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金增 賈偉
只需要提供自己名下辦理的手機卡和配套信息,每月就能輕松獲得600元的好處費,這樣的“餡餅”是真的嗎?
“我以為銀行卡是非違禁品,買賣都是雙方自愿的行為,也考慮過這些銀行卡可能會被不法分子利用,但是沒想到這么嚴重,自己也成了網絡犯罪的幫兇,觸犯了法律。”法庭上,李利東終于對于自己行為造成的危害后果有了清醒的認識。
經山東省陽谷縣檢察院提起公訴,4月15日,陽谷縣法院對李利東作出一審判決,以非法提供信用卡信息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三年三個月,并處罰金3萬元。
李利東首先找到了朋友曾慶山,向他提出自己的想法,許諾每張卡給曾慶山600元,還承諾說,別人買卡是用來周轉資金,絕對不干違法的事情。作為好朋友,曾慶山礙于面子不好拒絕,于是將五張銀行卡,包括自己名下的兩張銀行卡、妻子名下的三張銀行卡交給了李利東
2019年10月16日上午,陽谷村民張強慌慌張張地到公安局報案,說自己被騙20多萬元。原來,7月初,張強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一個信息,是關于介紹“金彩商城”App的,于是就加了對方的微信“蘭花”。微信上對方給他一個鏈接,張強抱著玩玩的心態進入鏈接,進入游戲界面,發現游戲內容很簡單,就是猜大小、單雙,每三分鐘開一次,投注有10元至6300元大小不等。張強用微信充值后,竟然贏了一點錢。玩了幾局之后,“蘭花”就讓張強下載一個“金彩商城”App,說在商城上玩更加便捷。于是張強順利下載App,繼續玩游戲,陸續充值,偶爾也能贏上一回獲得返利。
兩個月后,張強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經過計算,自己轉入對方提供的一個名叫“廖開森”的銀行卡14萬元,微信轉賬也有好幾萬元,前后共計20多萬元,但是獲得三次返利,總計才12000元。也就是說短短兩個月,竟輸掉了有20萬元。這時才反應過來的張強,卻發現這個微信好友聯系不上了,于是到公安局報案。
民警認為,這可能是一個龐大的網絡犯罪組織,隨即立案,并展開偵查,第一時間找到了廖開森。經過詢問,廖開森交代,自己在2019年5月,因手頭拮據,應朋友李利東的要求,去辦理了這張新的銀行卡,還開通了網上銀行,新辦了一張綁定的手機卡,然后將自己的銀行卡、網銀U盾、銀行卡取款密碼、手機卡、身份證復印件都賣給了李利東。但是李利東買這些信息用來干什么,自己并沒有多問。公安機關將廖開森作為突破口,從而引出了這條開卡、收購、出售、使用他人銀行卡的“灰色產業鏈”。

( 攝影/方圓記者 張哲)
李利東是湖南省永州市東安縣一個普通村民。2019年6月,一次與表弟聊天時,表弟說微信里有人收買銀行卡,報酬還挺可觀,李利東讓表弟將相關微信好友推薦過來,加了一個叫“流星雨”的人為好友,對方表示收購銀行卡,必須是真實可用的卡,還承諾每張銀行卡給他1800元,后續繼續使用的話,還會給費用。李利東想著,這么多親朋好友,每張銀行卡能賣到1800元,使用銀行卡第二個月還可能繼續給錢,這筆生意不錯呀!
說干就干,李利東首先找到了朋友曾慶山,向他提出自己的想法,許諾每張卡給曾慶山600元,還承諾說,買卡是用來周轉資金,絕對不干違法的事情。作為好朋友,曾慶山礙于面子不好拒絕,于是將五張銀行卡,包括自己名下的兩張銀行卡、妻子名下的三張銀行卡交給了李利東。在以后的兩個月里李利東將銀行卡使用費3000元轉給了曾慶山。
曾慶山和妻子的銀行卡被使用了三個月,后來聽說這些卡可能會被別人干違法的事情,于是到銀行就將銀行卡掛失。但這個時候查看銀行卡的交易信息,這段時間,每天卡內都有上萬元甚至幾十萬元的流水。曾慶山暗自慶幸,幸虧自己及時發現并掛失,否則后果將會更加嚴重,也對自己出賣自己及家人銀行卡的行為表示萬分懊悔。
李利東將曾慶山的銀行卡及信息用快遞寄送給了“流星雨”,“流星雨”按照約定,向李利東支付了五張銀行卡的報酬。初嘗甜頭的李利東開始搜羅自己身邊的親朋好友的銀行卡,以400—1000元不等的價格拿到銀行卡和信息。
李利東通過這種手段拿到了近20張銀行卡及配套的信息,提供給“流星雨”,輕松賺取2萬多元。然而正當自己得意之時,公安機關就順藤摸瓜,于2020年9月11日在南陽市一家快捷酒店將其抓獲。
為嚴厲打擊整治涉“兩卡”違法犯罪活動,堅決遏制電信網絡詐騙犯罪高發態勢,2020年10月10日,國務院部際聯席會議決定在全國范圍內開展“斷卡”行動。該行動實則為打擊、治理、懲戒實名制辦理手機卡、銀行卡以出售、出借、轉借等方式提供他人用于電信網絡詐騙犯罪,或者其他違法犯罪的行為。
2020年10月16日,陽谷縣公安局以涉嫌開設賭場罪將李利東提請批準逮捕。檢察官拿到卷宗后,因恰逢“斷卡”行動開展時期,對本案高度重視,隨即提審了李利東。面臨檢察官訊問關于銀行卡的用途,李利東回答:“我沒問過他們拿銀行卡去干什么,他們也沒跟我說過,我當時也是擔心他們把銀行賬戶用來組織賭博、洗錢等違法犯罪行為,因為這些賬戶他們用兩個月就結束,按道理來說,這個事情不正常。但是我抱著僥幸心理,加上自己缺錢,所以沒有問過。”針對李利東的供述,檢察官心想,如果認定開設賭場罪的幫助犯,那么其主觀上應當明知、確知其將銀行卡提供給了網絡賭博組織,但是由于微信好友“流星雨”沒有到案,所以無法認定其主觀明知,所以不宜認定其構成開設賭場罪。
對于以何種罪名批準逮捕,在檢察官聯席會議上進行了激烈的討論,部分檢察官認為李利東不能構成非法提供信用卡信息罪,因為根據全國法工委對刑法修正案(五)的解讀,偽造信用卡的最后也是最關鍵的環節,是在信用卡的磁條上寫入實現非法獲取的他人信用卡的信息。磁條信息是POS機、ATM等終端機識別合法用戶的依據,沒有這些信息,偽造的信用卡是無法使用的。將竊取、收買、非法提供他人信用卡信息資料的行為獨立定罪可以從關鍵環節打擊信用卡犯罪活動。 李利東的行為,不需要他人利用這些信息,再去偽造信用卡然后使用,而是直接可以進行交易,所以不符合該罪的立法初衷。
辦案檢察官認為,刑法修正案(五)增加竊取、收買、非法提供他人信用卡信息罪的初衷也許就是為了防止行為人利用信息去偽造銀行卡然后以持卡人的名義進行交易的行為。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現在網絡交易大量存在,已經不需要傳統意義上從POS機、ATM上使用信用卡進行交易了,而是直接通過網銀,用電腦或者手機便可以輕松交易,轉賬自如。對此,2009年最高法出臺《關于辦理妨害信用卡管理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進行了規定,竊取、收買、非法提供他人信用卡信息資料,足以偽造可進行交易的信用卡,或者足以使他人以信用卡持卡人名義進行交易,以竊取、收買、非法提供信用卡信息罪定罪處罰。最高檢解讀“足以使他人以信用卡持卡人名義進行交易”的信息資料,是指進行無磁交易(如網上銀行和電話支付等)時所需要的信用卡信息資料。行為人掌握信用卡的信息資料后,以信用卡持卡人名義進行無磁交易,其社會危害性與偽造一張信用卡相當。那么,根據上述司法解釋和最高檢的解讀,李利東的行為構成非法提供信用卡信息罪。
2020年10月23日,陽谷縣檢察院以涉嫌非法提供他人信用卡信息罪將李利東批準逮捕,并出具《繼續偵查提綱》,要求公安機關調取“金彩商城”App的相關數據,確定涉案多張銀行卡最終的用途,是否系他人組織網絡賭博,或是實施電信網絡詐騙,并對此進行徹查。
公安機關經過兩個月的繼續偵查,移送陽谷縣檢察院審查起訴。2021年1月27日,陽谷縣檢察院以涉嫌非法提供信用卡信息罪提起公訴。2021年4月15日,陽谷縣法院對李利東作出一審判決,采納了陽谷縣檢察院的指控意見,認為被告人李利東非法提供他人信用卡信息資料,足以使他人以信用卡持卡人的名義進行交易,數量巨大,其行為構成非法提供信用卡信息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三個月,并處罰金3萬元。
倒賣銀行卡及配套信息的李利東受到了他應有的懲處。但是留給檢察官的,卻是更多的遺憾。檢察官與偵查人員溝通了解到,他們偵查到了“蘭花”“流星雨”這些微信信息,均不是本人使用,無法找到犯罪源頭。從卷宗中涉案銀行卡的資金流水來看,這些被倒賣的銀行卡信息,都被網絡犯罪組織用來大肆收錢、轉賬、提現,但正是由于他們使用別人出賣、倒賣的大量實名制銀行卡,每天流水繁雜,少則上萬元,多則數十萬元、百萬元,又無法查到他們真實的身份信息,所以單純依靠基層公安機關的力量,無法將幕后網絡犯罪組織進行偵破。目前本案其他相關行為人涉嫌違法犯罪問題還在進一步辦理中。
承辦檢察官表示,上述案件中被告人倒賣的銀行卡均系用真實身份辦理的,許多人安全意識不強,為了蠅頭小利,將自己的銀行賬戶賣掉。檢察官提醒廣大群眾,銀行卡屬于實名制,不是商品,非法買賣會構成犯罪。一旦被收購者用于詐騙、洗錢、開設賭場等犯罪活動,將給戶主帶來巨大的法律風險,導致個人信用、財產雙重損失。大家要管理好自己的銀行卡,不用時應當及時注銷,不得隨意丟棄,更不能轉讓、出借,否則將會如本案一樣,淪為網絡犯罪組織收取資金的工具,結果得不償失。
(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