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給父親的欠條

積雪草

他做生意賠了錢。

他左思右想，唯一的辦法就是跟父母要錢渡過眼前這個難關。他回到家，把自己的意思跟父親說了，父親把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我一個做豆腐的，哪有那么多錢借給你？再說了，就算我有錢也不會給你，我還要留著養老用。”

這是他意料之中的結果，所以也沒有太多的失望。是的，父親只是一個做豆腐的，拿什么替他填補這么大的虧空？

那段時間，他非常消沉，整天無所事事，跟著一幫哥們兒在街上瞎混，打打臺球，搓搓麻將。遇到跟他要債的，他拿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對人家說：“我知道欠錢還錢，天經地義，可是我現在沒錢，要命一條，喜歡就拿去吧。”

這樣的日子過了好幾個月，他終于厭煩了。他想去省城散散心，順便找大學同學尋個出路。這天早晨，他起床后準備和父母告別，誰知他剛一張口，只說了“我想”兩個字，就被父親堵了回來。父親說：“我知道你想什么，要錢是吧？我的錢都是辛辛苦苦攢下的，給你可以，不過你要給我打張欠條。你將來掙到錢，要把我的錢還給我。”

這回輪到他把眼睛瞪得像銅鈴那么大了！他覺得父親太不可思議了，簡直是老糊涂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遇到了困難，需要錢，父親竟然要他打欠條，這不是擺明信不過自己嗎？他覺得受到了屈辱，沒好氣地對父親說：“你信不過我，可以不給我錢，打了欠條，我們還是父子嗎？”

父親笑了，說：“我知道你不敢給我打欠條，你是怕還不上這筆錢。”

已經走到門口的他，又轉過身，看了父親一眼，然后從臺歷上撕下一頁，在背面寫下“欠條”兩個字，寫上數額和日期，最后，他咬破手指，鄭重地按上自己的手印。

父親看了看欠條，得意地笑了，說：“我等你還我的錢，過期還不上，利息加倍，到時你別罵我是黃世仁啊！”最后，父親還補充了一句讓他心疼不已的話：“你再回來的時候，我希望你是送錢回來的，否則別再踏進這個家門半步。”

他的心有種撕裂般的疼痛，曾經慈愛的父親，什么時候變得眼睛里只有錢了？他也不含糊，擲地有聲地說：“還不上你的錢，我就不回來見你。”

后來，他把那筆錢繼續投入公司，腳踏實地，起早貪黑，搞市場調查，跑省城找專家咨詢，吃住都和工人們在一起。功夫不負有心人，公司終于一點一點有了起色。

三年后，公司步入正軌，他賺了不少錢。回家的時候，他特地換了一套新買的西裝。站在家門口，他突然有些忐忑，幾年不見，不知父親變老了沒有。他抬手敲了敲門，出來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女人，對方撇著嘴說：“你問做豆腐的老張啊？他把這房子賣給我了，聽說他有一個敗家的兒子，欠了人家的錢，被人追得東躲西藏，他一個做豆腐的，又沒什么本事，只好把房子賣了。”

他呆愣在那里，半天沒有回過神來。他原本以為父親的眼里只有錢，所以才逼自己寫下那張欠條，卻從沒有想到，父親那么大年齡的人，竟然為了自己過起了顛沛流離的生活。他忽然明白了：父親之所以逼他寫下那張欠條，并不是為了要這筆錢，而是為了讓他從哪里摔倒再從哪里爬起來。

站在舊家的門前，他淚如雨下……

名師點評

這是一個感人至深的親情故事。兒子做生意失敗，欠下了外債，于是向父親借錢救急。父親先是無情地拒絕了兒子，后來同意借錢后，卻又“逼”兒子寫下欠條，讓兒子心懷不滿……父子倆的交鋒和沖突，都是為后文埋下的伏筆。幾年后，兒子衣錦還鄉，通過外人之口，終于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父親之前冰冷的形象，瞬間變得溫暖起來，讓人感動。