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自由狂野者而書（組詩）

海男

你離開房間是為了什么

是的，穿上的是裙子嗎？那些吊帶下的

猶如紫羅蘭的枝蔓，是肉體的一部分嗎

它們是糾纏你，還是在觸摸你鎖骨之下

那些綿延不盡的，以蜘蛛織網(wǎng)般的白晝或長夜

揭開的帷幕。站在窗口，穿上內(nèi)衣貼近肌膚

如果說肌膚是我的皮，那么衣服就是飾物

我想起了動物的皮毛，在高高的山岡上

躍出的豹子和另一頭老虎，皮毛之上是天空

一直以來，我都想伸出手，撫摸到一頭豹子的

皮毛，或者一頭老虎的皮毛，太遙遠(yuǎn)了

這個妄想仿佛想吞噬我。帷幕外，有皮毛般的

色彩。我是說，在這個虛擬世界里

我們始終保持著人與動物的距離

為此，我吻了你，你吻了我，帷幕敞開了

這無窮的寂靜深處隱藏著什么

寂靜，總是最好的禮物。但并非純粹的

聽不到聲音的寂靜。早起的玻璃門，劃破了

拂曉下，那些用肩膀頂著水甕的人

他們從哪里來，走了多少路，到哪里去

這一直是哲學(xué)之謎。所以，低下頭

喝早晨第一杯水。活著，可以在水浪中

泅濕身體，像蛙一樣，伸展四肢，這是我的

存在主義的意象嗎？而此刻，你在哪里

天際變幻著云圖時，一群蛙已經(jīng)鉆到水里去了

綠青苔遮蔽了蛙身。是的，我們也一樣

在伸手時，避開了油漬，回避著身前身后

歷史中的哀歌。因?yàn)橛杏陫A雪的天氣預(yù)報

爬山是唯一的戶外運(yùn)動，為了讓膝蓋骨

前后移動。總有向上向下的階梯等待著我們

天黑以后，靠什么作為支撐點(diǎn)

天黑以后，靠什么作為支撐點(diǎn)，門下縫隙中

來了風(fēng)。它無影蹤，卻分明感覺到它

進(jìn)入了糧倉中。同時，感覺到它進(jìn)了臥房

進(jìn)了體內(nèi)的潮汐，剛好，一只很美的仙鶴

離我遠(yuǎn)去。在我們之間跌宕起伏的風(fēng)

不再沉迷于喧嘩與躁動。如果你攜帶靈魂

讓我們剝離層層偽裝，進(jìn)入真相，那是一片

新大陸嗎？往你的方向每移動一步

都能感覺到火在燃燒。確實(shí)的，火在曠野的

巖石上燃燒成為了化石;火在肉體的房間里

燃燒，蛻變?yōu)殪`魂;火在舌尖上燃燒

成為了語言。火在野獸的嚎聲中燃燒后

消滅了欲望，夜幕垂下的聲音中

是我們的相逢，有多少薄暮迎向了那冰冷的鐵軌

有多少人張開手臂，擁抱的是空心人

她那如一只野狐般的隱身術(shù)

峽谷又來到了身體中，隔著煙霧，有些人的面孔

越來越模糊了。她如一只野狐

穿過了多少座荒原

曾經(jīng)的她，腳踝上有銀器的響聲

而且，她的膝蓋還有傷疤。倘若一個人

身體中沒有疤痕，那么，生命是靜止的

這是死亡般的靜止。有光的地方就是人間

她那如一只野狐般的隱身術(shù)

縱使孤獨(dú)無援，也總能找到真實(shí)的皮毛

一個人，一場暴風(fēng)雪，一個春天

當(dāng)她的幻影貼在低于藍(lán)天下的石灰?guī)r壁上時

她膝蓋上的傷疤，像石頭涼了下去

她胸中起伏的波濤，像是喚醒了黑暗

使峽谷帶著秘笈保持著擲入大地的光熱

曾經(jīng)有一只蜜蜂想在我的額頭棲居

你仔細(xì)看過你的額頭嗎？如果舉起放大鏡

看一看，每一個人的額頭都是種植哲學(xué)物語的

莊稼地。是的，時間掠過了我的額頭

我掙扎過的動態(tài)，靜悄悄地從額頭升起

曾經(jīng)有一只蜜蜂想在我的額頭棲居

這就像是一個童話故事。有時候

我真的想讓那只蜜蜂棲于額頭

就像你，始終是一個謎。有深深的

不為人知的隱藏術(shù)。忽而朝著麥地走下去

再也不回頭;忽而又朝臺階往下走

竟然又走到了我的另一道影子的外面

生活，就是突然遇到了一只蜜蜂飛過來

從我頭頂往下飛，嗅到了臉上的花露蜜

這是真的，一只蜜蜂想在我的額頭棲居

櫻花樹下拍照的女人

早晨，她醒來時，穿上了裙子并化妝

鏡面倒映著她的身體。她幻想著

用怎樣的形態(tài)，看一條街綻放的櫻花

此刻，她徜徉著，掏出手機(jī)，將面頰貼近

這滿樹的櫻花。所有的凋亡離她遠(yuǎn)去

那些充滿腐朽的味道，那些被污染的語言

都被幽靈們帶走了。她靠近了未綻放的

花骨朵，她靠近了妖嬈之家的門戶

漫長歲月冰涼或燃燒的火。在一條街景的

櫻花深處，拍下了繁花中她的黑眼眶

尖叫聲過去了，驚悚過去了，仰起頭來

穿裙子的女人們，像雀鳥一樣想在樹叢中筑巢

女人們?nèi)棺酉碌母O窸窣窣聲啊

像夢游癥患者們穿越了很久很久的春天

讓靈魂重又歸來

趴下來，這山岡適合我在此等待，一群白鷺

是從南方以南的方向飛來的，趴下來

就像她剛經(jīng)歷了一場暴風(fēng)雨的呼嘯

是的，她的牙齒與牙床之間的詞語

在大西南迎候著一場暴雨，唯有從天邊

滾動而來的雨，可以洗干凈露臺圍欄

唯有從閃電下淋濕她肉身的雨，讓她的裙子

貼緊皮肉的潛意識，讓靈魂重又歸來

她從頭到腳都已經(jīng)被淋濕，但仍然再次鉆進(jìn)

夜幕下的閃電中去。每一次等待都意味著

有一場閃電的降臨。她想表達(dá)出身體的意念

被時間穿過的空隙。她想表達(dá)出光線的幽暗

記憶碎片下的門窗。她想表達(dá)出逃亡的路線

箱子里有限的衣物，羽翼與身體的無限私語

在荒野上空的白鷺為誰在飛行

在荒野上空的白鷺為誰在飛行？腳沒停下來

因?yàn)槲乙庾R到，一旦我停下來，就會死

在夜里，我看著天窗，無盡的黑暗

明天的蝴蝶，屋頂上的小宇宙

不眠之夜，安于現(xiàn)狀的磁力

循環(huán)于永無盡頭的那一個個被眾獸穿越過的

原鄉(xiāng)。一個牧羊人，永遠(yuǎn)躍過了高高的柵欄

在城與城之間，有鋼筋水泥筑起了冰冷的屏障

停不下來的腳步，就像白鷺們停不下來的飛行

我們在此相遇，終于，飛行中雪白的翅膀

棲在荒原深處，它們是在尋找水源和食物

世界上有許多可以喂養(yǎng)我們的食物

所以，只要你虔誠地覓食，嘴唇總能銜起

草根植物的漿果。在此相遇，這是上蒼的安排

瓦藍(lán)色對于水來說

瓦藍(lán)色對于水來說，是天上的日子

對于我來說，是裙裾下石頭的宿居地

對于你來說，風(fēng)箏已被你放逐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

要怎樣成為一個人？首先，你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人

身后的海洋，那些載著帆船的波濤

離我很遠(yuǎn)，因?yàn)槲易≡谖髂现?/p>

離海洋島嶼相對遙遠(yuǎn)。但在我身體下

卻有好幾條江河交叉著從瓦藍(lán)色的屋檐下流過

要怎樣成為一個人記憶中的瓦藍(lán)色

那些絲綢上手觸過的痕跡，總是悄無聲息

你喜歡電閃雷鳴嗎？面對一座瓦藍(lán)色的古堡

你站在門口，是想往里走進(jìn)去嗎

瓦藍(lán)色對于水來說，是覆蓋于水面上的漣漪

瓦藍(lán)色對于我來說，是從天穹往下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