣能提升人民幣在跨境交易層面的體驗,較大程度提升人民幣在電子支付領域的便利性。未來,隨著我國國際影響力的持續擴展,央行數字貨幣將成為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推動力量。
從貨幣的形態和制度演進來看,貨幣發展的趨勢是更安全、更便捷,而數字貨幣所具備的加密、安全、穩定、低成本等特性與貨幣的發展方向一致,但數字貨幣的廣泛應用仍面臨著多方面的挑戰與風險。一方面,數字貨幣概念過度炒作,致使公眾對數字貨幣的本質認識產生了偏差,同時也影響了我國資本市場的穩定性。今年5月,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明確指出要打擊比特幣挖礦和交易行為,堅持底線思維,加強金融風險全方位掃描預警,推動中小金融機構改革化險,著力降低信用風險,強化平臺企業金融活動監管,堅決防范個體風險向社會領域傳遞。另一方面,區塊鏈、密碼、移動支付等技術的應用增大了數字貨幣匿名、點對點、加密、在線交易等特性,雖然能保障交易的安全性,但也給反洗錢、反恐怖融資和反逃稅帶來了巨大挑戰,使金融監管面臨更大風險。為更好推動我國數字貨幣穩定健康發展,基于以上研究和數字貨幣的新形勢新要求,針對我國數字貨幣的發展總結出以下建議。
數字貨幣是數字技術應用創新的重要陣地,數字貨幣的研發過程也是數字技術不斷創新的過程。面對數字技術快速發展迭代帶來的不確定性,首先要加快完善數字貨幣的技術支撐體系,厘清各環節技術應用的必要性和替代敏感度,同時基于對未來業務場景的預判先行開展研究,確保數字貨幣技術系統的前瞻性。
缺乏實際應用場景是目前困擾數字貨幣發展的主要問題之一,完善數字貨幣運行生態迫在眉睫。通過與金融機構、互聯網平臺、企事業單位、消費者等各主體積極協作,不斷優化支撐數字貨幣運行的基礎設施、終端硬軟件以及各類服務等,做好數字貨幣的各種場景應用,提供便利、低廉、安全可靠的新型金融服務。
在央行數字貨幣的技術研發中,須堅持中心化的內核和管理原則。雖然區塊鏈技術在可追溯、防篡改等方面優勢明顯,但在部分環節尤其是性能、隱私保護、安全及治理等方面需加大技術攻關力度。通過合理的設計,央行可以利用區塊鏈將分布式運營有效整合起來,更好地實現對DC/EP的中心化管控,兩者并不存在必然沖突,可以創造性的發揮各自的優勢,促進技術融合發展。
唯有建立完善的法律和制度的保障,才能充分發揮出數字貨幣的優勢作用。要加強對區塊鏈等核心技術的引導和規范,加強對各類技術安全風險的研究和分析,積極探索發展規律。同時,要探索建立適應數字貨幣運營的安全監管體系,修改和完善現有的法律法規,加強行業自律,切實防范“炒作”帶來的風險。
中國雖然在加密貨幣及穩定幣等形式的數字貨幣上起步較晚,但結合自身情況及前瞻性預判,堅守貨幣本質,堅持央行的中心角色以及統籌和監管職能,選擇DC/EP這一更安全、更可信的方式。通過多技術路線助力,使央行數字貨幣試點應用走在了世界前列,相信未來在保持技術前瞻性,拓寬應用場景,發揮多技術融合優勢,堅持安全底線防范風險等要求的前提下,央行數字貨幣的推廣進展將大大加快,也將逐步應用到社會經濟的方方面面,成為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的重要推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